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塑坯的日子，何支书无事就倒春桐这转一圈，不时做出指点：“小掌柜！为了掌握窑火的尺度，首批窑件要分别制作薄、厚两种琉璃构件才好！”
春桐笑了，他没想到何支书不但是个很心细的人，还是个烧窑专业的人，连行家的手艺都懂。他回道：“是的，书记！我是这么设计的！薄的有琉璃筒瓦、板瓦；厚件是一个庙宇‘鸱吻’！”
何支书蹲下身，仔细挨个检查坯件，不平整的地方，还用手蘸点水抹抹。
春桐真的很感动，没有老书记，就没有琉璃事业的成功。何支书的形象在春桐心中高大起来。春桐心情好极了，他趁兴又设计塑造了一个“鹿头尊”，对何支书介绍道：“我手里这件，是一个扁形的瓦罐，两耳为一个鹿头，罐身塑有一个寿桃树下5个孩童向一位老寿星送寿桃的浮雕图案，我给起名叫‘鹿头尊’！”
何支书看了春桐手中的坯件，虽然还没烧制，但已经活灵活现了，他使劲打了春桐一下：“好小子！我说你有内秀嘛！我们村有希望喽……”
素坯装窑的这天，何支书、春桐爹、赵爷等好多人都来了，正当大家凝重的往窑里装坯件时，吴婶来了。
吴婶对何支书道：“祭窑神了吗？祭窑神了吗？”
何支书道：“这是试验窑，没那么讲究！”
吴婶：“就是你这种小土窑才应该祭窑神呢！你以为谁都能靠上太上老君就发财呀！需太上老君显灵，窑才有灵性！你要是不当回事呀，次品废品多不说，搞不好烧的东西还会伤人哪！”
何支书被吴婶说的有点发毛，他搓搓手对吴婶道：“这么着吧，麻烦你现在帮我这窑相相面，看哪有不吉利的地方？”
听了支书话，吴婶当了真，她煞有介事的绕窑转了三圈，然后站在窑门处闭起一只眼睛‘吊线’，随后突然转身神秘对众人道：“俗话说‘人怕叫爷，窑门怕斜’！人要是叫你爷呀，就说明人老了没有用了！窑门要是斜了，里面是热力就会拱券，窑会塌的！”
何支书搓搓手急道：“那，有什么办法驱驱邪吗？”
吴婶道：“我马上回家把太上老君像请来，然后拿三个香炉烧三柱香，祭祭窑神就好了！”
春桐年轻血气方刚，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的婶哪，现在来不及了！等正式开窑的时候我们再请你来做个正式的道场！”说着，自行用砖砌起了窑口的拦火墙。
吴婶愤愤道：“不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你有灾吧！你以为烧窑那么简单哪！”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这几日，吴婶时不时就到春桐的小窑来“视察”，这天她转了一圈，突然对春桐说：“不好了！这窑冒青烟了！”
春桐：“你什么意思？”
吴婶：“窑一旦冒青烟，就有小鬼在里面闹呢！不信？你等着，一开窑，保不齐瓦件就坏了多一半！”
春桐烧窑的经验不多，让吴婶一说，不由得发毛，连忙把爹喊来。
武窑作从拦火墙的火门仔细观察，转身对春桐道：“窑太小，火大了，撤火减煤！”
春桐赶紧打开灶口，把烧红的煤往外掏。
春桐爹对春桐道：“烧窑谚语说‘火前汗换银，火后眼挣金’！烧窑这活，开火前要把季节、窑口及所烧坯件要琢磨透！做到不冒黑烟和青烟！黑烟说明煤多压了火了，温度不够，会把坯件熏黑！冒青烟，说明温度过火了，会把坯件烧裂！”
春桐急道：“那……这窑活怎么办？”
春桐爹：“继续烧，看运气！”
经过了三天熏窑和三天烧窑，头一批活终于开窑了。一切都超出意料的好，并没有像吴婶说的出什么意外。每个素坯件都没有开裂、塌陷、爆碎等常见现象。
再凉窑2天，就开窑彩烧了。
烧彩窑，这个过程比烧素坯窑时间要短，大约也就三天左右，但技术要求确是最高了。彩窑不能与素坯窑同用，因为素坯窑温度要求高，所以是用煤作燃料！而彩窑温度低，彩釉又怕煤污染，所以用柴做染料。
素窑，已经成功烧制了一批理想素坯；现在，就看能否给这些素坯件穿上漂亮的外衣了。
烧制彩釉的“染料”，按照赵爷开的方子，都买好了。说是染料，其实没有一点颜色，都是铅块、铁粉、铜粉、高龄土等金属物，至于这些材料怎么变成色彩以及变成什么样的色彩，只有赵爷知道了。
春桐在清扫着实验用的小窑，这窑虽然不大，却是未来最大的希望，他要认真仔细的清扫灰尘，确保釉彩靓丽无沙眼。然后，他把那几件素坯摆在窑里，就等着赵爷来了。
等了一个时阵了，赵爷还是没有到。
春桐就来到柴垛下，抡起斧子劈柴。前几天春桐从村中各个角落搜集了很多圆木，这要把它们一一批成条状。
忽听一声喊：“恭喜发财！”随即就是一阵风一样的脚步声。
春桐知道，吴婶来了。
春桐没有转身，故意没听到声音，依然脸背对着吴婶抡着斧头。
吴婶看见春桐的样子，笑道：“春桐你别学了手艺就成了精似的瞧不起人！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春桐：“你还让我敲锣打鼓欢迎你呀？”
吴婶：“你别爱搭不理！我今个是第二次到你窑上来劝你了，开素窑时我就劝你要拜我们琉璃窑的祖师爷了，你就不当回事！”
春桐看见吴婶手里又是拿着那幅老画，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碗和香，便道：“我烧素坯窑时没有拜神，这不也好好的吗？”
吴婶：“俗话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我特意来你这里，也是想为你好！”
俩人正说着，冬梅搀着赵爷来了，何支书、凤馨跟在后边。
赵爷手里拿着一个大马勺，一脸的严肃和庄严。
吴婶看见何支书、赵爷等一干人来了，像见了救星，上前对赵爷道：“我的妈呀，可见到一个明白人了！赵爷，你是行里的人，你说说，开窑前老规矩是不是要祭窑神？”
赵爷点了点头，对吴婶道：“你说的有理！但今天这事先放放，我有话跟春桐说！”
赵爷示意大家留在门外，自己和春桐进了临时搭建的调料室。
进到屋里，来到购来的烧釉彩的原料堆前，赵爷依然是紧绷着脸，而且更加威严，就像上战场。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那纸几乎烂了，春桐知道，那是“配色折子”。赵爷把纸捻平，拿着马勺指着一包原材料问春桐：“这是什么？”
春桐看见赵爷的严肃模样，不敢怠慢答道：“是铁粉！”
赵爷：“是烧什么颜色琉璃瓦的？”
春桐：“烧出的采油是黄色的！”
赵爷又指着另一包：“这个呢？”
春桐：“是铜粉！”
赵爷：“烧出的颜色是什么？”
春桐：“是绿色！”
赵爷也不看春桐一眼，径自拿着马勺去舀配料。
春桐看不懂各种原料的比例，小声叫道：“赵爷！我还没弄清楚比例……！”
赵爷：“数我的勺子！”
赵爷的怪癖举动，令春桐差异，他鼓足勇气对赵爷道：“我知道会调配原料，所以……买了秤，那样准确些！”
赵爷：“我不用秤！”
春桐不再吭声。
赵爷又指着一堆金属块，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春桐：“是铅块！它是烧制彩釉的主要原料！”
赵爷：“为什么要用铅？知道吗？”
春桐：“铅釉的最大优点是光泽度强，弹性好，能适用于多种坯体，并能加强色釉的呈色！”
赵爷：“知道铅有毒吗？”
春桐：“知道！熬铅时我戴个口罩！”说着，春桐把一块铅放入窗下支好的一口大锅里，拿起起火柴准备点火熬铅。
赵爷拦住道：“你怕死吗？”
春桐：“赵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爷对春桐沉重道：“我虽然会烧釉，但用的是老一套做釉法，就是用铅！它在烧釉上是好东西！可对人……是一把刀！”
春桐：“哦！”
赵爷：“我告诉你，历来琉璃业中，釉作很多人都有后代，那是因为铅有毒！轻则没有后，重则没有了命！”
春桐惊愕，他不信的问：“您不是有后吗？”
赵爷：“我没有后！”
“呃？”春桐真的不敢相信赵爷的话，他以为老爷子今天糊涂了：“您是冬梅的爷爷呀？！”
赵爷：“我不是她的亲爷爷！”
春桐：“怎么可能！”
赵爷：“我年轻时从事调釉的活计，经常熬铅，日积月累造成慢性中毒，身体一直欠佳，落得孤单一人！我的堂兄弟，也就是冬梅的亲爷爷结婚生子后，因为我身体欠佳，便接过我的活计，走上了我的路！唉！没有想到，他比我还惨，英年早逝！我，就成了冬梅的爷爷！”
“啊！”这可是春桐从没有听过过的秘闻。
时间凝固了，赵爷本来就有气管炎，此刻深重的呼吸，春桐听见了赵爷气管的喘息声，就像风箱。
赵爷把大锅底下的火灭掉，对春桐道：“小子，你再想想吧！”说完，让冬梅搀着回家了。
吴婶看见赵爷头不回的走了，又见春桐沉着脸出来，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自作多情的道：“是不是没有拜窑神，赵爷发火了？”
春桐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吴婶的抢白，不耐烦了：“去别添乱了！”
何支书问：“怎么回事？”
春桐把村长领到屋里，问起了赵爷的情况。
何支书答道：“既然他自己把这事倒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他的确是孤身一人！干釉作这行档，要熬铅，听说是有中毒的危险！不过……”
春桐截住村长的话：“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