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林子中了多久,幕色渐渐要被拉开,等远方山脊露出一丁点红光后,伯季再也没有力气向前了。他感到心力交瘁、四肢软痛如泥,眼睛就再也不想看清前方的路,只想在这儿彻底倒下去。伯季感到口渴、感到饥饿,饿到肚子里发酸、发胀、发麻。可他也顾不得器官的疼痛,径直地倒在大树下方,静静地睡在掉落地枯树叶间,好似所有疲惫都能被梦境冲淡。
直到微凉的风绕在伯季单薄的衣袖中,渐渐扰醒了他。
全身的无力感却使伯季归于半梦半醒间,昨夜那情形还在梦中交织着,又是声“快跑”的叫喊,梦中他被掀开被子,胡乱穿上鞋后开始跑起来,正好却被贼人的枪声惊吓。
嘭!梦醒了。
伯季眨巴两下眼睛,已是洁白的光线透过了伯季眼帘。经过昨夜的逃亡,他身体的诸多个部位都在提醒伯季,你很虚弱,很无助,你需要水,需要食物。
而就在同时,梦境里就好似出现了这些……抿抿嘴就有甘泉雨露缓缓滴入唇角,轻微一咽便滑进喉咙,一滴、两滴、三四滴、甚至更多。伯季的嘴唇越发贪婪了,不断蠕动着吸收更多的水分。
最后索性是整盆儿水都砸到了脸上,伯季的意识被冰凉的水彻底激醒,只是后脑勺沉重得很,又昏又胀。
缓了许久,伯季才即刻反应过来。完了!自己是不是被贼人捉住了。被贼人拿盆子装满了水,往脸上泼醒自己,电影上常见的手段也是如此。伯季意识是恢复了,可还是不愿意尽情地睁开眼睛,一来他实在累得很,眼帘根本不愿意主动打开去吸收自然界更多刺眼地太阳光;二是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被山贼土匪捉住的场景。
伯季脑中不断诓骗自己“我没有醒,我还在沉睡。”
紧接着他隐约能感觉到有只手在抚摸着他的脸颊,先是暖暖的很有力气,随即一阵毛茸的感觉,接着那只温暖手边传出声音。伯季仔细聆听着“唧唧,唧唧”,是什么声音?是鸟儿吗?他猜想是贼人养的笼鸟嘛!
然而伯季越不敢睁眼,触摸他的力度越来越来强烈。
那只手从脸上、胸膛、到膝盖,甚至感到有些痒痒的,是在挠他的胳肢窝,伯季有些忍不住脸上开始抽搐,身体不断左晃右蹭。随着胳肢窝越来越痒,他终于忍不住,恍然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后睁开眼睛。他还记得这儿。是早上晕倒的地方,身前面是片桉树林,身后是棵大榕树。
不一会儿唧唧声又传了过来,伯季的目光随着尖溜的声音寻去,面前却是两只猴儿,一大一小,一子一母。伯季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在不是落到了贼窝里,也没有被贼人拿住。
伯季醒来的瞬间,两只猴儿迅速从地面攀到树枝上,速度堪比片叶子落下还来的迅捷。它俩大概是惧怕人类,但伯季心想它俩在梦中给自己水喝了吗?伯季试着招招手。
母猴儿身边的小猴也向他挥挥手,仿佛算是认识过了。
伯季也意识到这两只猴儿像是帮助了他,便想着站起来感谢它俩。当他的手往两边撑住,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转过头去才看清。右手边一张大大的芭蕉叶上,有着许多的果子,黄的有橘子、枇杷、芭蕉;青的像李子、青桃;黑的桑葚,红的枣。
伯季内心充满感激,流出欣慰的泪水,没想到两个不使人注意的猴儿,却能给自己弄出这么多的水果。
他站起来礼貌的指向那片芭蕉叶,庄重地对着两只猴儿说:“是给我的吗?实在太感谢了。”
没曾想到树上的猴儿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在枝干上望着他“唧唧,唧唧”并且点点头,好像是在说“没错,都是给你准备的,请尽情食用。”
看到猴儿的反应后,伯季开始拿起橘子剥开壳皮,开始往下咽,他甚至来不及咀嚼,尽只管往下吞啊。他实在是渴极、饿极,李子吃起来是酸的,桃子也是苦涩,可他特毫不厌弃。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一撮能吃的土应该也是人间美味。
没一会儿功夫,芭蕉叶上的水果消减一撮又一撮。
可吃到最后,伯季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太实诚了。别人分享的食物怎么能独自享用呢?他随即搜集着芭蕉递向小猴儿和母猴儿,这两猴儿倒是聪慧,它们也接过来剥开皮开始咀嚼着。
伯季观察着猴儿们认真吃食的样子,它俩吃东西的模样与人是无大异的,身形也和人类大致,四肢配了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耳朵,两只眼睛。还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又搭救过自己。伯季明白两只猴儿与自己是没有差别的,它俩或许能在乱石荒林中成为自己的“朋友”。
伯季指向小猴伸出右手,小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跳下树枝很灵活的东一下西一下就来到伯季身前。小猴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伯季开始尝试去握住猴儿的手。可是就在这时,猴儿妈妈却窜了出来夺过小猴的手,随后又跑开几米做出防御状态。
伯季不解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看得出母猴儿眼睛中有些小小的惊恐,或许它畏惧人类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伯季这时才反应过来,望叔曾经讲过这片林子有很多盗猎者。
偷猎者们从早上家里出发,携着火药枪来到林中。看见兔子嘭的放一枪,撞见野鹿嘭的又是一枪。野猪、老虎、豹子、小鸟儿野雀儿,凡要是跑不过子弹的动物都会命丧在枪口之下。看来猴儿也不例外,它俩或许见识过人类手持猎枪贻害自己伙伴的场景,所以对猎人,或者说是对人有着一定的戒备心。
可伯季心想它俩终究是搭救了自己的,还给了水和果子,到底应该看得出自己不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猎者。
伯季想再次表达出谢意,他站着不动对猴儿们微微地笑了笑,又向它们挥了挥手并说:“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救了我,你们才是这片世界的主人,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
猴儿妈妈仿佛看清伯季的意思,它明白伯季不像猎人。
又或许他也是被猎人追杀的动物。
慢慢地,母猴儿像是被伯季的一举一动,一神一目感化,也对着伯季点点头。看见母亲不再抱有警惕的神情,小猴此时高兴的唧唧轻吼起来,跑过去窜上伯季的身体,蹲在他肩上摩挲着。
伯季抬头望向天空,发现的太阳外边镶了圈金黄色,中间却是烧的通红,散发的余晖落在每棵桉树、榕树、樟树的冠顶,看来不久便将完全落下山脊。野鹤大致也忙碌了整天从远方寻食归来,一雁一雁的排成人形,粗壮的喉咙发叫出“呱呱”的声划破长空大地,又掠过黑压压的野林子顺风消隐。
森林里的味道清晰可辨,被炙热烤焦的泥土夹杂花的芳香,风儿拂过还传出枯树干草味,渐渐地大风四起时,浓重的动物膻腥味与粪便的恶臭弥漫过来,盖住了鼻腔中其它的嗅觉。
伯季深知,或许不到两刻钟,夜幕就会完全笼罩在林间,地底薄积了一天的雾气会再次弥漫山间。到时各种饥肠辘辘野兽也会出来觅食,老虎、熊、长虫、野猪会在地表取狩小型动物;织鸣昆虫、冷血毒物在猎取晚餐的的途中,也将成为野鹤飞鸟的食物。
林子中有些动物虽然会忌惮着猎者的毒手,或者说是猎人们的枪口,却也不得不为了腹中的咕咕作响的蛔虫冒险扑食。但是伯季想着,若是自己成为了野兽的食物,怕不会再有人怜悯它们在猎人枪焰下哀嚎的场景。
母猴似乎看出了伯季的担心,便走近摇摇他的手臂,又指指前方,意思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伯季没多想,便跟着母猴的步伐,肩膀携上小猴,一步步往暗红带黑的林深处探去。大约路过许多棵树,践踏了许多的野草,瞎摸着暗光也见识了许多艳丽花儿,摘携了玲琅的果走过许久,前方终于不再有路了,而是来到一处崖壁下。
借着微细的月光,伯季望见整片岩石壁横截在漆黑的森林中,石壁披满小小的青苔,在某些细缝之中,艰难生存着蕨类植物,由于夜空目黑伯季无法分辨都是些什么样类型的。
仔细看上方似乎还有处洞口,伯季猜想这就是这两猴儿的家。
可是要怎么上去呢?
伯季用担心的语气问了问小猴:“你们是住在这上面吗?
小猴“唧唧”的点了点头。并且猛地从他肩膀上窜了出去,对着石崖壁缓缓微曲下肢准备着,忽只见它东跳下,西碰下,借着灵活的身法三两回就跃到了洞口。
伯季却是看的目瞪口呆,灵长类的猴儿是孙悟空的子孙,所以到底有着筋斗云般的身法,轻轻松松就上到自己的家里。
紧接着母猴儿也同样施展自己灵活的技巧,又是飕飕几下便上到洞口。
猴儿们的动作让伯季为难又心急,因为洞口有两个他身子高,崖壁又没有可以攀爬的支点,根本无从下手或是上脚。
母猴儿看到这一幕也有些着急。就是因为洞口高,才阻碍了凶猛的捕食者的血爪。他今晚要是上不来的话,可说不定会被什么猛兽吃掉。于是它向伯季直挥动着小手臂“咕咕”的像是告诫伯季“你必须上来,不然会有危险的。”
伯季自然知道高处的用心安排,便开始想着如何上去。先是退后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向崖壁冲去,临近起跳点时奋然跃起,虽已是用尽全力,却连洞口都摸也摸不到,反倒是跌在地上趟了泥。接连尝试几次后伯季更是精疲力竭,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在此时消耗殆尽,他不得不坐到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母猴这下更焦急了……夜色笼罩之下,一只乌鸦扑腾腾的起飞,飞向另一处呱呱作响的地方。更远处的虎啸声也伴随着凉风威震山谷,若是再怠慢一些,难保不会有捕食者闻着气息乱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