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游四方,他在昨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打算带着灵猴和小灵猴不告而别。可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因灵猴出现意外而宣告终止。
听负责打扫猴园的一位同事说,今天大早灵猴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跑上猴山与原本的小母猴拉扯着,像是在表述着什么。可在午休过了后又与天大、地大二猴产生了争执,后双方大打出手。
已处于衰老状态的灵猴不敌二猴,又被重重的掷下猴山摔成了重伤。
游四方敲着脑袋懊恼自己起得太晚,他原本是想睡足精神,今晚子时后再偷偷溜走,所以偷偷睡了个懒觉,没曾想酿成了这样的结果。游四方望着躺在草团上一动不动的灵猴,它的眼皮紧闭着像是死了般安详得很。小灵猴也蹲在旁边,感受着父亲微弱的呼吸,且还有残余的余温,只是小灵猴不清楚父亲为何到了中午还未苏醒,还不起床与自己打闹。
游四方急地团团转,嘴里不断埋怨着兽医为何迟迟不到。
兽医迟迟不到,自然有原因。因为此时的兽医刚刚午休后上班,办公室的板凳还没坐热,就被齐园长拉着紧急出诊。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次的诊疗对象又是游老头明星猴子,近段时间以来它可算极不安分了,光肋骨就断了几根,又是什么抑郁症的,这小猴子最近可把兽医弄地烦躁了。
等到兽医不紧不慢赶到灵猴身边,拉开它眼皮一瞧,又略微按了按它的肚子、腹部、胸部等位置,灵猴都未做出任何反应。兽医得出结论:“老游啊,灵猴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听见熟悉的话语,游四方泪如雨下,霎时抱着头就瘫软了。
虽然兽医觉得老游和他的猴子多次麻烦过自己,但总归又是医者仁心,看着相处了好几年的老游,已经六十多了,还为了一只猴子哭着像个孩子般,他倒是有些怜悯。
“老游节哀吧!”
“兽医,你能再帮帮灵猴吧,总归有办法的,再帮帮它吧。”游四方猛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兽医的手,颤抖地恳求着。
“老游你看开点吧!灵猴的五脏六腑都已……”兽医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游四方拉着兽医的手嚎啕大哭时,齐复带着老同学也走了过来,待二人一抵拢,游四方哭的更敞亮了。
彦刚本想带着老同出去点两个菜,好好叙旧一番。可他听说动物园猴园有只猴子跌伤了,便跟着齐复一同前来看望,看看以自己的专业知识是否能帮个忙。可刚走进眼前的景象却超乎彦刚的想象了,先是不管那坐在地上哭的像七八岁孩子的白发老人,也不管那只眼里黯然失色的小猴子眼眶红透。等齐复拨兽医的身体,去查看躺在草团上的灵猴,自此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身躯狠狠触动彦刚内心,感觉更像是数发炮弹砸中了他,让他此时是处于了不可思议的地狱。
地上躺着的猴儿躯体,一道道伤痕刺痛彦刚的神经。彦刚恍然想起眼前的猴儿,还是那个多年前与他在林间朝夕相处、活蹦乱跳的灵猴吗?
为何灵猴会出现在动物园?
白彦刚眼珠红透了,他来不及详细的询问来龙去脉,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他也多多少少会处理外伤,他轻轻的走到灵猴身旁检查着它的伤口。也是同样的手法,看了看眼珠有些泛白,揉了揉五脏六腑都没有弹性,此时彦刚才断定灵猴大概真是命不久远了。
“灵猴、灵猴你醒醒?”彦刚激动着一遍遍叫着,试图唤醒它的最后一口气。
坐在地上悲天悯地的游四方,听见有陌生的年轻人呼喊灵猴,并且声音还超过了他的哭泣声,便停下嚎啕的嘴巴,向那年轻人看去。游四方不知道这年轻人和灵猴有着什样的关系,只是能感觉他眼中的哀伤竟也同自己一般。
彦刚眼见灵猴的躯体在一声声呼喊下毫无动静,只是孱弱的呼吸还断断续续的,或许还有一丝丝希望。彦刚努力回忆着自己受伤后,从战场到医院的过程,忽然有想到了什么,便抬起头问:“医生,你们有强心的药物吗?就是那种让人续命的?”
齐复被一语惊醒,他记得前些日子是好像进了一批药,就有这一类药物。不过此等药物昂贵得很、稀少得很。齐复觉得应该用在刀刃处,怎么会用到一只快死的老猴子身上呢?齐复内心有些扭捏,可他不好表现出来。
兽医被彦刚一问,倒不好隐瞒:“有……有倒是有……不过昂贵的很,恐怕……齐园长不舍得。”
游四方听见世上还有仙丹般神奇的东西,连跪带爬得起来用自己温暖的手拉着兽医哀求:“医生,发发善心,你快点拿出来用一用吧,或许灵猴还能救的活。”
兽医有些不好意思,不断地把眼神递到齐复那里去,明眼人都知道能不能对灵猴用高科技的药物,还得看园长的态度。
彦刚也明白如,今是需要齐复开口才能用那东西。
他站起来拉着齐复的手说道:“齐兄,这药物不管多少钱,由我来付。你救救这猴儿吧!我与它曾有着深厚的连系。”说着彦刚的泪水滴到了齐复手掌上,这滴热泪温润到齐复的内心颤动。
但是齐复的另一个人格让他在怀疑、猜测、想象,怎么连他的老同学也与灵猴有接触?莫非它真是孙悟空转世,背景强大?
齐复虽然没立刻接上话,脸上还有些为难。但是老相识的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了,他如何好再拒绝什么,毕竟有恩于他的老同学都开口了,若是再藏着救命的东西,未必太不仁义了。
“好吧!医生,你去取吧?反正还未有过试验,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
有领导的发话,未出一刻钟,兽医便将珍贵的药物注射到灵猴体内。
药物注射之后反倒令兽医大松一口气,因为他深知就算药物用了,灵猴也只能靠着残余的心脏血液跳动,勉强熬到明天早上。况且最后的医治手段也用了,他也算医术用尽,仁至义尽,若是连高科技的药物也没有好效果,以后游老头可怪不了他。
随后灵猴被移放至兽医室,齐复、兽医、彦刚、游四方带着小灵猴围在一起,期待灵猴能够活过来。
彦刚看着病床上的灵猴身形枯瘦,面庞老衰,毛发也涩的像干草,眼神中失去了它曾经十足灵气。很难想象它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场景,彦刚有些后悔把灵猴母子带出古老的森林中,让它来到拥有人类文明的地界。
彦刚心里一边自责着,又一边主动向在场的人,讲述他是如何遇到灵猴的故事。
“故事从何处说起呢?”彦刚抬起头憋回了几滴泪到眼眶深处,“齐复老弟,就从当年我们毕业后说起吧!我本名叫黎伯季,毕业后和齐复老弟分别后,我回到了家乡……”自此从他被土匪毁亲,家庭变故,流落林间,偶遇灵猴母子,寻找动物乐园,当兵入伍。所有的人生经历在彦刚口中娓娓道来,将故事编排的如同春日江水,缓缓流出。
随着彦刚长舒一口大气,他的往事已经叙述完毕。
对于彦刚来说,这些隐藏心间数年的秘密,终于在外人面前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出来。他的心像瀑布一样荡气回肠、肆意奔腾直入人生的海。这些年他不管面对任何人不掏心窝子,不曾敢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历,不愿说出自家的悲惨遭遇。
齐复、游四方、兽医三人听得意犹未尽,耳朵依旧侧着高高拉起,无不期待着彦刚能把精彩的故事继续阐述下去,可再奇妙的故事总有终章
彦刚咽了茶杯里最后一口水,站起身静步走到窗前向西寻望着。窗外的红日或许让他想到了张九龄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能忆起这首诗,彦刚自然是想起了故乡。
他曾经对秋得望说过,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人感到恐惧的地方,不想去面对那可恶的人心。可如今他把心里埋藏的秘密向外吐露后,他释怀了!
听闻了老同学的遭遇,齐复内心有两个结论和想法,一是以往同窗时,只知他颇有钱财,没想到也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家。不过谁又能想到财富不比窗外的红日,很难长久存在了!多了必然就遭人嫉妒、遭人人霸占;二便是人和动物之间竟然也能产生奇遇,还能衍生出如此多的故事。
游四方没有太多对人生的感慨,听闻别人讲述了灵猴的事迹,他感觉抓住了灵猴的前半生。这个并不是他同类的生物,陪伴了他近十年,成为他近十年来的精神寄托。游四方大活了一辈子,对女人、钱财、功名什么的毫无兴趣。年轻时或许还想着在乱世混出个风头,可现实的无奈却让他拐了无数个大弯。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灵猴时,它表现出的勇气、机敏、灵巧,让游四方就一眼觉得是它了,比看好了漂亮媳妇还对眼。他与灵猴走南闯北混了些名气,也算是不枉此生。可现今唯一对他重要的陪伴者即将离开,其中的滋味恐怕外人无从理解。
听了彦刚的故事以后,所有人皆陷入思考中的沉默。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彦刚其实很想询问游四方,问他灵猴是如何从遥远的地方到了这里。但他还是止住了,凝视着躺在病床的灵猴如此惨样,彦刚又害怕是因为他当年的错误选择而导致。更加重要的是,现在灵猴的主人并不是彦刚了,他只有一个过期朋友的身份,有何资格去询问它是如何过的呢?
更令彦刚惶恐的是为何不见果琼呢?它去往了何处?是死掉了吗?彦刚不敢去询问。他觉得自己现在配做的只是能恳求上天,让灵猴能够平安无恙,让它起死回生后能否记得老朋友?又是否会怨恨老朋友当初做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