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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桐这几天特别烦躁。
凤馨的异常举动极大地刺伤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永远信赖的人会说出这等让他失望的话。凤馨要另攀高枝了，前一阶段他没有在语言及行动上看出凤馨的任何征兆，但事实上这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事情来得突然，来得蹊跷，这是怎么了？
夜早已黑了下来，北屋的母亲喊他几次吃饭，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只好回答母亲说在凤馨家吃过了。他编谎话骗别人， 也在骗自己。
天气寒冷，屋子里没有火，也没有灯，冰凉如窖。他连被子也懒得拽一下，衣服也不脱就这么躺在床上，冻着，饿着。冻死饿死才好！他转不过弯来，他不相信，感情厚重思想清纯的凤馨竟会做出这绝情的事情！这是凤馨吗？那个每时每刻凤眼慈善微笑的凤馨？那个天一撂黑就连茅房都不敢去的小女孩？那个他稍晚一点回来就给他报告的丫头片子？
女人呀！女人，难道每个女人在人生的任何时刻都会旁若无人地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吗？
越是这么冥思苦想他的脑子越乱。他有点麻木了，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凤馨说错了，或是他听错了！凤馨不会说出那样的傻话，更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他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出二门。
外边下起了大雾，不知是他眼花了还是怎么的，他感觉雾在流动。
凤馨家的灯还在亮着，灯光奋力地穿透浓雾露出晕圈，朦朦胧胧。透过门缝，他看见小明在正屋做作业。里间屋的灯光没有亮，他判断凤馨没有在家！因为她在的话灯光会亮，她会挂上窗帘的。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小屋的窗玻璃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回音！凤馨在的话她会回敲一声，通常他们就是这样联系的。
春桐走出了大门，从村大街往村西头走。走过老槐树的龙井，到赵爷孙女儿冬梅家去。凤馨经常到那里串门，也许她在那里！可是他敲响赵家的大门时，冬梅说凤馨没来。他看了看冬梅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丝忧虑，一丝躲闪的惊惧。
啊！凤馨到哪里去了呢？春桐闪出一个念头：她是去了有水的永定河公司了。春桐一阵透心凉，脚不由自主顺大街朝村东三官阁外走去。
街头很静，没有一个人！雾气在灯光下飘荡，春桐抹了一下额头潮凉凉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水。到了永定河公司大门口，春桐走了过去，没有靠近大门口，因为有水的那只大狼狗有点动静就会狂吠不止。他贴着御窑厂大墙向永定河公司大院里张望，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电线杆上的电灯亮着，那辆121小汽车就停在灯下。里面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但直觉使春桐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因为他虽然只能看到东房有水办公室的后山墙，但他能看见办公室漫射在院中的灯光。有水的办公室有人。
不一会，听见有人在说话，接着是脚步声，是三愣子来开门了。
突然，在雾气绰绰的院里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是有水和凤馨，这是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凤馨和有水在拉扯着，一个要自己回家，一个要用车送。
天哪！一个难以相信的一幕发生了。凤馨在有水的簇拥下竟然半推半就地上了车。啊！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姑娘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贵人。他曾经在哪儿看过这一幕，是……噢，好像是在小说《茶花女》中看到过这一幕，如今，在自己的身边重演了。
春桐热血冲顶，身子在剧烈地抖动。汽车的大灯亮了，烟雾弥漫天地都在转动，他一阵旋晕，他躲在了一个护墙的垛子里。
汽车轰鸣着向村里开去，路过有水家门口时车没有停，继续向上开，到了凤馨家门口时车停了下来，人却老半天没下来。
春桐跟了上来，这时他不用躲避了，这是自家的门口，出来进去是他的自由。
车门“咣铛”一响，有水跳下了车，他一跃上了高出道面一米的街沿，用手拉住凤馨的手又一悠把凤馨拽了上去。
凤馨像个幽灵，一闪进了大门口。
有水的车尾灯全部亮了，徐徐地退回了三官阁他家的门口。
春桐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可谁也没看见他。周围死一样的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街面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苦苦挣扎。不！不能这么下去，他应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直奔凤馨家的窗下，他要敲那扇窗户，可是，他犹郁了！自己是她的什么人？你有什么理由去追问人家？何况，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会惊动凤馨妈，把她折腾病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他忍住冲动腿软绵绵地回到了二门。但是，在二门处，他再也推不动那两扇小小的门了。就这样回家吗？就这样倒在床上等天明吗？他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
他不能回家里去，他不能等明天。他了解她，在她人生重大转折的时候她不会不考虑考虑他——那个与她有二十年交情的伙伴！什么东西都可以用剪子剪断，惟有情感剪不断！只有罪恶才能葬送情谊。
凤馨，不是罪恶之人。
二门距姚家有三十来米的距离，春桐徘徊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一定要见到凤馨！于是，他轻轻地敲一下窗户，只一下，轻轻的一下，如果凤馨没有睡，里面肯定有回音；如果没有回音，那就是她不愿意再搭理他；他也不应该找人家，这是天意！他立刻回家去，再也不胡思乱想。
他轻轻敲了一下窗玻璃，里面很快有了回音，是迅速有节奏有力的几下玻璃震响声。
凤馨没有睡着，她悄然穿上衣服，没有开灯，她倒着身开门又轻轻把门带上。
二人不约而同地朝二门走去。夜太黑了，俩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到了二门口，凤馨打开半扇门，把春桐拉进去，她笑着问春桐：“睡不着是吗？”
春桐：“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凤馨：“你跟踪我？”
春桐：“不允许？”
凤馨：“？”
春桐：“一个善良的女人现在变成了豺狼！一个天使变成了屎壳郎！”
“别嚷！别嚷！”凤馨心疼了，她把春桐拉进二门，又把门关上，轻轻地抚摸着春桐的 头：“你哭啦？”
春桐：“是露水！我不会为你流泪！”
凤馨：“这我相信！我还相信你会更坚强！”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是为了我，我是为了你！你跟暴富的人混在一起，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凤馨双手捧住春桐的脸：“我知道！你说的话也许对！可……有些话我现在也不好说；等着，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等我们的窑火升起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一切！我们像今天这样在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我们现在不要着说什么了，去回去休息......”
灯光从门缝射进来，映出了凤馨的半边脸，那半边脸隐霾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春桐在梦呓：“老天给了女人漂亮的脸蛋，美丽的身材，这些财富不用任何代价就可以天然拥有！没有 女人珍视这笔财富，非但不珍视反而随意销价处理，今天卖一个媚笑，明天卖一个风骚，后天卖一个乖俏，当什么都没有卖的时候就卖自己的贞操！没有女人感到可惜，也不感到心疼！怎么会可惜，怎么会心疼呢？她们要用美色换取财富，用财富满足自己的肉体需求，真是两全其美呀！”
“好了！好了！”凤馨小声拦挡春桐：“我这是暂时的，为了眼前的生计......”
春桐：“没有人买女人的心灵，没有人买女人的情操，没有人买女人的尊严！美好的心灵高尚的情操庄重的尊严不能给男人带来任何快乐......”
凤馨：“别说了——你要是心中有我，你就等着......”
春桐厉声道：“你不要与别人借钱！我会筹到钱的！开井的时间不会等的时间太长！”
凤馨：“我知道！我信任你！你现在应该赶快回去睡觉！”
春桐：“你必须听我的！否则……否则，我们分手！”
凤馨：“你先回去！”
春桐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屋里的，也不知怎样睡到冰凉的炕上的，当他睁开两眼时东边的太阳已经晒到西窗纸上了。
地球并没有因为任何事变而改变它的轨迹。
春桐浑身酸痛，脑子迷糊，他真懒得起床。但他还是挣扎着起来了，他不想让谁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更主要的是，坩土井的工作现在已经有了头绪，准备工作一天也不能耽搁！耽搁一天，就离他的胜利晚一天。他到北屋喝了一碗粥就穿上工作服，他要下到井里去，再做一次实地的探查，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下到井下，他的心情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