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兰被张秀花带去了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后精神舒缓过来,不再哼哼唧唧了。那名精瘦的孙医生戴着听筒坐在孙桂兰身边慢吞吞地问,这个病人是什么时候得病的?张正国眨巴着眼说。就三个月之前得上的。医生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叹气说,哎呀,你们来的太迟了,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啊,就是这次治好了吧,也说不准会复发的,可能还会留下后遗症啊。
当天晚上,几个人在医院给孙桂兰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从医院回家后,孙桂兰确实好了一段时间。一个月后的一天晌午,孙桂兰提着米篮子,到自家东边水塘边码头去淘米,她刚走到水塘边,蹲下身准备淘米时,听到身边传来像夜猫悲鸣的声音,你就是张安村那个孙桂兰吧?你准备跟我们走吧,过一个星期就过来带你走啊。孙桂兰听到声音,以为是岸上有人在跟她讲话,就转过头向四下望了望,准备与那人答话。她见四下并没人,就蹲下身继续淘米,那声音阴森恐怖,又在她耳边响起:桂兰啊,你的阳寿已经到了,等七天过后啊,我们就过来带你的魂魄……
孙桂兰拎起水中的米篮子站起来准备上岸,米蓝子激荡出一圈圈涟漪慢慢漾开去,她往水面上瞅寻了一下。水面上激起的涟漪慢慢平静了,就看见水里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柄钢叉,披头散发,就像在镜子中那样清晰,在水里晃动着手里的钢叉。女子忽而又变成了一个骇人的骷髅头模样,从她身后突然窜出一条全身无一根杂毛的黑狗,冲着孙桂兰汪汪地乱叫着,像冲过来要咬她的架势。孙桂兰一看当场就被吓昏了,连忙撒手扔掉了手里的篮子。人转身想回家,右脚不知怎么一滑落突然踩空了。只听“扑通”一声响,人就掉到大水塘里去了。她想爬上岸,在水塘里不停地奋力向岸边扑腾。可水塘边缘的石头上长满了湿滑的绿青苔,慌乱的她几次都爬不上岸。孙桂兰被灌了几口水后人就昏过去了,渐渐没有了生息。
那天碰巧张秀花赶集去了,小黑狗也摇着尾巴跟过去了。张秀花卖了五只鸡后,正准备去百货公司买些花露水之类的日用品,这时,右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身边的小黑狗咬住她的裤脚,把她使劲往回家方向拖。张秀花感觉很不对劲,一想到母亲就害怕了,急急忙忙往回赶。张秀花到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处忙着找妈妈,屋前屋后、里里外外地找,大声喊道,妈,妈啊,你上哪去了?张秀花来到水塘旁边,看见衣服一样的东西和个米篮子一起漂浮在水面上。她一眼就认出是母亲的衣服,“啊”的大叫一声,就连忙跳下水塘,拖着昏死过去的母亲大声哭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妈掉下塘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妈掉下塘了。
邻居们听到喊声立即被惊动了,三四个女人连忙跑过来。她们七手八脚把孙桂兰拖上了岸。有人赶忙掐她的人中,有的忙着捶她的后背,有人使劲摁胸口,有人拉着她的手使命地摇个不停。经过女人们这么胡乱一折腾,只听孙桂兰“哇”的一声,嘴里不停地往外吐水,人总算苏醒过来了。几个女人抱腿的抱腿,抬头的抬头,拉胳膊的拉胳膊,累得气喘吁吁,把重沉沉的浑身湿透的孙桂兰抬到了她家堂屋里。张秀花找来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孙桂兰穿上,邻居们从屋后抱来干柴,燃起了一堆旺旺的火,帮她烤衣服。人们忙碌了很久,总算把孙桂兰安安稳稳地弄上床睡觉去了。
经过这样一惊吓,久病体弱的孙桂兰又旧病复发了。第二天,孙桂兰又开始满嘴胡话了。不过,这次她虽然胡话连篇,与前几次好像不太一样,说的都与鬼有关的话。有一天夜里,鸡叫四遍,孙桂兰开始说鬼话了,好像是在与什么人对话。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啊,你们拿我干什么呀?你们拿人就拿人吧,还带着一条大黑狗,咬人干什么?狗,害怕呀,我好害怕呀。走呀,你不要再啰嗦了,快些跟我们走吧?前面是大河,我怎么过去呀?闭嘴,少废话,只管闭上眼睛就行了。
睡在床那头的张正国白天窑上事情很忙,正在一声接着一声地打呼噜,就被她吵醒了。张正国用脚蹬了一下睡在床另一头的老婆说,桂兰,桂兰啊,你梦见什么了,又在瞎说什么呢?“嗯,啊。”孙桂兰答应一声后就醒了,可她刚一翻过身,又开始继续说鬼话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孙桂兰仍然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睡着的样子,起床后,再没有往日干活的精神了。就这样一连三四天下来,孙桂兰是茶水不思,米粒未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手臂像枯柴一样,看起来就剩下皮包骨头了。可她嘴里不是胡话就是鬼话,令人感觉很害怕。
那张正国与张秀花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桂兰病下去。至于她得的什么病,他们也说不清。大队部门诊室何医生三次被请到张秀花家门上,开过不少药。有一次,何医生与顾医生两个人是一起来的,算是给她会诊吧。他俩会诊后,都认为孙桂兰的病已经到了难以治愈的程度,叫张正国早些着手准备后事。
第三天一大清早起床后,张正国看孙桂兰稍微好了一些,就放心地到浔河西边那座砖窑上,与陈学明几个装窑人说起了孙桂兰的病情。陈学明算是见多识广,抽着闷烟认真听着,关切对张正国说,正国兄弟啊,看她样子是不是招惹上水鬼了。张正国听后可怜巴巴地问道,学明兄弟啊,那,那有什么好法子呢?陈学明一拍脑袋,煞有介事地说,唉,我想起来了,湖西有一个姓钟的,专门替人画钟馗像,钟馗像挂在家中能驱邪捉鬼。那个姓钟的你应该认识,他前几年不经常到我们窑上嘛,有几次要开水喝,你想没有想起来啊?我听说只要家中一挂上钟馗像,小鬼就不敢进家门了。你家婶子孙桂兰的病啊,兴许就能好了,前庄一个人家里门后面就挂钟馗像的,人家许多年没有生病了。张正国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陈学明叹气道,唉,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就去试试看呗。
中午回家后,张正国与张秀花商量,张秀花本来就反对装神弄鬼,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随父亲的意了。所以,她没有明确表态,她知道即使自己反对也不会有用。张正国见女儿没有表示反对,顾不得吃午饭,就急匆匆地跑到陈义东家中去,叫他去把湖西画钟馗的那个人请过来。到了第二天上午大约有十点钟的光景,陈义东果然用自行车背着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过来了。画钟馗的钟大师原来是行走江湖的道人,现在已经改行画画了。不过,他不是一般的画画,他仅仅画钟馗。钟大师个头不高,胖墩墩的样子,戴着一副圆圆的小眼镜,下巴右侧有一块小指甲大小的黑痣,上面还长着一根很长的毛发,留着有二寸长的胡须。他在张秀花家屋前屋后转看了几圈,只顾一个劲地说着话。他说话时,吐沫星子飞溅,天文地理地侃侃而谈。他看过屋后,又来到孙桂兰床前看了一下,然后就坐在张秀花家院子里,拿着自带喝水的大茶缸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起来,边喝边咂嘴,叹着气对张正国慢慢地说,哎呀,恕我直言啊,你家东边这个大水塘子啊,阴气太重了。小嫂子是不是在水塘里看见过什么东西啊,她是被吓着了吧?
“嗯,嗯。”张正国只顾点头。
钟大师继续说,我这个钟馗像嘛,是专门祛除人身上附的恶鬼的,挂一张保准没事了。可眼下啊,画画需要的材料很贵呢,很难买到啊。前些日子吧,刚刚为湖西人家画过三张钟馗像,都被人请走了,材料也用完了,真是不凑巧得很啊!画个钟馗像还这么难呀?那都需要哪些材料呢?陈义东心直口快,站在一旁着急地问道。钟大师眨巴着眼惋惜地说,你像有朱砂、生砂、银珠、白公鸡血、黑狗血、生宣纸,要五口井的水兑起来混合才好。其他材料都能想办法买到啊,像这样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血,恐怕不好弄,到哪里弄去呀?过了一段时间,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朱砂、生砂、银珠,我倒是能想办法托人弄到些,可能要比平时稍微贵些。你们要负责弄到黑狗血,一弄到就告诉我,我带着纸和笔来到你家门上来画,只能这样了。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到陈义东手里,反复叮嘱道,这叫“血不凝”,你们弄到黑狗血后,放些进去搅拌搅拌,那样狗血就不会冻起来了,然后想办法弄一块塑料纸,把血密封起来就行了。好呀,是什么东西呀?陈义东点点头问道,接过他手里的小纸包,打开来看,原来那是一小包白色的晶体,看起来样子很像糖精。
这时,正好张秀花平时养的那一只小黑狗走过来了,它不咬人,而是对着人摇头摆尾的样子,蹭完了秀花的脚面子,又跑到陈义东脚踝边蹭起来,还不时在地上欢快地打滚。陈义东指着地上的小黑狗就问道,钟大师傅啊,你看我脚旁边这条小黑狗,用它的血,行不行呢?
“啊!黑狗,在哪里呢?”
钟大师自顾说话,没有注意到身后地上有条小黑狗。一听说有小黑狗,就立马兴奋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他摘下小眼镜,两眼发光,到处低头寻找起来。他看到眼前有一条小黑狗睡在地上,正在那里撒欢,仔仔细细打量过后,将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惋惜地说道,哎呀,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偏偏这小狗吧,脑门上有一大撮白毛,要是没有这块白毛的话,这只狗保准能行。我都画了几十年钟馗像了,差不多快有三十年了吧,每次都是用纯黑狗血画的,哪能去冒这个险呢?要是不灵验的话,我不敢承担这个责任啊?钟大师在张秀花家简单吃完饭就回去了。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张秀花父女俩早已就起床了。张秀花在厨房忙着做早饭,张正国到屋旁边菜园地去了,孙桂兰病恹恹地在东屋里睡觉。突然,张秀花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汪、汪、汪”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很特别,像两只狗打架。其中一只狗遇到了对手,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声。张秀花起先以为是自己家小黑豆狗的叫声,仔细一听不是那么回事。她连忙站起来,从厨房里面跑出来,嘴里不住地喊道,爸,爸,你快过来打狗呀,哪里来的大黑狗呀?咬我家小黑狗呢。说时迟,那时快,听到张秀花的喊声,又听到院子里不寻常的动静,在菜园拔菜的张正国赶紧跑回来。父女俩听到睡在东屋床上的孙桂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哎呀!妈妈呀!秀花啊,快救命啊!
再看那条大黑狗从东屋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孙桂兰平时穿的花布鞋子,从虚掩的院门快速跑出去了,就往浔河堆上跑去了。院子西南角处的地面上,小黑豆摊在窝旁边的地上惨叫,不能挪动一步,左后腿被大黑狗咬得血淋淋的,后腿不停地颤抖着。孙桂兰的小腿肚子外侧,被那条大黑狗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齿印,鲜血淋漓,孙桂兰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孙桂兰病情本没有好,真是屋漏偏遭连天雨,雪上加霜好可怜啊。
张正国气愤地说道,秀花,你快去看看你妈,肯定是被狗咬了。我去追狗,今天非把它弄死不可。张正国吩咐过张秀花,立即就跑出去了。听到吩咐,张秀花连忙跑到屋里,掀开母亲身上的被子,见母亲小腿肚子靠近膝盖外侧处,已被大黑狗咬得血肉模糊,还往外面流着血,床单都被鲜血染红了。张秀花找来父亲平时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又是倒酒替她擦洗,又忙着给她包扎,还请来大队部顾医生给她打防疫针,整整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她忙完了母亲,没有忘记也给自家小狗消毒,还用纱布给小狗腿包扎了三道。
再说张正国追大黑狗的事情。吩咐完秀花,张正国从堂屋出来后,一眼瞥见院墙旁边有一根鸡蛋粗刺槐树做的铁锨柄子,就从围墙边顺手操过来拿在手里,边追边骂,急匆匆向那条大黑狗追去。说来也是凑巧,那咬过人穷凶极恶的恶狗偏偏哪里不跑,却往两座砖窑上跑去。这时窑上的骆小三子、姚成、陈学明几个人已经早到了窑上,他们正准备去窑膛装砖坯干活。张正国边往窑这边跑来,边指着黑狗,对前面的人大声喊道,姚成他大叔啊!拦住前面那条恶狗啊!快拦住它啊,疯狗啊,它咬人啊!
姚成几个人一看有条大黑狗往东窑这边跑来,再看后面不远处张正国在边喊边追着,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有的手里拿起铁叉,有的拿起铁锨,有的拿着木棍。几个人分散开来,开始围追堵截那条大黑狗。那黑狗一看东窑这边几个人手里拿工具在那里等着它,自知罪孽深重的黑狗立即转过头往河跳方向跑去。它刚走到河跳中间,河跳上露水还没有干,爪子没有抓稳就打滑了,嘴里衔着的那只布鞋子“咚”地一声掉下河去了,狗也差点滑掉下河去。这回黑狗的判断错了,那边的西窑上,上班的陈义东几个人早已听到了窑东边逮狗的动静,他们放下手中的活,也忙着围堵起黑狗来。那黑狗见到处站着人,形势不妙,一头就朝西窑东门口跑去。这回黑狗判断又错了,它以为空荡荡的窑膛里没有人,就一头钻到躲避。人们瓮中捉鳖,将走投无路的黑狗逮个正着。张正国跑到窑门口,气喘吁吁的他右手里拄着黄色的铁锨柄,满嘴吐沫星子飞溅,用手指着黑狗,数落着他的罪状,嘴里不停地骂道,操你妈的,个狗杂种,狗娘养的,看你敢咬人,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
陈义东几个人每人手里拿着工具,由张正国指挥着,步步向黑狗身边逼近。一阵雨点般的乱棍向黑狗身上打去,那狗即使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下凡,也禁不住乱棍这般毒打。黑狗瘫倒在地上,被打得嗷嗷直叫,腿蹬了几下就不动了,结果可想而知。其实黑狗当时只是昏死过去,并没有死透,狗被麻绳吊在了看窑棚子旁边一棵歪脖子槐树上,伸着血红的舌头。张正国在给黑狗放血剥皮的时候,陈义东就拄着铁锨站在一旁,他看黑狗浑身无一根杂毛,突然想起来了,就对张正国说,张叔啊,你还记得吗?上回湖西那个画钟馗的钟大师,他说是要弄纯黑毛狗的血才能画画呢,这条黑狗无一根杂毛,肯定行呀!张正国挥手说,嗯,我也记得呢。东子,那你赶快骑车到我家去,把我家堂屋桌肚里那一小包药拿来,再带一只大海碗来,要弄些狗血,迟了恐怕就不行了。
黑狗剥皮后,被窑上姚成八九个工人烹煮了。他们买来了四瓶老白酒,好好地打了一回牙祭。狗血自然也弄到了,那个画钟馗的钟大师第二次被陈义东请到了张正国家中。那人听说有了狗血,开始感觉怀疑,经一再追问后相信了,就开始着手现场画钟馗像了。他在院子里一张小桌子上摊开宣纸,一上午就忙着打底稿的线条,陈义东忙着给他打下手,替他找这找那的,张秀花忙着做午饭。中午,那人好酒好菜吃过后,在张秀花家堂屋椅子上坐了一支烟的工夫,简单休憩了一下,就又起来接着画画了。大约下午三点钟光景,钟馗像就基本有模样了。你再看那钟馗,豹子头,两圆眼凸起怒睁,龇牙咧嘴,面色铁青,胡须与鬓发根根上翘,犹如直立的黑色小钢针,看起来相貌奇异。钟馗戴着黑色的官帽,大肚圆凸,脚蹬青云高帮靴,一身血红色的袍子,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钟馗右手握的那柄亮闪闪的宝剑上,血正往地上一滴滴滴着。别说阴间的恶鬼望而生畏,就连神仙看了也会畏惧三分。秀花经过钟馗画像旁边时,她用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好奇地往画像上看了一眼,胆小的她两腿立即如同筛糠一样颤抖起来,觉得不寒而栗,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她不敢直视,忙将脸转过去,快速地跑远了。
画钟馗的钟大师肚子里确有些文才,他在画像的右上角还题写了一副对联:持利剑斩妖除患,展威风扫恶驱邪。横批:鬼敢来矣。钟大师还嫌不过瘾,在画像的左下角,还即兴发挥了一首《钟馗巡游诗》:巡天巡地寻不平,拔剑怒向恶鬼行。妖魔鬼道归无处,天过五更是清明。写完后,钟大师边喝水边捋着胡须,得意地看着自己的钟馗像画作,一个劲地在自我吹嘘表扬。陈义东看着眼面前的钟馗像,也觉得很不错。此时,正好张正国从窑上回家了,他问道,大师辛苦了,大师休息啊,这个钟馗像啊,画好了是吧,请一张要多少钱呀?钟大师挥手爽快地说道,唉,都是乡里乡亲的,谈什么钱啊?不要跟我谈,又是熟人介绍过来的,拿去用吧。我先跟你讲讲怎么挂这个钟馗像,然后再简单谈些钱的事情。他煞有介事地反复叮嘱道,这个钟馗像嘛,不能随便挂呀,记得啊,挂像之前吧,人一定要先洗澡,烧一些火纸,再点上三炷香,跪拜后才能挂像。要将像挂在门背后,或者是后檐墙窗户的旁边,其他地方不能挂的,防止把家中小孩吓着了。
“哦,晓得了。那,那究竟要不要钱呀?”陈义东着急地问。
“不要钱,拿去用吧,都是熟人啊!”钟大师挥手说。
张正国看钟大师很爽快,不好意思不付钱,就说道,唉,大师傅亲自登门,来画趟画像也确实不容易,都过来两趟了,多少要给人家点费用吧,算是辛苦费呗。那我看这样吧,你们心也是很诚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今天我就破个例,给你们算个成本费吧。究竟多少钱啊?陈义东再次着急地问道。钟大师用手指这么简单的一掐,摇头晃脑地说道,不急,我说慢些啊,这个朱砂、生砂、银砂嘛,现在贵多了,每样少说也要五块钱吧。白公鸡血呢,是我带来的,也要五块钱。黑狗血嘛,也要五块钱。宣纸是我托人买的,每张要二块钱,两趟跑腿费就便宜一些,给个八块钱就行了。其他笔、墨、纸、砚钱我全都不算了,简单一些,总共就收三十块钱吧。啊?!我的妈妈呀,这么贵呀!那黑狗血不是我们自己准备的吗?怎么也算钱呢?陈义东听了,吐着舌头惊讶地问。哦,想起来了,黑狗血确实是你们自己准备的,那“血不凝”药剂不是我给你们的吗?药剂我也不会弄,是花大钱雇人从市里买的。我收的是药剂钱,不是狗血钱啊。小伙子,不贵,一点都不贵啊,已经便宜到极顶了。这还能说嫌贵吗?这是标标准准的看病,又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不信啊,你明天到街上去抓一副中药看看,还需要二十块钱呢,就能保证把病治好吗?钟大师听到陈义东惊讶,有些不高兴了,摇着头,吹着胡须瞪眼说。
陈义东也本想与钟大师再谈一谈,减些价下来,却被张正国一把拉住了衣角。老实巴交的张正国父女俩,平时十元钱都舍不得做一条新裤子,过年也不添置一件新衣服,已经省吃俭用到了极致。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如此了,都是为了给孙桂兰看病。张正国翻箱倒柜地东拼西凑,张秀花还借了陈义东身上仅有的五块钱,又跑到邻居家中借了十八元,总算凑齐了一张钟馗像的钱,打发那人回湖西去了。
当天晚上,张正国早早吃完了晚饭,他叫闺女烧了一大锅开水,说要洗个热水澡。他洗完了澡,然后按照钟大师的吩咐,张秀花稳住凳子,张正国站上去,就板板正正地把钟馗像挂了起来。说了也是奇怪,第二天早晨,睡在床上的孙桂兰半夜就喊说饿了,就与张秀花一起起床了,起来后,还吃了三个鸡蛋。第三天也是如此,尽管骨瘦如柴的孙桂兰走起路来还有些跌跌撞撞的,但毕竟自己能下地活动了。张正国一看到钟馗像,想起画钟馗师傅说的话,心中充满感激之情,觉得画像真是一副灵丹妙药,那三十元钱花得真是太值得了。
到了第四天早晨四更天的时候,孙桂兰家屋后的鸡“喔喔”地叫了起来,稍后就安静下来了。这时,张正国被鸡吵醒了,翻了一个身,就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有两个恶鬼在使劲把孙桂兰魂魄往窗户外面拉,带她往飞上天。孙桂兰一点不想走,挣脱着恶鬼的手,哭着哀求那恶鬼道,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与家人再说一句话,然后就跟你们走。就你废话多,你阳寿已经到了,好吧,就看在你平时没有做恶事的份上,赶快抓紧呀!就允许你说一句呀!过了五更天,我们就没法去交差了。其中一个恶鬼举了举手中的钢叉,朝孙桂兰晃了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孙桂兰挣脱恶鬼的手,扭过头哭着冲正国说,正国啊,我去了,不能再伺候你了。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秀花呀!她是一个好孩子呀……行了,行了,走吧,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啊?另一个恶鬼气狠狠地跑上去拽着孙桂兰说。
恶鬼一把拽起孙桂兰臂膀,拉着她就要往天上走。孙桂兰哭得撕心裂肺的,再次挣脱恶鬼的手,“扑通”一声就给两个恶鬼跪下来。她扭过头对着张秀花哭爹喊娘地说道,秀花呀,我的好闺女呀,妈妈去了,不能照顾你呀。你要听妈妈一句话,答应妈妈,今后就算遇到天大的事,也要好好活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