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董勤忙完了活,吃了东西就奔了剃头棚。
吴婶把家里的铁炉子搬到了门外,她围在炉子边烤早上买来的油条。火上蹲着的壶喷着热气,油条在炉盖上烤得丝丝的响。吴婶又准备“泼鸡蛋”,她把一个鸡蛋打在碗里,用筷子“当当”的搅着,见董勤走过来就打招呼:“吃啦?”
董勤也不答话,严肃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理发倚上。这是董勤花钱的前兆,不论是打酱油买醋还是买吃的,只要是花钱就是这副严肃相。
“来喽您哪,还是剃小点!”吴婶的老头子大妮爹知道董勤的秉性,也不问话把布褡子罩上就开始忙活。
吴婶最爱见董勤这模样,把脖子伸进屋里打趣:“他大哥!你这头还是中秋剃的吧?小半年才往我这跑一趟,都按你这样不定哪天我们就关门!”
董勤也不在乎,拿大妮爹找话道:“还是我们泥爹的门脸好,连做伙计带住老婆,出不了麻烦!你看那新开的照相馆......”
吴婶听董勤话里有话,问道:”照相馆怎么啦?你眼红?“
董勤拿住吴婶,故意闭而不答。
大妮爹是实诚人,对董勤道:”我闺女大美在广州学了美容美发,现在手艺门精,过些日子也准备开个门脸!”
吴婶早进了屋,对着董勤的脸问:“那照相馆.....”
董勤不紧不慢地:“开门脸是好事,可别一男一女凑一块,那天晚上我打水,想到照相馆里凑个热闹,一推开门看见两个人.....”
大妮爹知道自己的老婆藏不住事,怕董勤扇风点火老婆出去惹事去,他把理发椅放倒,把热毛巾盖在董勤的脸上堵他的嘴。
吴婶刚把开水浇在鸡蛋碗里,听见话音丢下小奶锅追问:“见什么啦?”
大妮爹给董勤使眼色制止他说下去,见董勤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把刮胡子的皂液刷在董勤的嘴里。
董勤“呸呸”地往外啐着,话却停不住:“丫头小子弄到一起还好得了?年轻啊!控制不住!”
一番话把吴婶说得眼睛滴溜乱转,急急地问:“见什么啦?”
大妮爹把刮脸刀在皮子上“啪啪”地杠了几下,按住董勤的嘴巴子“喀嚓喀嚓”刮了起来,弄得董勤张不开嘴。
董勤话已点到位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剃完了头对着镜子里的吴婶道:“不说啦!不说啦!我忙着呢!”他把地上的头发扫在报纸里,枷在胳肢窝里走了。
吴婶再一次证明了凤馨又与春桐搅在了一起!这里边有故事了!
吴婶吃好早点,碗筷一泡,下街到照相馆来!一是取她的照片,二是探个究竟。街上没有什么人,快到龙井时老远看见一个人,是三愣子!
三愣子一会儿看看匾额,一会又扒扒门缝往里看。
吴婶唬了一声:“看什么哪?”
三愣子回头头见是吴婶,回道:“前两天热火朝天,好不当的怎么麻稀啦?”
吴婶看照相馆,门紧进地关着。再看看,门鼻上挂着一把大锁,不禁心中一乐,猜想董勤昨天定是把春桐与凤馨捉了奸了。想着就诈唬道:“出事啦!”
三愣子一惊:“出什么事?”
吴婶:“你个废物点心,这事,你让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开口?”
三愣子:“谁看见拉?”
吴婶一时语塞:“谁......呀?”情急中她脱口说道:“谁关心这事就是谁呗!”
三愣子嘀咕道:“是不是春桐与凤馨在这小黑屋里……”
吴婶对三愣子道:“捉贼捉脏,捉奸捉双,咱没亲手握着谁的裤衩,可不敢满村乱学舌去!这事我谁都没说,打死也不能乱说去!”说完,走了。
晚上,有水从城里办完业务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差三愣子买了点酒菜,俩人在公司里喝酒。
几杯酒下肚,三愣子醉了,对有水道:“你说这姓武的还是个文化人,说话闷声细语,见大姑娘就脸红,怎么干出这种花花事来?”
有水一怔,问道:“什么事?”
三愣子自知说漏了嘴,于是赶紧改口道:“没事!没事!”
有水对指着三愣子道:“别拉屎拉半截缩回去!”
三愣子彻底醉了:“昨晚春桐和凤馨一起照相,照......了一夜,熬得小脸蜡黄.......”
有水听了,怒气道:“胡说八道!喝点猫尿嘴就没把门的!再胡说?我开了你!”
三愣子:”我没醉......你去问问,全村谁不知道?“
有水气得一脚把三愣子踢跑了,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门一响,钱经理走进来,看见有水愁眉苦脸的相,暗自好笑,对有水道:“又单相思哪?”
有水苦笑道:“这搞对象这活儿,比做买卖还难干!”
钱经理笑道:“你心中的美人儿和你没有缘分!”
有水:“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啦?”
钱经理:“吴婶送你那个小翠珠子,你还记得吗?”
有水:“就那个绿豆大小的珠子呀?记得呀!”
钱经理:“透过翠珠子那个玻璃小孔,是不是看见里面有个老头拿着拐杖坐在石头上?”
有水:“是呀!”
钱经理:“我告诉你吧,那是月下老人!”
有水拍脑门道:“怪不得那天我把那小玻璃片扣下来再按上去,里面的小老头就不见了!”
钱经理:“那是月下老人没给你牵绳!”
“得了!得了!”有水道:“我追凤馨其实就是想试试运气!没当真!其实……我内心里还真想帮帮她!”
钱经理问有水:“怎么帮?”
有水道:“那姓武的有脑子!给凤馨找的开井的活……可是个好买卖!”
钱经理拍拍有水肩:“你说对了!我这么晚来找你,就是跟你谈这事的!”
有水:“借给凤馨钱吧?”
钱经理:“不!”
有水:“那你什么意思?”
钱经理:“借给春桐钱!”
“什么?”有水瞪圆了眼睛。
钱经理对有水道:“春桐与凤馨是一体的!”
有水嘿嘿笑道:“没错!没错!”
钱经理:“武家,祖辈干琉璃窑!从目前来看,那个春桐也不是等闲之辈,也在准备开琉璃窑!我来这村,也是冲着琉璃窑来的!现在我们借钱给他,就是投资未来!也就是……投资他爹师窑作!”
“我明白了!”有水道:“大哥!借给他钱这事,你就交给我办去吧!”
钱经理笑了:“这才好!显得我们有水大气!”
第二天,有水开车拉着三愣子从村西头办事回来,在三官阁过街楼,看见春桐拉着架子车回村,想起钱经理交给他的任务,他停下车,对旁边坐着三愣子道:“把那小子给我拦住!”
春桐刚从区物资公司买了点炸药回来,准备爆破井下那块岩石。他费劲地拉着车,刚过三官阁过街楼券洞,觉得车子突然沉重起来,他低头加劲往前拉,但车子却像被谁钉在地上!他回头看,见是三愣子拉住了架子车。
春桐真想扔下车子踹三愣子几脚,但在大街上不好发作,他忍住了。他狠命地往前拉着车子,但车子纹丝未动。
三愣子狠劲拽着车帮:“拉呀!使劲拉!”
春桐的汗从通红的脸上往下流,汗水沾在眼镜上遮住了视线,他摘下眼镜慢慢擦拭:“你想干什么?”
三愣子踹了一脚车轱辘:”以后你离我嫂子远点!”
春桐:“我不认识你嫂子!”
三愣子:“你别装傻充楞!你这道号的,别干那屙细屎放蔫屁的事?”
春桐忍住火,平静道:“你别欺负老实人,欺负老实人有罪!”
“你老实?”三愣子道:“最坏的就是你!我大哥是骚,可我光是嘴上过年!谁像你,对女人真格的!”
春桐:“你别嘴欠!”
三愣子:“你别瞧不起我大哥!我告诉你,我大哥挣了钱了,说明为国家做了贡献了!做了贡献了,说明我大哥价值高了,那点不比你强?”
春桐鼻子哼了一下。
三愣子:“以后,你离我嫂子远点!”
春桐气得心中翻滚着潮水!在大街上受到这样的侮辱,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今天只有教训教训这小子,他在村里才能直起腰来走路。他压抑着情绪,不紧不慢三愣子笑道:“过来!没事!我给你道个欠......”
三愣子见春桐颜悦色的,放松了许多,心想这小子服气了,于是得意地慢慢移步向春桐靠过来。
没待三愣子走近,春桐一步上前骂道:“我让你嘴欠!”话音未落,“啪”一个耳光煽在三愣子脸上:“还敢不敢了你?”
三愣子捂住眼睛嘴里骂着,满地找砖头:“白天打人,夜里偷人家媳妇,全是你娘们的了!今儿个我开你的瓢!”他拾起一块石头冲着春桐过来。
有水正在远远的观望着,心里寻思怎么对春桐说借钱的事。突然见三愣子挨了打,赶紧跑过来拦住春桐:“你他妈怎么打人你?”
春桐:“打的就是他!”
有水:“你长本事了!”说着想掀春桐的架子车。
春桐厉声道:“别动!这是炸药!”
有水吓了一跳,他往春桐架子车上一望,果然有一个纸箱,上印有“矿用硝铵炸药”字样。有水点点头对春桐道:“还敢玩这玩意哪?”
春桐:“怎么,你怕呀?”
有水:“我怕?谁怕谁驴揍的!”
春桐插着腰,不睁眼看有水。
有水:“正好!你说你为凤馨好,我说我为凤馨好!咱俩打个赌!”有水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筒纸包着的炸药,用手旋了旋,对春桐道:“今天咱俩把这炸药点了!谁跑,谁是假心!”说着,有水一手举着炸药,一手掏出来打火机!
春桐早看透了有水那两下子,他淡淡一笑对有水道:“你小子把炸药拿好了!”说着,他伸手从有水手里抢过打火机,打开火,慢慢去点那炸药筒。
“你他妈真点啊?”有水被春桐的动作吓蒙了,赶紧把那纸炸药筒放回箱子里。他对春桐点点头:“行啊!有种,是好男人!”
春桐凝视了有水一会,低头拉架子车要走。
有水拉住车子:“那口破井,你真刀真枪的去挖呀?”
春桐双手插着腰,斩钉截铁回道:“当然!”
有水笑了笑,对春桐道:“这样吧!你这口井,我给你这口井投资一笔钱!如果你开成功了,这笔钱我就送给你!如果你失败了,那……我跟你要什么,你就必须给我什么!怎么样?”
春桐嗤嗤鼻子,拉车走了。
有水指着春桐的背影喊:“你给我回来!我还有话呢……”
“你俩就在这瞎扯闲片儿吧!”正闹着,吴婶来了。
有水对吴婶道:“我才不跟他这榆木疙瘩一般见识!我说给他帮帮忙,那小子还不认!”
吴婶道:“给春桐帮忙?你能给他帮什么忙?”
有水与凤馨的事没了结果,心里很烦,特别对吴婶,就更烦了,于是对吴婶道:“算了!算了!不给你说了!”
吴婶对有水道:“瞧你那揍性!”
有水和三愣子进了汽车,有水透过车窗对吴婶喊:“你帮我传个信!明天让凤馨到我公司来一趟!”
吴婶:“叫她干什么?”
有水:“过来拿钱!”
吴婶一惊,给什么钱呀?她对有水喊:“是给订婚钱吗?”
有水开车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