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花刚刚从院子里面出来,走出有十几米远,就被方天明老婆于莲芳看见了。于莲芳本来是到自家责任田里看水稻的,她走到半路就想起镰刀忘记带了,又折返了回家,碰巧看见了张秀花。于莲芳心想,这姑娘是谁家的呢?怎么这么眼熟呢?她跑我家里究竟来干什么呢?这丫头长得有模有样,脸蛋漂漂亮亮的,就是眼睛红肿得厉害,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家的姑娘。她看见方天明独自站在自家院子大门旁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劈头盖脸地问道,老方啊,你鬼精鬼精噢,趁我不在家,又开始勾引小丫头了。我问你,刚才那个小骚狐狸精找你干什么?她是谁家的狐狸精呀?哦,不要瞎说,她是窑上张正国家的姑娘,不是什么狐狸精。于莲芳放下镰刀,疑惑地问,就是上回到我家来闹的那个孙桂兰家的丫头吧?
“是呀,就是的。”
“那,她来我家找你干什么呀?”
她妈孙桂兰昨天夜里一觉睡死了,这人也怪可怜的,是过来要她父亲看窑工钱的,家里穷得没钱打棺材。于莲芳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液,得意地骂道,孙桂兰死了?活该,真活该,叫她来瞎砸瞎闹啊!这就是她的下场!!莲芳啊,你小声点,不要瞎说,给邻居们听到多不好啊!于莲芳跺着脚,得意地说,那有什么不好呀?她不是到我家来闹吗?我偏要说,偏要说呢。方天明,她有没有勾引你呀?
“你啊,又瞎说了吧。”
“你把工钱给她啊?给多少啊?没多给吧?”
“你啊,把别人都当成痴子、傻子呢,给我300块钱打发走了。”
“那还差不多嘛。”
方天明与于莲芳两个人不着边际地说了一阵闲话,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方天明去了窑上,于莲芳从厨房里面找到了另一把割草的弯镰刀,奔自家责任田去了。张秀花到了家里,将父亲与二爷张正年拉到了围墙的西边,像背书一样,一五一十说起方天明向邻居家如何借钱,如何给她工钱的经过。张正国听了张秀花的话,只能是将信将疑罢了。只听张正年气愤地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300元钱,上午跟我说好三年工钱一起给的。他简直不是人,等我忙完了丧事,非找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张正国连忙拉住张正年的手,害怕地说道,二兄弟,不能呀,就只能这样了,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吧。张正年大声说道,古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怎么晓得我张正年的厉害。难道我会怕他,我怕他方天明个软蛋啊!
“你小声点,不要被人家听到啊,那边是姚成吧?窑上几个人过来出丧礼了。”
“嗯,很像是他们几个啊!”
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就看见从泄洪闸这边,姚成骑车走在最前边,他带着陈学明等六个窑上的人,骑车直奔张正国家而来。他们来到院墙西边,下了自行车,拉着迎接过来的张正国的手,说了许多“保重,节哀顺变”的话。然后,那几个人就到了堂屋里,一一给死者跪下来磕头,张秀花跟着后面陪着磕头。姚成他们几个人磕过了头,出了堂屋门就到院子里,走到西墙边一个小桌子旁边,掏出钱,依次登账出丧礼了。他们出过了丧礼,姚成将张正国拉到了院墙门西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纸包子,递到他手里,关切地说道,正国大侄儿啊,你家老婆桂兰事吧,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平时都在窑上一起干活的,你家有难,那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要出手帮衬一把,哪能见死不帮呢?我与骆小三子、陈学明等八九个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呀,也于心不忍啊。我带头与大家说了这件事,大家伙商议后,一致同意凑点钱,这是大家凑的280元钱,纸上都有名单与每个人的钱数呢。你把这些钱拿去先救急用,等你日后经济上好转了,哪一天有了钱,以后再慢慢还上,不还也无所谓啊。张正国听后,连忙摆手说,不能,不能呀,哪能这样子呢?大家都有难啊!姚成边说边将纸包硬往张正国的手里塞,唉,正国啊,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吧,你家眼下确实难,急等着钱用,我们心里都有数。这是大伙集体的一点心意啊,你就收下吧。骆小三子在一旁帮腔说着:张叔,不要客气了,你就收下吧。收下吧,收下吧。众人异口同声地劝说。
张正国一看大家基本都到齐了,都劝他收下钱。他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要给大家跪下来要磕头,却被姚成一把拉住了膀子。姚成大声说道,正国啊,你这就不对了,这是什么话呀?哪能这样子呢?赶紧处理孙桂兰丧事要紧啊。若是再有什么难,需要什么帮忙的话,尽管与我姚成说一声,我保证带人一喊就到。张正国看实在拗不过去大伙,就将钱收下来了。他激动得眼含热泪,不停地哽咽着说,谢谢大伙,谢谢大家,你们都是大好人啊!
张正国与张正年拉着大伙的手,眼泪汪汪地送了大伙一程,就回去了。
孙桂兰是凌晨死的,到了第三天,正好是整三天,这是浔河两岸人死后多年流传下来摆放的风俗,不能低于三天。第三天上午,秋风瑟瑟,天上南飞的大雁悲鸣,唢呐呜呜咽咽。浔河堤上走来了一大群为孙桂兰送葬游行的人,整个人群看起来足有百米长。送葬游行的人一个个披麻戴孝,前面的人哭得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空中一张张黄色的纸钱在秋风中随风飘逝,有的落在草丛里,有的高挂在树梢上,还有的漂浮在水面上。走在游行队伍前排的张秀花手里拿着根哭丧棒,她早已哭干了泪水,只能领着人群一步步地往前挪动。张安村那些没有参加送葬游行的人,也跑出门看热闹,见了这样的情景,无不令人动容落泪。那些纸马、花圈之类的扎彩在泄洪闸处被点火烧了。出殡后,孙桂兰棺材被八个抬重人抬到了坟地上,那里事先已经挖好了一处大坑,送葬的人们围着棺材坑站成了一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抬重人,举锨挖土准备向坑塘里撒去,准备安放孙桂兰的棺材。这时,只见张秀花一下子跑过来,一把抓住抬棺材的粗麻绳,嘶声力竭地哭喊起来:妈妈,妈妈呀!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留下我们父女俩,今后怎么办呀?不如带我一起去吧。
张秀花瘫坐在孙桂兰的棺材旁边,双手紧紧地拉着粗麻绳不放,死活不让棺材下葬。她哭爹喊娘的叫着,一声比一声音凄厉,三次哭昏厥过去。无奈,即使活人再怎么丧心,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钱四媳妇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看到这种情景,淌着眼泪,赶忙走过来把张秀花抱住了。她们一个劲地苦劝着张秀花,在众人的一致劝说下,张正国父女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孙桂兰下葬了。逢孙桂兰的“头七”、“二七”、“三七”的日子,张正国父女俩一大清早就起床了。他们带着孙桂兰平时最爱吃的祭品去给她上坟,每次那只受伤的小黑狗都瘸着腿一声不响地跟在大人后面,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一切,狗对死去主人的思念一点不亚于活人,看了令人很心疼。
赶上“五七”的那天早晨,张秀花做好了一切,打开院门与父亲准备去上坟。那围墙的院门刚刚被她拉开了一条缝,小黑狗听到动静,突然“倏”地一下就从窝里蹿出门去,快速向浔河堆跑去。张秀花在后面追着狗,不停地喊,黑豆,黑豆,你过来,人还没有走呢,你急急呼呼干什么去呀?那狗头也不回,只顾一个劲地在前面跑。秀花,我们给你妈上坟去吧,不要管小狗了,它中午就回来了。张秀花还想放下手里篮子去喊狗,却被一旁的张正国劝说住了。到了中午,张秀花在厨房做饭,她估计小黑狗早已回到自己窝里了。她走到小狗窝旁边看。只见狗窝里空荡荡的,平时逗小狗的毛线玩具还在呢,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午,张正国回家了,他看张秀花还站在狗窝旁边淌眼泪,就劝闺女说。秀花乖乖呀,我们吃饭吧,在狗盆里给小狗留一点饭吧,它晚上肯定会回来的。天黑得很快,到了晚上八点钟,小狗窝旁边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看小黑狗还没有回家,这下父女俩着急了。他们没有一丝心情去睡觉,就突然感觉家中少了一点东西,冷清多了。父女俩一人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他们先到窑上找狗,然后又沿着漆黑黑的浔河岸边寻找起来。黑暗中,张秀花一声声喊着小黑狗的名字,那声音整个张安村人听得清清楚楚。
黑豆,黑豆呀,天晚了,你快回家呀!
黑豆,你是不是迷路了?我们来带你回家呀!
不知那黑狗是否听到了主人着急的呼唤声,他们每喊一声,浔河岸边远处的村庄确实传来狗的叫声,可就是等不来小黑豆的身影。张秀花与张正国不甘心,他们提着马灯,走过了西窑那边的坟地,往远处的西大张与郭庄方向找去。寻找小黑豆的喊声在张安村、西城村、西大张村上空回荡。秀花,不碍事,小狗不像小猫,小狗能够找到家,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张正国总是这个安慰张秀花说。当天晚上,张秀花将门留一条缝,那是为小狗准备的。她睡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地就感觉好像小狗是回来了,赶紧披着衣服到小狗窝旁边。看着空荡荡的狗窝,小狗平时爱玩的三个套圈、小皮球以及毛线玩具,那丫头就吧嗒吧嗒地流下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她就又回到屋里睡觉去了。可她闭上眼睛,刚有了一丝困意,满脑子都是狗的身影向她飞来。在睡梦中,那狗一会儿用头蹭她的脚脖子,一会儿向她亲热地摇尾巴,一会儿又用小爪子拍拍她的脸,一会儿又跑到她的被窝旁边,睡在她的枕头旁边,将头枕在她的膀子上。梦中的她一声声呼唤狗的名字,梦到了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那句话:秀花呀,我的好闺女呀,妈妈去了,不能照顾你呀。你要听妈妈一句话,答应妈妈,今后就算遇到天大的事,也要好好活下去呀……
天还没有亮,张秀花早已醒了,满脸是潮湿的泪水,睡觉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那狗仍然没有回来。张秀花心想小狗是跟着大狗跑了呢?还是被别人逮走了呢?最凄惨的就是被别人弄死烧吃了。一想到这种后果,她就伤心哭起来,不住地抹眼泪。她为了找自己的小狗,还去了两趟浔河乡里,逢人就打探自家的小狗。有一天中午,陈义东过来看她了。陈义东一看张秀花的脸色,就问道,秀花,你怎么啦?我看你气色不对呀,发生什么事了?她摇着头说道,没事呀。陈义东追问起来,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呢,说吧,究竟什么事?
“家里小狗几天前跑丢了,都四天了,也没有回来。”
“啊?!小狗丢了,那赶快找啊!”
“找了,小狗能去的许多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张秀花叹着气说。
“下午啊,帮我一起去找小狗吧。”
“行呀,没问题。”
张秀花与陈义东一起,两个人找遍了浔河街上的大街小巷。尽管如此,可她的那只小狗始终没有出现。陈义东安慰张秀花说道,秀花啊,你也不要再伤心了,小狗呢,就像小孩子一样,在外面玩累了,说不定过几天它自己就会回来了,我看还没有到关键时候,到时候它肯定会自己跑回来的。张秀花摇着头,叹着气说道,不可能,它肯定不会回来了,狗与人的缘分算是尽了。陈义东安慰道,一切只能看缘分了,不要伤心了。随他去吧,也只能这样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临放工之前,陈义东提前从窑上回去了。他没有去自己家里,而是直接骑车又去看张秀花了。他见到张秀花就问道,秀花啊,小狗回来了吗?张秀花摇头说,没呀。陈义东拉着张秀花胳膊,兴奋地说,秀花,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明天窑上新机器就运过来了,方天明说暂时就让我管理一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懂得机器原理与维修。
“噢,有这种事,那你农科站不去了?”
“去呀,不急,通知上说,要等到下下个月才去报名呢,现在马上冬天了,即使去了,也没有事干。”
“农科站上班是大事,那不能忽视了啊。”
“嗯。”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陈义东觉得张秀花情绪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想回家去。张秀花想留他在家吃晚饭,陪自己说说话,陈义东却怎么也不肯在她家。他是害怕张安村的人风言风语,毕竟她俩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定亲,仅仅是小时候的口头约定罢了。晚上,他与母亲韩丽玲刚刚吃完晚饭,母子俩就在堂屋里面说话。她们说着说着就谈到张秀花家里的事了,还谈到了陈义东与张秀花的事情。只听见陈义东对他妈说道,妈,今年春天吧,就张罗与秀花家定亲呗,眼看着又到年底了。韩丽玲开玩笑说道,哦,着急就想娶媳妇了,不要你娘了。陈义东一听就着急了,红着脸说,妈,我不是那意思呀。韩丽玲追问,不是那个意思?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想什么呢?我看张秀花家吧,最近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发生,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不急,不急呀,妈替你做主,我也在寻思这事情,我还请人替你们看过生辰八字了,暂时没到时候,还不能定亲啊。
“妈,有什么不适宜的吗?你是不是又老迷信了?”
还没有等陈义东最后三个字“不——适——宜”完全说出口,突然堂屋门就“吱哑”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走来一位女人。只听见她大声笑着说道,丽玲啊,你们母子俩在家里偷偷谈什么国家大事呢?不要瞒着我啊,我刚才站在门外全听到了。东子,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妈要是不愿意呀,由我李翠萍替你做主,不要怕。韩丽玲一见是前庄翠萍李翠萍晚饭后过来玩,连忙吩咐儿子说,他婶子,你吃过饭了。东子,快端凳子给你前庄翠萍坐呀。你们刚才谈什么呢?李翠萍像是审问犯人一样,一屁股坐下来,笑着问道。韩丽玲叹着气说,
不瞒婶子说呀,这两个孩子吧,一天天长大了。他们打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都有十七八年了。本来说好的,今年春天打算给张秀花家正式下礼定亲的,算命先生说那时候不好。这眼看吧,一年又快过去了,马上就到年底了,小东子刚才就与我在家谈起这事情了。我前几天赶集,还到西大张庄上,请算命先生给他俩看过生辰八字呢,人家算命神仙掐手指一算,说他们两个人虽然生辰八字很好,算是天地之合一对。提到现在要定亲,算命先生就只摇头,觉得这时候不对劲,说暂时不太合适。翠萍,你见多识广,也是能掐会算,请你说说看,给拿个好主意呗,看看这两个孩子的事情,究竟怎么办是好啊?
“要依我看吧,说出来不好听,又害怕你们生气,我啊,不如就不多事了吧。”李翠萍故意卖起关子,想出门去,就抬脚往门外走。
唉,她婶子,我们从来也没有拿你当外人,都是自家人看待的。你尽管说出来,我保证不生一点气,小东子,你说是吧?韩丽玲转脸面向儿子,给李翠萍吃了一颗定心丸,鼓励她说道,那我就说了啊,不要说我李翠萍多事啊。李翠萍煞有介事地摇着头继续说,这张正国家吧,今年发生了几件不吉利的事,先是吧,闺女张秀花晚上在窑上看窑,被窑老板方天明“那个”了,庄子上人背后都在指指点点的;这二来嘛,就是孙桂兰不晓得得了什么邪病,才死去还不到三个月呢,有人说她是给狐大仙带走了,有人说她是给水鬼带去了,还有人说她是被跳大神的跳死了。哎呀,要依我看呀,都有可能;这三来嘛,听说张秀花家养的一只小黑狗,平时一直好好的,前几天夜里呀,突然就跟一个大狗跑出去了,再不肯回家了。唉,丽玲,你们说说看,这几件事情啊,哪一件不怪呢?这个时候定亲,肯定不好啊。韩丽玲听后,在一旁边点头边说,是有点奇怪呢。
“再说吧,张正国家闺女张秀花,天天打扮得跟个小狐狸精似的,不是我翠萍瞎说呀,这闺女啊,她的命啊,硬着呢。”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你们不懂面相,没看出来,这哪能怪你们啊。我经常看她面相,她的两个颧骨吧,看上去很高,古话说啊,这样的女人将来克人身体不用刀;你没看到她的腮骨尖尖的,削而没有肉,她要是成了家,就有好罪受喽;她的眉毛淡淡的,将来对家里淡,不顾家就只晓得在外面偷情养汉子;眼睛凹陷往里瘪,这样的女人吧,哎呀,不说了……翠萍啊,多亏你呀,多么亏你呀,我真是差一点看走眼了,这门亲事暂时不能定呢,这个节骨眼上……韩丽玲不住地点头称赞李翠萍,一个劲夸赞她能掐会算。李翠萍神乎其神地说,我们那里说就那里了啊,你们不能外传呀,千万不要说是我李翠萍说的啊。韩丽玲信誓旦旦,不住地点头说道,婶子,不说,我们保证不说,你放心好了。
韩丽玲送走了李翠萍,陈义东回味刚才她讲的话,越想越气,觉得李翠萍这个女人就是无事生非,简直是信口雌黄,没有一点道理。他气愤地对韩丽玲说,妈,我三婶子就是瞎嚼舌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没有一点道理,我才不相信她鬼话呢。今后啊,不许她到我们家来玩,不许她对张秀花家瞎说八道。
“唉,人家没有一点坏心啊,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不许她在我面前说秀花的坏话,我就是不爱听。”
“儿子啊,不说就不说吧,我们洗洗睡觉去,这事啊,等过了年再定亲吧。”
晚上韩丽玲睡在床上,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她想假如不定这门亲事吧,毕竟儿子陈义东与张秀花两个人相处了那么多年,肯定有感情,对两个孩子真没法交待,就是对自己多年前死去的丈夫也不好交待。一想到李翠萍说的这些话,她觉得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她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李翠萍回家后第三天傍晚,外面下起了细雨。李翠萍一个人正在堂屋八仙桌旁边纳鞋底,她脸上的麻将斑块突然就肿胀起来了。李翠萍看见了孙桂兰手里捏着一张麻将牌坐在自己家桌边东侧砌麻将。李翠萍疯疯癫癫地扔下鞋底说,桂兰啊,你吃过饭了啊?今天我们打四将牌啊!还有三次,她的丈夫陈多实清清楚楚听李翠萍在厨房与孙桂兰说话,吓得不相信是真的,可李翠萍说看见孙桂兰就站在她对面灶膛边上。有一次,李翠萍说看见孙桂兰穿着白色衣服,竟然脚跟离地有半米高,在柳树旁边飘来飘去跟她说话。孙桂兰拉着李翠萍说,她三婶子,我不忍心啊,冤枉,我好冤枉啊!我不想去投胎啊!李翠萍挥着手嘟哝,孙桂兰啊,你放心去吧,你家张秀花我会当亲闺女一样照顾的。
到了第二天早晨,陈义东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急匆匆张安去了。果然,一大清早,湖西夹砖坯的新机器披红挂彩,被两台手扶拖拉机运过来了。窑上的工人们像迎接新娘一样,兴高采烈地迎接新机器的到来,他们又是放鞭炮,又是放高升的,方天明还被破例请安装机器的陈义东四个人吃了一顿晚饭。新机器到来的第三天中午,还处于调试阶段,尚没有正式运行,东窑上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