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馨从村委会出来,她心情烦躁郁闷,她盘算着老书记的话。要说照相,她还真会点。那年春桐刚从农技学校回村,从老师那借了一台老式苏联产135相机,曾经教过自己。照相春桐一定懂,到时候让他带一阵,她也就会了!御窑村没有照相馆,办一个为村里人服务,也为山里人服务,生意也许不会差。可是,这一禁锢,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琉璃窑的梦想呢?
凤馨匆匆来到“五道庙!”太阳已经到中天,光线照在地上破旧的五道庙破旧的窗棂上,煞是凄惨。
五道庙坐北朝南,面阔一间,面积约有十平方米,庙里供奉的五道爷文革时砸掉了。为什么叫五道庙说法不一,尚文的人说是取儒家的温、良、恭、俭、让五个字!尚武的人说是采孙子兵法的智、信、仁、勇、严!尽管说法不一!村人过世都要到五道庙去“报庙”却都是一样的,五道爷问明世者姓名、生辰,择于某日某时入敛,称之为“开殃榜”,此时要往庙墙上贴钱,不能用吐沫不能用水不能用糨糊直接往墙上干贴,粘住的钱越多西归的路越顺场,才不会坠入“三途”——地狱、饿鬼、畜生。
凤馨看着五道庙,屋顶上蒿草丛生,顶瓦有些塌陷,木门木窗已经断裂,漏不漏水她不知道。左右山墙扭扭歪歪,会不会塌,她不知道。她想着心事,有水知道这事吗?与有水筹借的钱,他准备好了吗?哼!不行!她不能在这囚死,要马上找到有水,跟他借钱。就这么想着,她去找有水,路上谁和她打招呼她都记不得了。
凤馨急急地朝永定河公司走去,她顾不得许多了,一改往日躲着有水的习惯!急于见到他的心情使凤馨的脸色变得潮红,似乎有蒸腾的水气。
进了大院,凤馨见有水正在 呵斥就要下班的人们在扫院子,她感到有点难看,低头走到有水前,小声约有水到河边见,说完她就走了。
这是凤馨第一次约会有水,而且还是在河边!有水浑身澎湃起来,他笑咪咪望着凤馨羞涩的样子,不时看旁人一眼,舔着嘴唇乐,好象在向谁宣布他的胜利。他手一挥,把扫地的人都给放跑了。他梳了头穿了件新衣服,兴冲冲奔了河边。
中午时分,河边没有一个人。
远处的对子槐山,一片灰色。天空上一朵朵白云在飘动,阳光映在河面上,白刺刺照眼。
当有水被一个姑娘约见的时候,他倒不知该怎样好了!他脸憋得通红,嘴唏溜唏溜的抽气,他怕嘴跟不上趟就不停地说:“咱这山村不带劲,等有机会,我带你到外面遛遛,坐船,坐飞机.......”
凤馨闷头在前头走着,不时踢一下脚底下的石子,她计算着怎样打动有水帮助她筹钱。
前面是小河叉子,从前是水,现在干涸了,那里安静。在一棵树下,凤馨转回身望着根望,找着突破的缺口,她见有水的领带有点松垮,就轻轻给系上。
只这一个动作就使有水晕眩了,他似乎得到了一种什么亲昵的暗示,他抓住了凤馨的臂膀,试图把凤馨拉到怀里。
凤馨反手抓住了有水的手腕,脑怒地说道:“我说过,你不许碰我!”
有水“噢噢”的不知所挫:“那......那你对我们有什么话?”
凤馨:“今天你爸把我叫到村委会了......村上要开想个照相馆!让我去盯摊!”
有水:“我早就知道!他是让你离我远点!”他叹口气:“照相馆都办臭了街了,你来跟风?做买卖就忌讳这个!”
凤馨:“我也只能先这样了!开个照相馆我自己经营,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也不错!”
有水:“你会照相吗?”
凤馨:“春桐会!”
有水恨恨道:“照相那玩意我懂,一男一女往小黑屋一扎,那叫什么呐?”
凤馨:“你老是往歪处想!”
有水:“现在都是彩色照相,春桐那一套跟不上趟了!”
凤馨:“彩卷我们拿到城里去洗印;你爸说好了,他每天派拖拉机帮助办这项业务!”
有水:“那也不行!”
凤馨说着把两条辩正甩在脑后,装着要走的样子:“我回去了!”
有水着急了:“别!别!”
凤馨并没有走,她双手插在兜里,靠在一棵柳树干上,高耸的胸脯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有水一手扶着树干,一手也插在兜里,他与凤馨靠得很近,胸膛近呼贴近了凤馨的身体。
凤馨:“那……你赶快帮我筹点钱!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好焦急!””
有水:“筹到钱……你怎么谢我!”
凤馨:“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会亏本!”
有水:“那……你得承诺跟我过日子!你松了口,别人什么闲话也说不出来了!真要那样,你好好在家眯着,缺什么用什么吃什么我包了;等到咱俩结了婚你就别出门了,咱也跟外国学,我主外,你主内!”
凤馨:“你老说没用的!”
有水发狠道:“这全村上下,全都护着姓武的,没有一个向着我!我他妈就不服……我非要和他们较较劲!我告诉你吧!我们钱经理也准备开琉璃窑呢!”
凤馨惊问:“钱经理也要开琉璃窑?”
“当然!”有水道:“我们钱经理到咱们村来,就是冲着琉璃窑来的!”
“噢!”凤馨默默点点头!
有水:“我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论开窑建厂,我们肯定跑在他春桐前头!到时……”有水对凤馨道:“到时不定谁哭谁乐呢!”
凤馨为了稳住有水,故意把话岔开道:“我现在只想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别的,不想!”
有水:“好吧!我回去再央告央告钱经理,他是财神,看能不能融点钱来!”
凤馨:“那,谢谢你!”
有水:“怎么谢?”
凤馨:“你说呢?”
有水:“让我拥抱一下,只一下......”
这时,河里的冰咔嚓裂了一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凤馨喊了声:“有人!”
有水回头望。
凤馨跑了。
晚上的饭是吃“摊坨子”,母亲已经把小米粥熬好了,单等凤馨来调面糊。
凤馨找来磁盆,舀了面,往面里打了两个鸡蛋。西墙下的破铁锅里栽着几棵葱,她拔了一根在案板上用刀拍扁再剁成碎末放进面里,然后用水瓢一边往盆里倒水,一边用筷子把面搅拌成糊浆。一切都准备停当后,她掀开帘子看了看柜上的表,离弟弟下学还有段时间,她拿来板凳在高炉旁静静地等春桐。
开照相馆的事,老书记说让春桐帮助自己,村上也许跟春桐商定好了!可春桐并没有跟她透露任何信息!她知道,依春桐的秉性,要他干开照相馆这种事很困难。
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凤馨一听就知道是春桐。
凤馨起身去迎接,眼睛热烈地对视着春桐的眼睛。
春桐避开了凤馨的眼睛,他径直走到门口把几个练习本放在窗台上,然后掀开帘子对屋里的凤馨妈喊:“我给小钢儿买了几个本子!”喊完,他转身头也没抬往里院走。
凤馨正想追上去,凤馨妈已经追出门来叫春桐:“屋里坐一会!”她见春桐低着头走了,叹息了一句:“这孩子!”她狠狠看了一眼凤馨,回屋了。
小明下学了,他把自行车支在院墙下,到水缸里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当他掀帘子进屋时看见了窗台上撂着的练习本,拿起来问:“姐!你给我买本啦?”
“是你春桐哥买的!”凤馨答。
小明高兴地捻着练习本:“还是我春桐哥对我好!”
饼铛在火上冒着烟,凤馨往铛里淋了油,把铛转了几转,舀了一勺面浆放进铛里,又把铛端起转了转,面糊匀称地摊成了饼,凤馨用铲子翻了几下,外焦里嫩的“坨子”就烙成了。
伺候完爹和母亲弟弟吃完饭,凤馨就急切地等待着天黑。
估摸师家吃完饭收拾停当了,凤馨朝二门走去。她好长时间没进过二门了,她怕与春桐父母照面。进了二门凤馨停住脚,听了院里没有响动就径直进了院子。西屋的灯亮着,她走到窗前连续敲了两下玻璃,停了停又连续敲了两下,从前春桐就是这么敲她的窗户的。
西屋里静了片刻之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春桐问都没有问就把门开了:“干什么?”
凤馨闪身进了屋,把门顺手关上:“我找你有事!”
春桐:“有事白天说!”
凤馨撒娇地:“我偏不!”
春桐已经习惯了凤馨的这种脾气,他没有再说什么。手里的书是不能看了,他趁这时间想泡泡脚。这阵子,他一天也没有停歇,经常下井探寻下面地质情况。他的脚干裂了,他每天养成了泡脚的习惯。他从脸盆架上端起洗脸盆从暖瓶里倒了水,坐在炕沿旁若无人地把脚伸进盆里浸泡着,水不时发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