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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还没落，有水就抱着一摞大碗、夹着一块红条幅抢上台来，挨着个往桌上摆，嘴里还念叨：“老道，老道，谁找着谁要......”
何支书看自己的儿子有水在台上晃来晃去，就嚷到：“给我下边眯着去！”然后他拍着巴掌：“大家安静点！大家安静点！我现在请村团书记春桐布置道具！请抓阄的人做好思想准备！”
春桐早已把十几个大碗一溜排好，正在忙着写纸条，台上似乎少了帮手。
台上少了个人手，有水巴不得这样 ，他喊了声“春桐我帮你”就一步又跨上了台。
春桐在桌上写纸条，有水站在春桐背后踮着脚偷看，春桐写的每一个字他看了个一清二楚。春桐写完交给有水扣在台子上的碗里。有水咧着嘴乐，他把那几个大碗来回掉换着位置大声对台下调动着会场的气分：“瞧一瞧，看一看，来了晚了看不见.......”
当一切都准备完毕之后，何支书庄重地再次走到台前，他向下环视了一周后大声宣布：“现在，抓阄开始！”
会场先是一片寂静，接着就是那十几个抓阄人互相推让的声音。
姚强起身上场，刚走到台边，被有水拦住了。
有水连拉带拽把凤馨推上了台子，然后对台下道：“姚家说换换手气！让闺女上场！这换人如换刀啊！”
凤馨只好对爹轻轻说道：“爸！我来吧！”
姚强看见自己的女儿和静缘、大美一块站在台侧，姚强想对女儿说什么，嘴还没张开，凤馨已经站在台上了，他只好原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要说凤馨刚才还有点良心的歉疚的话，现在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看热闹的人群，她反而镇静了许多。身前的桌子上摆着希望，那几个大碗就是她家的饭碗，这，太有诱惑力了。她装着挑选的样子在桌前挪来挪去，她在等有水的暗号。
有水立在大姑娘身边脑子最有灵感，还没等凤馨站稳，他就编好了暗号密语，他扯着嗓子喊：“抓呀......快点......别怕......”
有水说了6个字，也就是说从右边数第6只碗里的纸条写的肯定是“有”，凤馨把长辫子往后一甩毫不犹豫地掀起了那只碗，把纸条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第一只碗已经揭开，其他的人也就按耐不住了，轰隆围上来把那几只大碗翻过来扔在一边而把那希望的纸条握在心口上。
当十几个人都从碗底下拿到纸条后，揭榜开始了。
有人喊：“打开！打开！”
一阵风年轻爽快，他走到春桐面前说到：“念我的，有没有就这一锤子买卖！”
会场突然静得出奇，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春桐把一阵风捏得汗湿了的纸条打开，看了半天也没有张开口。
有水抢过春桐手中的纸条，看着会子念到：“有......有个大蛤蟆！”
台下先是一片笑声，接着又是一片唏嘘。
一阵风的脑袋拉耷下来，面脸青紫如猪肝，鼓胀的额头更显得大了，像对子槐山翘出来的那块岩石。他摇摇头下去了。
豆腐坊的把纸条交给春桐，笑着脸的说：“看看我的手气，绝对是小金手！”
春桐接过纸条打开细看，兴奋地念到：“有！一匹草灰瞎骡，一匹一撮毛马，一匹四岁的枣红马！”
靠抓阄，磨豆腐的真的摸到了鞭子，这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场子鸦雀无声。
何支书郑重的把一根崭新的、系着红缨的、长长的马鞭递给豆腐坊的。
豆腐坊的惊喜的接过来。
赶小毛驴送粪的三愣子打破了寂静，他打哈哈喊道：“这公鸡下了蛋，母鸡打了鸣了喽！”
人们哄笑。
有人打趣：“还是卖豆腐稳当，别让那瞎骡子带到沟里去！”
豆腐坊的冷回道：“王八蛋！别没大没小的！”他嘴上说着，心理却是喜滋滋的，得了便宜让人呲得两句也祛祛人家的嫉妒心。
春桐把剩余几个人的纸条一一看过后，最后一个就是凤馨的了。
凤馨站在台上太显眼了；抓阄的都是黑裤灰衣汗渍渍的男人，惟有她这么一位桃红柳绿的姑娘，为了缓解压力，她不时甩着辫子，用两手的小拇指勾着额头的流海。
春桐看出了凤馨不想在台上站下去了的心思，加上他也急想知道姚强中了没有，于是他一边朝凤馨走去，一边大声朝下面说：“看看姚家的！”
凤馨赶紧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春桐。
姚强是车把式当中人缘最好的一个，也是赶大车资历最长的一位，御窑村大街上要是听不到姚强的鞭子响，听不见姚强坐在车上一连串大嗓门的笑声，大街上就空旷了不少。人们是多么不想让自己失望，不让姚强失望 啊！大家屏住呼吸等待春桐念结果。
春桐也有点紧张，打开纸条的手直哆嗦，很快，他凝成一团疙瘩的眉毛舒展开了，他声音高亢地宣布：“有！一匹铁青骡，两匹雪上飞白马！”
这是最上好的搭配，大车场牲口中最好的宝贝让姚强抓走了，人们舒了一口气，有人喊“好！”
这时，吴婶走到姚强跟前，阴阳怪气道：“守着这么一个花一样的闺女还赶什么车呀！费劲巴力的！招个好女婿在家里看怎么享清福吧！”
人们听了一阵哄笑。
吴婶：“大家还笑呢！这里面有鬼，这里有鬼……”
有水看见吴婶缠住姚强不放，想起刚才在马厩他与凤馨交代怎么作弊抓阄一事一定是让吴婶看见了，不禁心里打了个冷战。这吴婶可是个什么事都敢干的人，抓阄作弊的事如果被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捅出来，今天的大车场可就翻了天了。怎么办？怎么办？有水一脑门子汗都下来了。情急中看见春桐走了过来，顿生一计，对春桐道：“你们村干部这工作是怎么干的？看群众有意见了吧？”
吴婶对有水道：“你别给我打叉……”
春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有水从姚强手中夺过马鞭，扔给春桐：“现在是不会耍鞭子的来分马车，这叫外行管理内行！春桐，你给大家耍耍鞭子，大家要是服了就都没意见了！”
春桐看见有水西服革履一副势不可挡的样子，以为这是有水捉弄他寻开心，噔时心头燃起一股侮辱之火。要说耍鞭子，他还真不怕！高中毕业那年他闲家无事，跟姚强跑了几个月的大车，马车鞭子他玩的很地道呢！
春桐瞥了一眼那把长鞭子，这是一把竹枝条拧成的麻花鞭，手柄处用牛皮缠出一个把子，鞭绳是用上好的牛皮条编花而成，上方系着一 撮红樱，下方是尺多长细细的鞭捎。春桐单手把手里的长鞭猛地一挥，鞭梢在空中打了个圈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
有水乘势喊：“快来看啊，耍笔杆子的要耍马鞭子喽……”
参加竞标会人本来都还没尽兴呢，这会又来太刺激，哪个不想找点乐子消遣消遣？听了有水的喊声，人群顿时就有人跟着喊：“露两手！露两手！”
人群欢叫着，开始向空场子上涌动，踩起了一片尘土。不一会，人群就把春桐围成一圈，鸦雀无声地看着他。
春桐，现在有点亢奋，他早就跃跃欲试呢！他有底气，有十足的底气！他的心里已经种上了一颗神秘的种子，这种子不久将摇变成一颗参天大树，他春桐将由一个弱不禁风的农民脱胎换骨的兑变成一个……一个也穿西服领带的翩翩君子！那蓝图一旦完成，他心爱的人儿就再也不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丢尽脸面！甚至御窑村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炽烈地流动，两扇鼻翼呼哧呼哧风箱似的抽动，两手紧攥的拳头嘎嘎的响！白皙的脸上两排眉毛在跳动，眼睛眼框里两只眼睛怒目而视！他需要在全村人面前展示自己，让他们记住今天的春桐，等过几年再对比着看另一个春桐的模样，那，才是灵魂出窍的记忆。
春桐握着鞭子在人群中央定定神，然后抬手不间断地就是“啪啪”连续三鞭子，随着清脆的响声，地上冒起了三缕青烟。他三鞭子下来，豪气雄起。蓦地，他突然把鞭杆立起，人们不见鞭杆动，只看见鞭绳抻着鞭梢像蛇一样的龙须飞卷，随即在空中发出爆竹一样的山响。
人们惊呼着，拍手鼓掌。时代出英雄啊！这文弱的书生，拿笔杆的怎么会耍起鞭杆来呢！将来一定是干动天地泣鬼神大事的人！
春桐叉开腿，一边打着鞭子一边旋转着身子，上下左右有章法地舞着鞭杆，鞭杆从手心到手背，又从手背转到手心，就这样连环地转着，无论怎样鞭子就像沾在手腕上一样听从春桐喝唤，鞭梢夹带着尘土草絮在空中炸响冒起了白烟，就真格的像过节的爆竹了。
围观的人群一会儿向后退去，一会儿又围了上来，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喊：“不离！不离！服了！服了！”
趁春桐耍鞭子的当口，有水拉着凤馨和凤馨爹早留出了会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