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春桐孤自一人来到北山凹的小窑前,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春桐没有想到,彩釉这活计还有这么大的风险,一时思想没有准备,思绪有点乱。
已经是初冬季节,四围沉静的如同死一般。春桐浑身有点冷,他拿来斧子,拼命地劈柴禾。
轻轻的,有谁在后边按住了春桐的手,春桐回头看,是凤馨来了。
凤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春桐见是凤馨来了,放下斧头,和凤馨来到了北山冈上。
凤馨:“刚才,冬梅把赵爷跟你说的话,跟我说了!”
春桐点点头:“那就好!”
凤馨:“你将怎么办?”
春桐:“中毒怕什么?既然需要我干这个行当,我将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人活着干什么?不就是要干点事业嘛!”
凤馨不在说话,而是低头沉思。半晌,凤馨突然对春桐道:“不对呀!御窑厂的张釉作干了一辈子了,怎么他身体很健康啊?还老婆孩子一大堆!”
春桐怔住了,也做不出什么解释,他道:“也许……每个人的命运不一样吧!”
凤馨:“要不……我们咨询咨询他去?”
春桐:“不!那种行业里的人,他们都视行规为死规矩,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的!”
凤馨:“张釉作还算随和之人,听说……还经常和你爸一块喝酒呢!?
春桐:“你不知道行业里的道道!张釉作这样的人,我不想见!”
凤馨坐在春桐身旁,静静地端详着春桐。天太暗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她用手摸着春桐的头发,温情的对春桐喃喃道:“一个圈,两个圈……我记得以前你的头圈是两个,人都说一圈横,两圈拧,三圈打架不要命,你是个拧人!”
春桐:“我就是死也不怕!老书记在等待,村人在等待,我一定摸索出一条烧窑的路出来!”
凤馨格格笑了:“不就是没有后嘛?你不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春桐:“没有什么办法!”
凤馨道:“你真笨!”
春桐:“怎么笨了?”
凤馨格格笑的更厉害地说道:“你就不会先你媳妇抱上孩啊……”说完自己都笑红了脸。
春桐一把抱住凤馨道:“我媳妇在哪儿呢……?”
凤馨收住笑道:“到时候……你作业的时候我替你熬铅!”
春桐惊住了,他没有想到凤馨依然这么痴情:“你不怕死?”
凤馨:“我怕死!但为你而死,为我们的事业而死,我不怕!”
春桐没有正面回凤馨的话,而是指着天空:“凤馨,你看那夜空……牛郎星织女星……”
爽风习习,山野沉寂,无尽的天穹,繁星争相辉映。
凤馨摇摇头:“我找不到……”
春桐:“你看由南向北飘飘而去的那条纱带,那就是银河!河东那三颗并排的星星,中间大的就是牛郎星,他挑着两个孩子正在追织女;西岸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织女!”
凤馨问:“你想做牛郎吗?”
春桐:“牛郎本来和织女过得好好的日子,可王母娘娘不许织女在人间过好日子,生生把织女拽走了……”
凤馨:“可是,牛郎在追她……”
“追不上了!”春桐:“那条河,牛郎是过不去的!”
凤馨:“为什么?”
春桐:“牛郎星与织女星看似很近,其实,有意亿光年的距离,也就是说光,也要走一亿年!”
凤馨:“我不信!因为喜鹊一定会来搭桥的……”
春桐默默道:“但愿!”
凤馨:“你从前,不是还给我讲过一个猎户座吗?那个星座现在在什么位置?”
春桐:“猎户座只有在冬天才能看见!”
凤馨:“我喜欢猎户座!我要学那猎人,要佩三星的皮带,拿着牛刀去逮拿金牛!”
春桐:“我就是佩服你这个女孩子!真有魄力!”
凤馨对春桐道:“这烧窑的事,你下一步,到底想这么办?”
春桐坚定回道:“明天一早配色,起火烧窑!”
凤馨:“那,我们一起都回家吧!明天,还要奋战!”
凤馨回到家里,心里装着彩釉的事,不想睡觉。她和衣躺在炕上,琢磨釉彩的配料方中,一定藏有什么秘密。她迷糊着,做了个梦,梦见春桐守着一口大锅在熬铅,中了毒,他摇摇晃晃的躲避着,蓦然变成了一架骷髅。凤馨惊醒了,她知道,自己在为春桐担心!是啊,如果春桐为了工作,真的中了铅毒,那,损失就大了。凤馨做了大胆决定,明天自己去找官窑的赵釉作,探探熬制釉彩的秘密。不,明天是不行的,大白天去官窑去问行业里的秘笈,张釉作碍着周围的人,肯定不敢说真话。现在就去,马上就去见张釉作。凤馨知道张釉作已经快到了退休年龄,谁不想到外边再发挥点余热呢!村窑厂一旦创办成功,一定会给张釉作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张釉作可是精灵的人啊!
凤馨想到这,冲出家门,去找张釉作。凤馨急急的一路小跑,恨不得立刻见到张釉作。夜神人静,不时的有流浪的猫一闪而过。夜里的风把凤馨吹醒了,她想,自己一姑娘家深夜找张釉作,实在不方便!再说,自己人微言轻,即便张釉作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自己。凤馨想到了冬梅妈,她跟官窑的人都熟,何不让她跟着自己去呢?想着,凤馨转头去了冬梅家。
冬梅见凤馨深夜而来,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听了凤馨的来意,她立刻把已经睡觉的母亲叫起来。
冬梅妈快五十岁了,梳着短发,人敦实健壮,依然看上去很年轻。她听了凤馨的来意,沉寂了一会道:“张釉作人性古怪,就怕他说话打折扣!”说完,她对凤馨道:“你既然想见他,我们就去碰碰运气!”
张釉作的家,在御窑厂的家属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村老君堂这座庙院改建的。这院已经是个大杂院,因而没有大门。张釉作的家在东厢房,冬梅妈走近门口,敲了敲那老式木格木门。
”谁?“张釉作听见响声,在屋里起身问。
冬梅妈:“张师傅,是我!赵爷家的!”
张釉作听见是赵爷儿媳妇的声音,好生奇怪,急忙穿衣出门,见门前除了冬梅妈之外,还站立一姑娘,追问:“你是……?”
凤馨忙答:“村里姚家的!”凤馨见张釉作还没有看清,就补充道:“武窑作家前院的……!”
张釉作才看清是谁,回道:“奥!是凤馨姑娘!”
凤馨点头。
张釉作纳闷:“出什么事了?”
冬梅妈没有回话,示意张釉作出了院子。
到了空旷的地方,冬梅妈捅捅凤馨。
凤馨把赵爷的熬铅的事,原原本本地的给张釉作学舌了一遍,问这是不是真的。
张釉作沉默不语,见凤馨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不得不点点头:“是真的!”
“哦!”凤馨透心的一阵凉,也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她眨眨眼睛问张釉作:“那……”凤馨想问你是怎么处理铅中毒这一问题的,但话到嘴边又不好问,只好看看冬梅妈!
冬梅妈便道:“官窑是怎么解决这一问题的呢?”
张釉作鼻子扭动了一下,所答非所问地对凤馨道:“你是专门为这事来的吗?”
凤馨:“是的!那……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张釉作:“春桐为什么不来?”
凤馨一时无言以答,黑暗中她虽然看不清楚张釉作的脸,但从语气凤馨还是感受到了张釉作的不快。聪明的凤馨脑子里迅速组织了一组既能消除张釉作的气,又能抬高他地位的词句。凤馨道:“春桐对您非常的敬畏,以至于他不敢随意造访您!特……派我来送个信,如果您允许,春桐随时来拜访您!”
张釉作点了头,把眼睛摘下来,擦着上面的雾气。
凤馨看出张釉作心气顺了很多,赶紧跟进道:“张师傅,春桐学习琉璃制造的手艺您没少教他,他现在可得意了!用不了多久,村窑厂就要开起来!春桐的爸爸就要退休了,他肯定回到村里支持窑厂的工作!我听说,您也就要退休了,身体又这么硬朗,一起来村窑干点事业吧,那样不论对您自己还是对村民,都是一项有重大意义的事情!”
张釉作感叹道:“春桐那小伙子,很有出息呀!”
凤馨:“如果有一天您能加盟窑厂工作,那,可算是春桐的运气,村民的运气了!”
张釉作默不作声思考了一下,平淡对凤馨和冬梅妈道:“你们回去吧!”
凤馨很惊讶张釉作的冷清:“我问的问题?”
张釉作:“你回去吧!”
冬梅妈拉了凤馨一把:“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