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馨转了几下眼睛,走上前蹲下身给春桐揉搓脚,只有柔情才能使春桐驯服。
春桐粗糙的脚面像玻璃茬子一样咯手,脚后跟一道道裂口依然张着小嘴清晰可见,凤馨一阵辛酸,她问春桐:“身体怎么样?”
春桐:“你关心我吗!”
凤馨:“当然,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春桐:“我这用不着你操心!”
凤馨见春桐不冷不热的样子,就想刺激刺激他,于是她开玩笑道:“我也不跟你颦了,你不是怕我跟别人走吗?我跟你说,我这回真要跟别人走了!”
春桐:“干什么去?”
凤馨:“那个钱经理,也要开琉璃窑呢!”
春桐:“这我知道!”
凤馨:“我们要挣钱!挣钱!争取尽早把窑火点起来!”
春桐半晌没有再说话,他脸色铁青,半晌才对凤馨道:“你跟他们走吧!”说完,转身就走。
凤馨笑了,她拉住春桐撒娇道:“我跟谁走啊?我让你跟我走!”
春桐没有了话语。
凤馨缓和了语气问春桐:“何支书跟你说村上要开照相馆的事吗?”
春桐没有吭声。
凤馨:“老书记的思路也许是对的!眼下彩色照相挺盛行,咱们村还没有一家,村上开个照相馆肯定能赚钱!”
为了开照相馆,何支书曾找春桐商量,但春桐对何支书所有的要求都拒绝了。
春桐对凤馨冷冷地回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办!我是我,你是你,与我无关!”
凤馨道:“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你来帮我!”
春桐叹口气!
凤馨抓住春桐情绪缓和的机会,把春桐的脚抱在腿上,掏出钥匙链,用上面的指甲刀给春桐剪脚指甲:“你看我整天无事可做,闷得慌!弄点营生也算有个饭碗!最重要的,我以后就可以不依靠别人,自立生活!再说,这是村里的决定!”
凤馨“自立生活”的话打动了春桐,“自立”才能安身,这是他所盼望的!于是他缓和对凤馨说:“你要我做什么?”
凤馨宽慰了许多:“你看需要什么摄影器材,给我列个单子,我让村上去买......”
春桐走道桌前,开具了一堆照相器材:单反相机、中焦镜头、三脚架、照明灯、显影罐、放大机......交给凤馨:“你让何支书帮你买吧!”
第二天早上,凤馨把照相器材清单交给了何支书。
何支书没有耽搁,立刻差人进城去购买。这边,何支书叫来瓦工、电工给五道庙墙壁挂上了袍,拉上电线装上了电灯。
凤馨说屋顶太暗了,她马上找来报纸,要做顶棚。
何支书说请个裱糊匠,花点钱也无所谓。
凤馨说找人太慢,她自己能裱。她不用秫杆,找来铁丝打上“井”字架,找了报纸糊上,顶棚就快速糊好了。
五道庙顿时辉煌起来。
凤馨让人在墙上挂一块“天安门”的背景图,又让郭铁匠打了个“御窑村照相馆”扁额挂上。没过几天,照相器材都架上,就等着开业了。
晚上吃完饭,凤馨特意走到春桐家,对他道:“照相馆装修好了,器材也架上了,现在该你帮助调试了!”
春桐咪着眼睛,面壁冲墙,不看凤馨一眼。
凤馨:“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不守信!”
春桐:“信用?”他身子有点颤抖。
凤馨见春桐真的动气了,叹了口气,缓缓道:“别只看到眼前,要看到未来!你所信任的人,决不会心很烂!时间还长着呢!等着,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的窑火就会点起来!”
春桐黯然无语。
凤馨见春桐平静下来,温柔道:“明天晚上我在照相馆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说完,走了。
第二天傍晚,凤馨晚饭也没有吃,就在照相馆等春桐了。
可是,太阳下山了,春桐没有来。
猎户星上来了,春桐也没有来了。
这时候就听有人喊:“呀!新五道爷终于搬进来了!你就不怕犯忌?”进来的是吴婶。
吴婶这几天几乎天天往这里跑,自知道凤馨开照相馆时起,她料定春桐又要和凤馨搅在一起了,因为这村里会照相的只有春桐。吴婶很郁闷,自家闺女大美与春桐的事,肯定泡汤了!
凤馨见吴婶来了,赶忙打起精神,怕她看出什么破绽到外边说三道四去。反正跟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凤馨为了打发时间,就把吴婶按在聚光灯下的椅子上,说道:“你往这一坐就是五道奶奶,有你的保佑还怕有什么忌讳不成?——给你照张相,我试试相机!”
“哎哟”吴婶被凤馨往椅子一按,神情不自在起来:“我这老嬷咔哧糊的不上相!”说完,她呲着牙,两眼圆睁,严肃地对着镜头。
凤馨看见吴婶正襟危坐的样子,这是他在吴婶身上从来没看到过的严肃相,严肃得有点肃穆,凤馨不禁“扑哧”乐了,这激发了她给吴婶照张相的欲望,给她照张黑白的照片,那样更能勾画出吴婶的性格,她调好焦距对吴婶喊:“笑一点!”
吴婶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两条细线般的眼睛极力往大了睁着,脸夹绷得紧紧的。
“笑一点!”凤馨在旁边喊。
吴婶的鼻子朝眼角扭动,嘴唇向上抽动,呲出两棵鼠牙来。
凤馨使劲喊:“嘴闭上!嘴闭上!”
吴婶嘴唇颤动着,无耐肌肉不听使唤,嘴张的更大了。
凤馨不失时机地按动了快门,闪光灯闪了一下之后,她得意地喊:“完了!”
吴婶终于松弛下来,依然是严肃的相:“什么时候能看上照片?”她问。
凤馨:“黑白胶片我这自己能洗,但第一次洗我要春桐来帮我,过两天再来拿吧!”
吴婶听了,高兴得脸上放了红晕:“说好了,我到时来取!”走到门口,她严肃地转回来:“这叫照好了,不是照完了!咱们认识好说,要是顾客来了,你也说‘完了’,你这不是方人家死哪?做买卖首先要会说话,问吃饭要问‘吃好了吗’,不能问‘吃完了吗’;问体重要问‘多重’,不能问‘多沉’,死人才说‘沉’哪”!说完,肃穆地走了。
又是一个寒冷的傍晚,春桐还没有来。
凤馨晚饭也没有吃,她也没有胃口吃,她趴在桌子上等着。
弟弟小明来了,他给姐姐送饭来了。
凤馨把饭盒放下,让弟弟回去了。
一夜的寂寞,春桐依然没有来!凤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太阳老高的时候,凤馨醒来!她不想回家,也不饿,她只坚信春桐一定来。
当弟弟小明给她送来早饭时,发现昨晚的饭盒里的饭一点都没动,他急急的劝姐姐:“先吃饭再说呀!不然,饿坏了!”
凤馨让弟弟把饭放下,依然让弟弟回去。
她坚信春桐一定来。
当弟弟小明中午送饭来时,发现姐姐依然没有吃饭,他急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凤馨道:“我在等春桐!”
小明安慰姐姐道:“他很忙!也许没有空来”
凤馨:“我感觉他一定来!”
傍晚的时候,春桐回来了。
小明把姐姐的状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春桐。
春桐心情一阵心疼,他感觉自己太自私了,自私的有点野蛮和无知。他顾不得吃晚饭,他快速的近乎是飞跑着奔向照相馆。
当他推门进去,看见凤馨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他心疼了,快步走上去。
凤馨见春桐来了,委屈的哭了。
春桐对凤馨说:“先吃点东西吧!”
凤馨回道:“不吃!我准备饿死才好!”
凤馨没有去永定河公司,春桐内心是欣喜的!说明凤馨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看见凤馨哭了,他安慰道:“别难过了!这里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会再去开井,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凤馨:“哪来的资金?”
春桐:“用不了多少钱!我的朋友支援一些设备!”春桐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副银手镯对凤馨道:“我明天准备把这对手镯到古玩市场卖了,只要凑足了炸药钱,把水抽上来,把那岩石炸掉,我相信就一定会见到坩土,到时……!”
凤馨拦住春桐,拿过那对银手镯,仔细看了又看,又用手掂了掂,然后对春桐道:“这手镯够大的,重150克不止!直径得够7厘米!”
春桐:“这是祖传下来的!”
凤馨劝春桐道:“这手镯是我的!不许你卖!”
春桐坚定道:“为了我们的琉璃窑事业,也为了解决你家目前的困难生活,我们必须做出一切牺牲!”
“不!”凤馨把镯子戴在了自己手上:“这镯子是我的,不许你卖……”
春桐急道:“等将来我们开了自己的琉璃窑,日子好过了,我会给你买纯金的手镯,更漂亮!”
凤馨感动了,她从春桐的一举一动,深深地感到春桐是多么爱她。凤馨紧紧地保住了春桐。
门外一个人影一晃一晃的来了,这是董勤!
董勤家在就在龙井旁的老槐树下,紧挨着五道庙,庙的北山墙外就是秦家的小四合院。秦家世代以压豆腐为业,因而叫豆腐坊。他晚上睡不着,出来溜溜,见照相馆里黑着灯,以为没人,推了推门,门“吱咛”开了,正看见两个人影拧油条似的缠在一起。
春桐和凤馨谁也没听见门响,两个人都亢奋了!凤馨勾住了春桐的脖子,含情脉脉地说:“这照相馆,我不开了!明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为我们的事业再搏一次!”
门外的董勤看得心惊肉跳,他想敲一下门进去,那样也不会被人说无理!还没等他拿定主意,就听见“砰”的一声,原来他把门掖开了。董勤不由得“咣当”关上门,扭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