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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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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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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河窑》连载

第一十四章 销毁假秤砣

张秀花是高中毕业生,物理成绩又特别好。她将秤砣的重量数据抄在一张纸上带回家去的时候是当天下午四点钟,那时候雨已经停了。晚上吃过晚饭在小书屋里,张秀花拿出高中物理课本,坐在那张黄色的破木桌旁,借着蜡黄的光亮利用力学原理仔细测算起来。通过测算,张秀花终于发现了秤砣里面隐藏着惊人的秘密:标明一百公斤的假秤砣重量,要比标准秤砣多出二两重。用假砣秤出物体的重量就会少五公斤。只要假秤砣多出二两重,秤出实际重量就会少十公斤。湖西配制的假秤砣都要比标准秤砣重量多出一些,方天明不可告人的目的被彻底揭穿了:他是想通过秤砣做手脚,达到缺斤少两坑害那些卖稻草与煤炭的无辜农民,以此赚取昧良心黑钱。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秀花就来到了窑上,准备将这一惊人的发现告诉陈义东一个人。东边那座窑门的旁边,北边堆放着三四堆没有烧透的砖头,南边是五座山似的稻草堆子。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下几滴雨点来。秀花看见陈义东在远处转悠,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她打着一顶黄伞,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慌张地向陈义东跑着招手喊,义东,你快过来啊,我有事找你呢。什么事呀?弄得神秘兮兮的。陈义东见秀花喊他,扭头往北边看了看,大声问道。他放下手里的铁叉远远地向张秀花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到棚屋里去了。走进棚屋,没等陈义东找板凳坐下来,张秀花就急匆匆地对陈义东说,义东啊,我发现啦!我发现了啦!你究竟发现什么了呀?这么兴奋??陈义东拉住她的衣角问。张秀花平静下来,说话声音比刚才小些,可还是很兴奋,张秀花一五一十向陈义东道出那副假秤砣里隐藏的秘密:昨晚,她测算了整整一个晚上,发现了秤砣里面的秘密了,方天明叫陈义东拿假秤砣就是想坑人的。啊?!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我不相信。陈义东听后,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陈义东张着嘴巴,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被人用棍子猛地敲了一下头。善良的他始终认为天下人心不可能那么坏,方天明不可能干出这等龌龊的事情。秀花见义东一脸茫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写满测算公式的草稿纸递给陈义东说,唠,你不信啊自己好好看看,全在上面呢。陈义东接过稿纸,摊在矮凳子旁边那张小方桌子上面,仔仔细细地看过两遍后自言自语地说,啊!难怪方天明要我背着人去拿秤砣呢,一直要我用这副假秤砣收草秤炭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情啊!看过秀花的演算,回想起秤砣的前前后后,陈义东不住地点头称赞秀花,算是彻底对他信服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担心地对秀花说,秀花啊,假秤砣要坑害多少人啊?那可怎么办是好呢?得想个法子阻止啊!阻止?你说怎么阻止呢?不如啊,把假的全部撂到河里去。全部撂到河里去?你说得倒轻巧,方天明不会发现吗?他迟早会晓得的,能放过你吗?张秀花蹙起眉头问。就算被他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啊?陈义东说。一旦被方天明发现了,首先肯定会想到是你陈义东在背后捣鬼干的。就你一个人负责管磅秤的,你有口难辩啊,你想继续收草管磅秤那就绝对不可能了。他还会找其他人过来负责收草,那还不是一样坑人吗?秀花啊,那,那要依你说,怎么办呀?总不能就这样吧,一直让他继续坑人下去?陈义东着急地问。倒不如这样吧,每次收草的时候把两副秤砣放一起。要是他人来了就用假秤砣,若是他不在了,就用磅秤自带的那副标准秤砣秤草,这个法子如何啊?张秀花想出了点子,高兴地说。这恐怕不行,上回我忙,没来得及换那副假秤砣,就被方天明发现了,狠狠臭骂了我一顿。得从根本上想办法解决才行啊!陈义东摇着头说。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呀?难道拿刀把他杀了不成?”

“那也不至于。”

两个人一个坐在矮凳子上,一个坐在床上,相互呆呆地看着对方,两张年轻的脸像天空密布的阴云般愁眉不展,一时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外面的雨下大了,雨丝稠密,簌簌落雨声伴随着两个人焦急的思考,天地间越发显得安静。过了好久,张秀花突然从床上蹦下来,满怀信心地对陈义东说,不如这样吧,你一个月啊,撂一块假秤砣,用半年时间,把假的全部撂到河里去,或扔到窑膛里去。烧窑的温度很高,把秤砣烧化了,鬼才晓得呢。不错,不错,你这个主意好啊!陈义东听了,拍着大腿兴奋地说。过了片刻,陈义东又摇着头说,我一个人管秤砣,方天明哪一天看少了秤砣,他还是会发现的。

“我还有更好的点子呢?”张秀花站起来,兴奋地说。

“什么点子啊?你快说呀。”

秀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啊,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再像上回那样,去把磅秤自带的五个真秤砣也用红漆点一下。方天明想坑人,他给你来个‘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还他个‘真作假时假亦真’。他方天明又不是神仙,怎么会发现得了?以后每次秤草还用磅秤自带的标准秤砣。啊?!好你个秀花呀!高!!实在是高啊!!!我真看不出来,你人鬼主意还挺多呢,这招真是天衣无缝,实在是高啊!你真太有才了,太有才了!陈义东听着秀花的法子,立即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点头称赞,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呀,干脆找个机会,把假的全部扔了!”

“对,扔了好!”陈义东说话态度坚定。

两个人在棚子里越说越兴奋,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忘记了回家的时间。三天后的一个傍晚,陈义东在窑上忙完了收草后,故意拖延时间迟迟没回家。他看工人们已经全走了,就开始着手实施与张秀花定下的计策了。他从方天明办公室南边那间杂物小仓库里,翻出那瓶上次没有用完沾满灰尘的大运河牌红色小铁皮油漆罐,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一根扁钥匙,撬开了罐子的圆盖子。陈义东非常细心,没有丝毫紧张,就像上次点那副假秤砣一样,驾轻就熟地操作起来。他先是搬来了一条高高的长黄板凳,一张低矮的小木头椅子,将磅秤上那副已经被红漆点过的假秤砣全部拿过来,从大到小一字排开,摆放在长板凳上,将假秤砣正面与侧面点过红漆的部位对着自己,将磅秤自带的那副标准秤砣也同样对应着排列,与那副假秤砣一模一样。就像小学生描红,陈义东用小漆刷在每块秤砣背面与正面小心翼翼地点起红漆,显得很谨慎。每点过一块秤砣,都与假秤砣被点过红漆的部位仔细比对,直到连自己都无法区分为止,然后才去点下一块秤砣。他给秤砣全部点过红漆后,怕它们自然干燥得太慢,还将秤砣拿起来放嘴边哈哈气,然后将秤砣放在板凳对面的椅子上面。做完了这些事情,他找来了一个蛇皮袋子,把假的只留一块标明四百公斤重的秤砣留在凳子上,其他秤砣全部装到了蛇皮袋子里。他拎着重沉沉的袋子,偷偷摸摸地走进那间平时少有人光顾的小仓库里,将袋子藏到了仓库的西南角靠窗户处,上面还压着一块棕色破木板。

此时已是傍晚,浔河水面上旋起了一阵微风,泛着一道道涟漪。一道落山的残阳铺在水面上,将河水映照得波光粼粼、血红一片。在河跳那边,西边那座砖窑才开始往里面装填砖坯,砖坯尚没有成年人的膝盖高。负责装窑砖坯的工人忙碌了一天,早已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到家了。陈义东看四处无人,心想这时应是往窑膛里放秤砣的绝佳时机。他拿着那块标明四百公斤重的秤砣,小心翼翼地走过河跳,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到窑膛里。毕竟,陈义东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虽然,他已与张秀花将计划考虑得很周密,可一旦真正实施起来,感觉怀里就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觉得心慌不已。他走上了窑体的二门,心想不如将秤砣放到窑背后的二门处。毕竟,窑的二门处靠河跳不远,将秤砣往下面一扔,就算彻底完事了。可他转念一想,这个时候窑膛里的砖坯毕竟还没有装到二门处。即使砖坯装填到这个部位,将秤砣放这里也不适宜,假如烧窑时秤砣没有被大火烧融化,到时候万一被出砖头的工人发现了,这件事传到方天明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又折返了回来,顺坡慢慢而下来到了窑正门处。把秤砣直对着烧窑正门的四个孔眼处摆放,他还是觉得不妥帖,弄不好就能被烧窑师傅发现。那三班倒的烧窑师傅,人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看砖坯火候的能力特别强,他们能在鸡蛋黄一样的砖坯里面看出骨头。对了,将秤砣摆放在正门孔眼的两个侧面,距离窑膛地面二十公分的地方,这里的火不但烧得很旺,且在烧窑师傅们视线的盲区,就算他们有火眼金睛,视线不可能拐弯也根本看不到。砖头出窑时,因为这地方火太旺,三四块砖头往往会被烧连成一体被扔掉是常事。他走到窑膛里,抽拿下三块土黄色的砖坯,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秤砣放进去,然后,再拿出其中两块砖坯,将秤砣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天已黑透了,月亮斜挂在天空,将四周围稻田映照得白亮亮一片。做完了这些,陈义东才放心大胆地走出窑膛。他脑门上沁出了豌豆粒般的汗水,觉得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感觉浑身轻松自在,有一种特别的愉悦感。他急匆匆地走过河跳,蹬上那辆半旧自行车,借着亮堂堂的月色,吹着口哨,影子消失在浔河东边的堤岸上。

陈义东当晚回到家后,喝过两碗稀饭,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床上睡觉了。那一夜,他睡得囫囵吞枣。大约到了三更时分,做起令他多年后尚有清晰记忆的美梦:先梦到张秀花咯咯的笑声,接着是那丫头盖头被掀起时俊俏的脸庞。他梦见在浔河水面上有一个被烧得通红的大火球,从河跳方向一路向南滚动。继而,那火球突然跳跃着向前跑,且越跑越高,最后向天空东南方向飞去。当火球飞离村庄大约二里地的地方,就像烟花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整个村庄都被照亮了。

终于盼等到了西窑砖头出窑的日子。看着那些砖头被工人们一担担从窑里挑出来,心中忐忑不安的陈义东一刻也坐不住。当砖头快出到正门四个孔眼的侧面时,陈义东天天到窑膛里来,不是借口看人就是去找东西。他是不放心那块秤砣,要看由他亲手摆放在窑里的那块秤砣,被大火烧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真被烧化了。他一连看了三个下午,都没有发现窑里秤砣的影子,这回他总算放心了。时间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陈义东清清楚楚地记得上月在窑里摆放秤砣的时间,那是阴历的七月初八,明天就是八月初八了。他想起了张秀花告诉他的话,觉得不需要再那么麻烦了,只要把秤砣像砖头一样扔到浔河里就行了,而且越远越好。

傍晚,陈义东像上回一样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独自等到了天黑。那晚天空本来有月亮的,不一会儿,就从西南方向飘过来簸箕大的云朵,把好端端的月亮严严实实遮住了。浔河水面上刮过来一丝淡淡凉爽的秋风,堤岸边的三只水老鼠在河面上跳着跑,相互追逐着玩耍,就像野鸭掠水面惊飞一样。河里的一条鲤鱼被水老鼠惊动了,跳出水面足有米把高,“扑通”一声又落下水去,激起一圈圈涟漪。一道道的涟漪向远处扩散,转瞬间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陈义东站在岸边,本想将那块标明五百公斤重的秤砣直接扔到河里去。他突然想起了上体育课时老师教他推铅球的要领,这块秤砣拿在手中重沉沉的,像一只沉重的大铅球,他害怕放在窑里烧不化。站在浔河岸边,就凭他一个大小伙子的力气,即使用尽全身力气推出去,估计也不过十几米远罢了。若有一天,秤砣被捕鱼人用渔网弄上来了,还真说不清楚。他心里想若要将秤砣扔得远远的,人就要往高处站,才能达到远抛的目的。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起来,我不如站到窑顶上,将秤砣抛得远远的。估计就是有十个方天明来,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花大价钱请人定做的假秤砣,会被我扔到水里去。趁着夜色,他拿着那块秤砣慢慢走到东边那座窑顶上,望着脚下茫茫的浔河,陈义东做起了投掷秤砣之前的热身动作。他把秤砣托在右手掌心里并不急于抛掷,而是将身体向左右方向各转了两个360°的圈,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秤砣像铅球一样投掷出去,嘴里不住地骂,该死的假秤砣,该死的方天明,我叫你再坑人,到河里喂鱼去吧。那块秤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河中心的位置。传来“咕咚”一声响,秤砣溅起的水花瞬间悄无声息了。不到半年时间,由陈义东亲手从湖西拿回来的那副假秤砣,不是被他撂到浔河里,就是被他放在窑膛里烧化了,一块也不剩了。

一天晌午,方天明就像上回一样,看见陈义东忙完了,坐在磅秤前面的一条板凳上翻弄着账本,就不动声色地走过来问陈义东,小东子,收草情况怎么样呀?今天上午没有人过来送草吗?估计都到这个时候了,应该没有了,一般下午送草人多些,陈义东疑疑惑惑地说。方天明顺手拿起陈义东磅秤上面的蓝皮账本子,站在那里倚靠着磅秤翻看起来。

“方老板,你坐下来看呀。”

“不用了,我简单翻翻,看看就走了。”

“屋里还有两大本呢,要不要,我去把它们都拿过来,一起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了,账目钱会计会细看的,我就看个大概罢了。”

方天明看过几页账本后,就将账本随手合上了,没有再去看以前收草账目的明细。他把那本账本递到陈义东面前说,小东子,你弄清楚就行了,不要弄出什么差错来啊。陈义东答道,不会,不会的。方天明还想说些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耳朵,抬脚往窑膛大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嘀咕,刚才我还记得呢,怎么忘记了呢?陈义东看方天明老板走了,松了一口气。方天明走出大约六七米远,突然拍着脑袋说,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方天明又快步折返回来,走到那台草绿色的磅秤旁边,冷不丁问陈义东,你这回用的全是从湖西那副秤砣吧?是呀,全是的,你看看,还有暗记呢,陈义东说完,从磅秤上拿起一块很小的秤砣,将秤砣翻过来,用手擦去砣上的灰尘,指着隐隐约约的红色点子,对方天明说,老板,你看,这不是都有红漆点子吗?要不要找个机会再点一次。行啊,不要弄错了啊!方天明扭头说。

“不会,哪会的。”

“你一个高中生,这点事应该难不住你啊!”

方天明摸着秤砣上面凸起的红色点子,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陈义东又拿起另外两块大砣,擦去上面的灰尘,指着上面红色暗记给他看。方天明看完了秤砣,总算放心地点了点头,对陈义东说,下个月啊,天也冷了,冬天快来了,送草人估计不多了,你就帮着去发砖头吧。窑窨水时,下半夜值值班,窨水也就三四天时间,辛苦一下。要是有人送草还由你去负责,账交给别人管,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发砖头?行呀,怎么个发法呢?”

“将一令令的砖头过数,然后点给拉砖头的人,这个你不会啊?”

“还要记账吗?”

“你说呢?当然要记账了。”

方天明立即阴沉着脸色说,发砖头的同时,你还要记住做一件事。你不但要把砖头账弄清楚了,还有一件事要做,工人出窑码堆放砖头时,你要点数监督她们。在每令砖头里面,掺杂上八九块孬砖头,发货的时候一起卖出去。把孬砖头掺杂在中间,要让那些买砖头的人从外面一点看不出来。啊!这么回事啊,这不坑人吗?陈义东听后,心直口快地说。什么坑人不坑人的?你真不懂事,到街上买二斤猪肉,还连肥搭瘦呢,怎么能说是坑人呢?不这样的话,那几大堆的孬砖头,卖给谁去?卖给你,你要吗?方天明理直气壮地说。孬砖头买回家的话,能砌墙盖房子吗?陈义东小声说。你咕哝什么?砖头不能砌墙,难道不能砌猪圈或厕所吗?实在不行就打地坪。方天明高声说。陈义东被方天明驳斥得哑口无言,不敢再吭声了。要说方天明也不是糊涂人,他小学毕业后,初中念到了初三上半学期,成绩还不错。那一年,父亲老方生了胃癌晚期,家中缺少劳力就被迫辍学了。每月到了月末,方天明会从钱会计那里将当月送草、发出去的砖头数、卖砖头的开支款等账目拿过来,工工整整地抄在自己随手带的一本黄色小工作手册上,总体账目他非常清楚。当天晚上,方天明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后,就掏出那本小工作手册,摊放在八仙桌上,皱着眉头一笔笔看,边看嘴里还小声念叨:五月份,送草总计斤数三十八万五千七百斤;六月份,送草总计斤数三十九万六千三百斤;七月份,送草总斤数四十一万五千八百斤……

于莲芳烧好了洗脸水,端着脸盆喊道,洗脸了,快来洗脸,再不洗水都凉了。你自己先洗吧,把水灌到茶瓶里。天天晚上一吃过晚饭就看,那点小账连小学生都看会了。于莲芳生气地说。

“你女人家,懂个屁啊!”

“就你懂,就你懂,明天能当大队会计了。”

“这几个月啊,送草不对劲呢。”

“什么不对劲呀?说我听听。”

方天明说五月、六月、七月这三个月吧,送的草逐月增多了,每月还是烧三窑砖头,烧窑师傅还天天喊说草不够烧,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天天又不在窑上,家里事情都快忙死了,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能晓得呢?于莲芳拿毛巾洗脸,望着桌上小本子叹着气疑惑说。是不是有浪费?下雨烂了不少呀?这三个月没下什么大雨。东边一窑砖头,烧七天七夜;西边那座大窑,每回都烧八天八夜。烧窑的时候,我天天都去窑上,没看到有浪费啊。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说着闲话,于莲芳累了,洗完手脚就上床先睡觉去了。方天明坐在桌子旁边看小本子想窑上的事,一时也不晓得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会不会是陈义东那愣小子在账目上做了什么手脚,他应该是得到送草人什么好处了,要么给人家多记斤数,要么多记趟数,要不然草怎么会不够烧呢?可我也没拿住小东子什么把柄啊。不如叫骆小六子收草管磅秤吧。可转念又想,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不行,那小子机灵倒是机灵,可就是做事毛手毛脚的,水平不及一个初中生,比起陈小东子差一大截呢。方天明犯困了,从堂屋门后找来了洗脚盆,倒了半瓶开水开始洗脚,然后就脱衣服上床睡觉去了。她本想掀起被子与于莲芳折腾一番,听到于莲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也就消除了那份念头。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雾,鸡开始叫头遍了。方天明安排陈义东新工作,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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