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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莲芳一个人在家里，她一想起张秀花的那个小狐狸精模样，就气不打一处出。她昨晚晚饭没有吃一口，早饭也懒得动筷子，脸也没有洗，到了上午九点半钟的时候她才起床。她披头散发，精神恍惚，看起来显得憔悴多了。于莲芳感觉头痛难忍，就从箱子里面，找了一块带花的大手帕子，将其叠成二指宽的长条，将头扎了起来，才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于莲芳屋前屋后走了几圈，感觉身体很虚弱。她胡思乱想，左右就是想不开。一想起那个漂亮的卖花姑娘，就气得浑身发抖。她走到西屋里，从床底下摸来一卷火纸，又从灶台边找来一把火剪子。一个人跑到离家四百米远的乱坟岗上，到父母的坟墓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她先从自己两个小闺女哭起，哭得非常凄惨，听得人无不落泪。我可怜的两个小闺女啊！妈妈要是哪一天真的不在了，谁会给你们弄一口饭吃呀？我要是真死了，你们可就成了孤儿了啊。你爸个老不死的，要是给你们找了一个后娘，你们可就有罪受了啊！她哭了一会，烧了几张火纸，又开始哭诉自己的苦命。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呀？自从嫁到你们老方家，一辈子做牛做马的，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啊！那死东西方天明看好那个小骚狐狸精了，现在不想要我了，嫌我老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火剪子拨弄着燃烧的火纸。于莲芳哭完了两口子吵架与自己命运后，又开始哭当初与方天明做这门亲事来了。于莲芳与方天明的亲事非常特殊，在浔河一带称为“来回亲”“姊妹换亲”。那个年代，这样的婚姻在农村很普遍。方天明有一个“妹妹”叫高芹，嫁给了于莲芳的哥哥于海涛。其实高芹与方天明并没有一点亲缘关系，方天明是他父亲老方从水上捡来的孩子，高芹才是老方与吕俐珍亲生的孩子。于莲芳为了成全自己哥哥于海涛的亲事，在父母亲的授意下，极不情愿地嫁给了方天明，她心里多年来一直没有释怀。哥哥啊！我的亲哥哥啊！当初妹妹都是为了你啊！今天才受这份活罪呀。妈——妈，我死去的亲娘老子啊！当初，你们就怎么能答应这门亲事呢？拿自己亲闺女去换亲呢？你们就是将闺女撂下水去了，也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啊！
于莲芳带的一大沓火纸慢慢就烧完了，眼泪也哭干了，心里感觉好受些了。她拿上那把火剪子与火柴，一个人从乱坟岗慢悠悠地走回来了。回家后，她失魂落魄，没有一点精神，就走到房间，倒头在床上，躺在帐子里面睡觉去了。天已经中午了，她家那个九岁的大孩子，放学后就一个人走着回家了。那孩子到处找她妈妈，她先走到厨房里面，踮起脚，揭开中间一口锅的锅盖，看看中饭是否做好了。她见锅里空荡荡的，又跑到东边房间寻找，看到妈妈正在蚊帐里面睡觉呢。这时，于莲芳已经睡醒了，看见孩子放学回家，就吩咐孩子说今天心里不好受，叫孩子到窑上去把方天明喊回家。那懂事的孩子答应一声就跑出门去了，独自一个人饿着肚子往窑上走去。
早晨出门时，方天明去窑上前因为与于莲芳拌嘴，带着一肚子气上班去的。他突然看见自家大孩子满头是汗走到砖窑上找他，感觉眼皮子一个劲地直跳。那孩子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喊道，爸爸，我妈叫你赶快回家去呢。方天明摸着孩子的头问道，乖乖，你妈不是在家吗？家里有什么事啊？我不晓得，就叫你赶快回去呢。
“哦，回去有事？”
“我妈没说，我不晓得啊。”那孩子摇头说道。
方天明骑上自行车，背着那个孩子，就风尘仆仆往自己家里赶去。到了家里，那孩子跳下自行车就往邻居家跑去，与一个同龄的小孩子玩玻璃球与泥弹子去了。方天明到了家中，他也像个孩子，先走到厨房，感觉奇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闻到米饭香。他走到堂屋里，看于莲芳不在，就推开东边房门，直冲里屋走去。他往床上一瞥，看见于莲芳还躺在床上睡觉呢，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蹿上来了。他走到床边，一把扯开蚊帐，挥手就掀掉了于莲芳身上盖着的被子，冲着睡觉的于莲芳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还不起来啊？睡得像个死人一样。于莲芳躺在床上，其实她并没有睡觉。她就想等着方天明过来安慰她，说几句软话，一场吵架的事就彻底过去了。她的苦心等待，却没有想到等来的是丈夫一场突如其来的臭骂。她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冲着方天明有气无力地喊道，你就当我死了，我死了，不真合你心意吗？你不就可以找那个小臭丫头了吗？？不就可以跟她过日子了吗？？方天明怒气冲冲地骂道，妈的，你再说，再说，老子扇你几个耳光子！于莲芳从床上已经爬坐起来，挑衅地骂着，你妈个老屄的，你扇呀，你扇呀，有本事你过来扇老娘呀！你不敢过来扇，就不是人养的。
方天明突然就被激怒了，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猛地一下向于莲芳床边冲过来，一把揪住于莲芳的头发，上去就给于莲芳“咵，咵，咵”三个耳光子，边打边往地上吐着唾液，嘴里不停地边骂道，妈的，你个老不死的，老屄养的，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啊，我今天就要打给你瞧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于莲芳自从昨天与方天明吵过架后，一直怄着气，已经有两顿没有吃饭了，她感觉头隐隐作痛，走起路来就觉得轻飘飘的，身体显得特别虚弱，假如飘过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被方天明一阵耳光子打过后，人突然就被打懵了，耳朵嗡嗡地响，眼前火星飞溅，什么也听不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就从床沿上跌落下来，趴在床腿边一动不动。方天明看到了，更加气愤。他觉得并不解恨，走过来抬起右脚，对着于莲芳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两脚，边踢嘴里边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还不起来做饭，装死呢，你吓唬哪个呀？
他骂完之后，就气呼呼地走到厨房，拿起平时淘米的篮子，从装粮食的白色蛇皮袋子里，用黄色的水瓢气哼哼地佤了半瓢米倒在篮子里，拎到水码边淘米去了。淘好米后，他走进厨房，就将米放到中间的一口锅里，又从水缸里用铁勺子舀了一些水放锅里，拖上锅盖将锅盖起来。然后，坐到灶膛后边点火烧饭了。他烧了大约一支香烟的工夫，看到灶膛旁边烧饭的柴草没有了，就冲着堂屋里大声喊道，莲芳，莲芳啊！你快抱些柴草过来，草没有了啊。他喊了几句，见于莲芳没有答应他，就走到院子西边围墙便门后面的草堆旁边，抱来了大约二十个粳稻草把子继续烧中饭。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闻到了喷香的米饭味道，站起来揭开锅盖看了看，用锅铲子将米饭翻了翻，感觉米饭已经做好了，就从厨房出来了。他走到堂屋里，大声朝里屋问于莲芳中午韭菜跟什么炒。
方天明喊了三句，觉得里屋没有一点动静，于莲芳没有答应他。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赶紧走到东边里屋，看到于莲芳还躺在地上呢，一动不动，人昏迷过去了。方天明一看，吓死了，赶紧背起于莲芳，就往村里诊所送去。村诊所离方天明家并不远，大约就两里路远。方天明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将于莲芳扛到了诊所门口。他一看诊所门早已关上了，人已下班了。他想到不如将人弄到浔河乡医院去抢救，可乡医院离张安村有八九公里的路程，即使一个大男人再有力气，扛着一个人也不可能走多远。他赶紧背着昏迷的于莲芳，就跑到村里一户有手扶拖拉机的人家门口，想请人家用拖拉机送于莲芳去乡里医院。那家男人一看方天明背着一个女人，奔自己家门口而来，就从屋里走出来，连忙拦下方天明，疑惑地问道，天明啊，你什么事呀？发生什么事啦？你扛个人干什么啊？？方天明放下于莲芳，“扑通”一声给那人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哀求：大哥啊，行行好，行行好吧，于连芳得急病昏过去了。
“人昏过去啦？！怎么回事啊？”
那中年男人听后，惊讶地走过来，连忙扶起方天明，问具体情况。方天明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向那人哭诉起来，他大哥啊，不好了，不好了，于莲芳快不行了，请你帮忙开拖拉机，赶紧帮着把她送乡医院去吧，大队部没有人啊，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啦！
“那你还愣住干什么呀？送医院去抢救啊！快救人啊！”
那人边说边往拖拉机棚子跟前走去，拿起地上的拖拉机摇把，发动响机器。他的老婆也是好心人，听说后，立即从屋里抱来两床厚棉花被子，其中一床颜色是枣红色的，另一床是橘黄色的，顾不得拖拉机斗子里的油污，急忙铺在了里面，人急急慌慌地爬上了拖拉机。于莲芳被弄上拖拉机，躺在被子里面人事不省。拖拉机已经发动后“突，突”地响着，一路颠簸着往浔河乡医院开去。
等到了乡医院，值班的穿白大褂的医生赶紧就过来了。他抓住于莲芳冰冷的手腕，摸摸她的脉搏，然后翻看她的双眼皮子，又拿来血压计量她右手血压，并用听筒听了听她的心跳，然后转脸问方天明，这女人怎么回事呀？方天明“扑通”一声就给那位医生跪下来了，哭着哀求医生说，医生啊！救救她呀，都是我不好呀！
“什么情况啊？你慢慢说呢。”
“两口子吵架的。”方天明支支吾吾，向医生说着与于莲芳吵架的经过。
“你哭什么啊？不要哭了，她人又没死，挂点水就行了，就是一时气堵得慌上不来，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那好，那好呢！”方天明立即停止了哭诉，站起来说道。
医生用严厉的话语，批评方天明说道，这个女的吧，没有什么事的。她就是一时气堵、胸闷，气血不通畅，上不来，回去好好补补身子就行了。以后啊，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事顺着她一点，不要再没事找事干，吵什么架啊？不好好过日子啊。方天明信誓旦旦地保证，太亏你们医生了，是我方天明犯浑，以后再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
医生给于莲芳推了一针葡萄糖，又挂了两瓶冲络血管的黄色药水。于莲芳慢慢苏醒过来了，脸色由蜡黄慢慢转变为红色，看起来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精神果然好起来了。然后，四个人开着拖拉机就回村去了。到了家后，方天明家里站着一屋子人，邻居刘婶拉着于莲芳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于莲芳。于莲芳彻底想通了，觉得自己就是小性子、多疑，毕竟，她也没有抓住方天明勾引张秀花的把柄，一场无中生有的闹剧就这样平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