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清冽的阳光避开绿荫,斜斜地照进崖壁高处,半个洞口都已经布满了光影。伯季经过整夜的休息体力得到恢复,就如光芒般活力四射。
小猴和母猴早早起了身,坐在洞口相互依偎着,默默地看向树林间。林间各种小动物也已经睡醒,早早的出来活动,不时就会有黑色身影划过。猴儿母子俩好似门神,在洞口守护着伯季的美梦。
没过多久小猴见伯季醒来后,兴冲冲地向他跑去,赶紧又奉献出在清晨摘取的野果。待享用完猴儿们准备的早餐后,精力充沛的伯季觉得应该做点事情。他站在洞口双手撑在洞边,悬着整个身体对准了昨夜准备好的枯草堆,纵身一跃,恰好落在草堆正中心。
在洞口边的小猴这时候才明白,他昨夜的举动是为了这一刻的方便。它也起身迅速跟着石壁东悬西悬落入草堆,小小的草堆缓解了落地的冲击力。简单的动作,让小猴对人类有了一些敬佩。它窜到伯季肩膀上用手搭着他的脑袋。
伯季意识到自己要在荒野间待上一段日子,就预备做把梯子以便于上下洞穴。
他瞧了瞧四周说干就干,随手捡起路边菱形的尖石头。又开始物色能做梯子两端的边,发现远处有几棵粗细合适的桉树。没颗都高有一栋瓦房高,粗细比饭碗口略小,笔直笔直地站在林间,无风的时候犹如士兵一样立定挺拔。有风吹过时冠顶齐涮涮的摇摆,为林间枯燥景色添置一份优美的舞蹈演出。
伯季想着它们究竟是做不成台上的舞者,倒是可以作为自己梯子的一部分。他走上前去对着周围的树说:“在这里一辈子也只是点缀了一份绿,不如成为我的梯子来得实在。”
小猴看着伯季对几棵树唧唧语语,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觑觑的望着他哼哼唧唧的响叫着。伯季对小猴说“你先从我肩膀下来,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小猴果然聪颖地领悟了,赶紧跃下地面远远站立地看着。
伯季脱去外套,拿起捡到的石块,拿着锋利面对准树根砸去,一下、两下、三下、更多下。他脸上的汗水哗哗流下来,桉树却只是蹭破了皮,稍微伤重点的面也只是流出些乳白汁液,表皮还与柔韧的纤维裹挟着,好像是在流血流泪抗议说“不,我才不愿意做你们的工具,砸吧!我流泪流血也不为所动。”
伯季这才想起了桉树的韧性,光用简单的石块是无法征服它们的。
小猴看他费了半天劲,桉树却不为所动,也急地四处打转转。
母猴也走过来想一探究竟,伯季便无心地对母猴抱怨:“要是有把斧子就好了!”并且做出用斧子砍树的动作。
母猴和小猴好像刹那间被惊醒,母猴连忙“唧唧”的叫个不停,并指画着手指,甚至跳过来拍打着伯季的手掌,又拉了拉他的手往前带了几步。
伯季明白母猴是要带他到某个地方去,就像昨夜带他来到营地一样。伯季信任他们,坚定跟着两 猴儿的步伐走过去。
清早的露水还未化去,从高处的叶子落在低处的叶子,又从低处的叶子滑到地表,一处处小水坑记录着它们辛苦迁移的证据。伯季感到鞋子已经湿溜溜,浅草丛的露又来浸润他的脚,鞋底的泥又湿哒哒地粘到鞋底,一层、两层好似成了刚出炉的油面包。他走一步边甩掉脚底的泥巴,用石头片刮的,用双手抠的,但终究粘上更多,延误了他行走的速度。
而母猴和小猴却不时在地上跑一阵,又窜上树枝荡来荡去,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在林间小跑两刻钟后,消失的猴儿在前方急停住脚步,等伯季赶过来母猴用手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草丛,然后迅速携着小猴逃到了树枝上看着。
伯季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但见它俩神情紧张,脸上也有些躁动的红润。
伯季顺着母猴指向的地方走去,一层一层地拨开草丛,就在这最后一层打开的时候。
“啊!”
伯季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大叫,他的叫声吓走了前方赤白的枯骨上的蜘蛛。伯季显然被出现的骸骨惊吓到腿软,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树上的小猴看到枯骨也十分惊慌,抓住母猴的脖子死死地吊住。
在短暂的惊吓过后,伯季试着睁开双眼,开始鼓起勇气去观察着眼前的景象。只见那具尸骨穿着件农人的衣服,衣服上出现许多豆粒大小的孔洞,衣服也被沾染上了鲜血,但经过长时间的雨打露沾,血色已经退却。好几副蜘蛛丝在骨头上盘旋着,东织一个结,西张一副网。
伯季飞速转动着大脑,以他从课堂上的知识来分析眼前景象。他判断到,此人多半早已死了很长时间,是被人从后面使用猎枪击中背脊骨后倒下,头正重重地砸在被砍了半边的大樟树前方,双脚搭在一捆绳子上。
等等!回过魂的伯季好像明白母猴带他来这里目的了,有一棵被伐砍了半边的树,躺着的白骨生前肯定是位柴夫,若他是个柴夫肯定会有斧子或者锯子。
果然,小猴从尸骨右手的树叶之中,举起一把生锈的斧子,母猴也从不远处的枯叶之中倒腾出一把锯子。
看着枯锈的斧锯,伯季陷入沉思开始解密,这位像柴夫的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伯季细细猜测说不定是这样:
柴夫来砍柴伐木,他举起斧子一凿又一凿地砸向树木。边伐边盼念着家里的亲人,这门劳作是养活他一家的生计。他需要把心中的火力和压力全发泄在树根,让它们断为两截,然后使用锯子一拉一张,剁成小块、捆好包,扛上百来斤重的柴火,走出林间,拿到大户人家换取少的可怜的银票。银票到手之后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又或是拭拭眼角的酸泪,再走向街市,拿出部分钱为家里的孩子买几颗糖、几块饼,再为亲娘或者老婆倒拾些针线或是一斗米,若是老父亲在世还需得打上壶高粱酒,在饭桌之上互喝几两。
但世事无常并不如人愿,就在他不断挥动着斧子时,就在某个时刻或许只兔子,或许是只狐狸,也有可能是只猴子从它身后划过。
只听“嘭”的枪响!
猎物逃过一劫,依旧窜动在荆丛中,柴夫却应声倒地。
而在柴夫的后背方,猎人的枪管正颤抖着冒出热烟气。他也知道前方的人已经直直向前倒了过去,一时慌了神。大脑开始不住地后悔、痛恨自己大清早的也要来走猎。彼时猎人被恐惧充满了双眼,被自己愚蠢过失吓软了身子,被愚昧无知蒙蔽了大脑。虽然猎人在惊慌之中,感觉被无数只眼睛盯住了,心里却不断安慰着自己并且操起猎枪,那是他吃饭的宝贝往家里逃着。或许到了家里面对亲戚朋友、乡里乡亲、老婆孩子、如还有父母高亲的话他还要装得自己心安理得,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他在丛林间的误杀也永远不会被败露。
可就这声枪响,当时可能也惊吓到了在树上休息的小猴和母猴,它们或许看见了柴夫劈柴时的情景,就像伯季向他们展示砍树的那样,或许也看见了柴夫应枪声倒下时的场景,也看见了猎人屠夫仓促逃跑时的场景。
在时间的摧残下,本是完整的一个人,在绝望无助的喘息中死去,随风雨的侵蚀成为无冢的枯骨,以及遗留下伐柴的几件破锈工具。
整件事情在伯季的脑海里和眼神中清晰了,母猴走过来“唧唧”的对着他,好似在安慰,也用自己的眼神告诉了伯季,他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伯季决定埋葬这位不走运的柴夫,他把想法告诉了猴儿们,小猴和母猴立即表示同意,也很热心的想帮忙。
接下来一个人、两只猴儿,用双手开始为柴夫创造死后最大的尊严,好让他的躯体有所庇护,让他的魂灵有所归宿,让他的家人们能有宽慰。
早起的夕阳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才挂在天的正空中。伯季他们亦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挖好了算是体面的坟,并在下方放上各种叶子枯草把柴夫庄重的埋葬。
小坟凭空堆起,由于没有能写字的条件,本想给他立块碑,却无法实现了。伯季只得用了三块大小相一的石头,叠成一个三角形,若是没人来动它的话,算是这座坟堆永久的墓志铭。
伯季万乎没想到的是,在荒野之中还能有幸凑齐几样工具,更没能想到他的心思和需求居然能被两只猴儿所理解,这让伯季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他记得学校某位要好的同窗说过,“一个人的苦难,却能转化成另一个人的幸运,结果就不算过于悲惨的。”
回到住处的路程中,依旧路过了小溪,质清石现,清澈透底。他洗净从柴夫身边捡到的水壶,灌满了甘泉好做平时的补给。又把斧子和锯子的泥土、锈渍洗净,用石头把工具打磨干净。又砍下大小相宜的树枝,把腐朽的木柄换掉,塞上楔子,让它们再次恢复昔日的无比锋利,来成为自己恳实的助手。
忽而水面中有一道浅浅微波划过。
伯季细看,原是条鱼游过。他仿佛闻到鱼肉的鲜美,这顿美味可不能错过。伯季把食指放在嘴唇边提醒不要发出声响,示意小猴和母猴都要小心翼翼的。他缓缓解下自己的外套,逐步走进河溪里,水不深却使脚底凉的刺骨,他强忍着阴冷一步步跨向即将深陷泥潭的鱼。
伯季一步步靠近,一声声呼吸都好似在诉说,不能让它跑了。
鱼儿似乎习惯了小溪的平静,并未察觉危险依旧缓缓的游浅水边。伯季把衣服对着它头部一罩,鱼儿立刻好似天塌了下来,圆溜溜的双眼一黑随即惊恐万分,尾巴奋力反抗。可它早被牢牢的罩在衣服里,越是挣扎越是消耗体力,不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了。伯季只需要把手轻轻的塞进衣服,慢慢的靠近鱼身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触碰着它,用力一握整个鱼便被拿住了。
伯季兴奋地把手举起来,头黑肚子花白的鱼便跃出了浑浊的水面。小猴见到鱼儿被捉住同样开心举起双手庆祝,母猴挥挥手不停唧唧地吼叫,像似唱出胜利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