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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工人们早早就来到了窑上，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闲聊的闲聊，消磨着时间，期待着浔河的夜晚快些降临，能尽快分享到像过年一样的晚宴，谁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下午一点钟光景，钱会计气喘吁吁地走进方天明办公室，抓耳挠腮地说，天明啊，上午附近三个过河罾上我都跑遍了，总共也没秤到五斤鱼，怎么办呢？方天明听后也很为难，皱着眉头与钱会计一起合计其他办法。正在这个时候，骆小三子就像狗癫疯一样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方老板，方老板，张秀花家过河罾上扳到了一条大鱼，她一个女的弄不上来，说请你带几个人过去弄鱼呢。
“啊！有这种好事啊？”方天明一听，兴奋地站了起来。
正在扳河罾的张秀花长这么大了，她还是第一次捕到这么大的鱼。这条活蹦乱跳的鱼体长看起来就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在水里像小船，更像一头小肥猪。当看到河罾里的大鱼旋起水花时，张秀花显得惊慌失措。张正国曾说过，有大鱼不能将罾网扳离水面，若罾网扳离水面，渔网就会被大鱼撕破，大鱼会跑掉了。张秀花清醒地意识到父亲张正国今天没有在窑上，一大清早就去秀花湖西的舅舅家喝喜酒去了，那只顽皮的小狗也乐颠颠地跟着去了，他们晚上肯定赶不回来。仅凭她一位柔弱的女子力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那条大鱼弄上岸的。即便父亲在场将这条大鱼弄上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与大鱼单打独斗，渔网肯定会被大鱼撕破，弄不好鱼就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张秀花的授意下，碰巧赶过来的骆小三子当起了通信兵，火急火燎地跑去方天明办公室报告。得到好消息的方天明比谁都兴奋，他的好机会来了，终于等到既有机会接触张秀花又能解决晚上请大伙吃饭的问题，真是一举两得。方天明越想越高兴，立即兴冲冲地喊上四名身强力壮的小青年，连走带跑地来到河边，跳上河边的一条水泥船帮着下河逮鱼。
人多智慧多、力量大。方天明指挥骆小三子等四名青壮劳力，浔河里一场人与鱼的较量拉开了序幕。木船悄无声息地划到了罾网的下方，筋疲力竭的大鱼终归不是人的对手。罾网被扳半离水面，大鱼在网里慢慢地游着，人与鱼周旋着。在众人的合力围捕下，大伙好不容易才将那条重沉沉有一人长的花头鲢鱼弄到了船舱里。
小船靠岸了，方天明双手抱着鱼头，张秀花在旁边扶衬着，另三个人分别抬着鱼身、鱼尾巴，吃力地往岸上爬去。活蹦乱跳的大鱼不停地跳动，振得几个人手臂发麻。这时，方天明一个劲地喊说逮鱼累坏了，让张秀花过来接替一下自己的右手。他移开右手的瞬间，趁机拉住张秀花粉嫩纤细的左手腕，就像摸到那条大鱼嫩滑的肚皮。他像被电触了似的，头脑感觉一阵晕眩。他脑海里快速盘算着下一步的鬼主意，手却紧紧地抓着张秀花的手，没有丝毫松开。张秀花只顾高兴与捧着大鱼，压根没有在意。大鱼终于被人抬上了岸，筋疲力尽的人们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像小肥猪一样活蹦乱跳的大鱼，都在不停地夸赞大鱼。乖乖，累死了，这条鱼真大啊！哎呀，妈妈呀，怎么这么累人啊？今晚有鱼吃了，鱼是我们五个人弄上来的，可千万不能卖呀。
方天明坐在看窑棚屋前面的小板凳上，其他四个人早已累瘫了，就坐在屋前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方天明用右手擦了一下鼻子。骆小三子一眼瞥见方天明的鼻子惊讶地喊道，方老板啊，你鼻子怎么淌血了？啊，鼻子淌血了？真的淌血了。另三个人坐在地上，连忙转头，一起朝方天明脸上看去，跟着说。只见方天明鼻子与嘴唇上面，有一道殷红的血痕。你手上还有血呢，是不是刚才被鱼鳍戳破了？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是的，就是手上的，他手指上还有血呢，还在淌着呢。这时，方天明感觉到自己手指有些隐隐地钻心疼痛，他用大拇指摁住淌血的中指。骆小三子讨好似地对张秀花说，秀花啊，你屋里有没有布条子啊？找一块布条出来替方老板包扎一下吧。
那两间棚屋是砖头与泥巴砌筑的，顶上苫着青色的瓦。沿着河堤南北方向搭建，棚屋其实有两间，屋里被一道人字形木梁隔着，棚屋从外面看起来显得狭长。棚屋的屋檐不足三米高，成年人站在外面屋檐的下面，只要一伸出手，踮起脚跟往上跳一下就能触及到。棚屋东西两侧的墙上，虽然也开了两扇小木窗户，南头的山墙上还留设了一双扇的木门，但窗户与门并不高，屋里面光线也不充足。即使是大白天，人站在屋里看起来也显得非常幽暗。人一进到屋里，就能看见左手边是漆黑的草锅灶台，沿着锅灶台最北端紧贴西墙的位置，顺势摆放着一张膝盖高的大床，那是张正国平时看窑睡觉的地方。张秀花前脚刚进了棚屋，方天明后脚就跟了进去。他看见张秀花弯着腰，低头在父亲张正国睡觉的枕头旁边，掀起席子，忙着翻弄找布条。这时，他不顾自己尚在流血的手指，竟然欲火烧心，色胆包天的他露出狡黠的眼神，从身后慢慢靠近了张秀花。他伸出双手，将那丫头杨柳似的细腰一把搂抱住了。张秀花突然转过身，大声问，方老板，你干嘛呀？嘘，秀花，你小声点，不要让外面人听到了。我天天想你，天天晚上想死你了，连觉都睡不着呢。方天明突然被一惊吓，就立即松开了手，皮笑肉不笑地说。请你放尊重点，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就不找布条给你包扎了，喊人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请你放尊重点，要不我就喊人了。别，别喊人，姑奶奶，我不敢了，下次一定不敢了。方天明连忙摆着手，小声说。你们两个在屋里叽叽咕咕什么，找到布条子了吗？找到喽，方天明连忙转脸朝门外冒出一句。
“包好了吗？”骆小三子从地上爬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灰尘，对着门口问。
张秀花从席子底下找到了一块破布与一把铮亮的剪刀。她用剪刀剪了一根细长的布条后，又从簸箕里拿来了一团黑线，就将套着红色皮套的剪刀放回枕头下面，拿着那些东西走出来，方天明也跟着后面出来了。张秀花从棚屋里面出来后，把不悦全部写在了自己的脸上，脸色变得难看。外面几个人早已洗好了手，人们像医生一样争先恐后替方天明包扎起右手中指来。方天明的手指很快被包好了，不再流血了。
围绕一条大鱼的去留，五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将大鱼抬到乡镇卖掉换钱，作为奖赏分给逮鱼人，抑或将其烹饪，为犒赏窑上人做一顿丰盛的晚宴。为鼓舞工人们干活的热情，深谋远虑的方天明一锤定音，当场拍板将张秀花过河罾上的那条大鱼买下来，价钱由他父亲张正国回来后定夺。
这时，姚成从浔河乡街上割肉回来了，一群人忙碌起来了。做饭的三口土灶是现场临时搭设的，就支在砖窑西南角一棵柳树下。平时在村里就擅长做饭炒菜的六位妇女：韩丽玲、孙桂兰、李翠萍、钱四媳妇，还有张秀花的三个玩伴也一起被大伙喊到了窑上，张秀花与她们一道忙着给妇女们打下手做晚饭。有人忙着找烧鱼的佐料，有两位胆大的男人负责杀鱼，剔除鱼鳞则由另外两个年轻做事仔细的媳妇完成，鱼被力气大的姚成剁成了数段。平时村里喂牛的豆秸秆也被人抱过来了，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底，鱼肉香味很快就弥漫着整个砖窑，人们的脸上挂着过节一样的微笑，企盼能够品尝到难得的晚宴。
张秀花从砖窑做晚饭的现场折返到父亲棚屋，到里面找了一块切菜的小砧板，准备拿去切生姜。她手里拿着那块小砧板，从屋里出来后，转脸就看见一只乌鸦站在自己棚屋的屋脊端头，斜着眼向自己看，“哑、哑、哑”地叫个不停。张秀花觉得很晦气，连忙扬起右手向乌鸦啐出一口痰后骂：呸、呸、呸，该死，该死的，快滚吧！那乌鸦受到了惊吓，“砉”的一声飞走了。
晚宴开始了，方天明安排工人们就座后，忙着给三张桌子上的工人们敬酒，人们吆五喝六地喝起老酒。四五两老酒下肚后，方天明突然就想起下午与张秀花发生的事来。酒喝得有些微醺的他觉得整个人身体轻飘飘的，很是惬意，他感觉浑身燥热很想找地方发泄欲火。他看三张桌子上的工人们在那里吆五喝六地划拳、喝酒、吃菜了，就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了。一直盼等到朦朦胧胧的月亮西斜，喝得歪歪扭扭的一群人才出门，陆陆续续走回家去了。
方天明没有回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开水。酒的后劲慢慢就上来了，他眼睛看东西重影，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方天明借着浑身燥热的酒劲，时不时歪歪斜斜地走出门到张秀花的棚屋处探看。他已经看过四趟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丫头的门紧闭着，并没有回张安村家里睡觉。方天明的心里就像小猫抓心似的着急，恨不得工人们能够立马散场。终于盼等到了工人们全部散场了，韩丽玲、雪娇、李翠萍帮忙的女人，挎着竹篮子，说说笑笑着回家去。
孙桂兰扶着张秀花与走进棚屋，关上木门，两人坐床上说着话，远处的方天明真真切切听到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心花怒放的他熄灭电灯，趁着朦胧的夜色，顺手拿起办公室上一把有半寸长的水果刀，就像一只贪婪的恶狼，眼睛露出绿莹莹的凶光，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后悄悄向张正国的棚屋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