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伯季,小猴缓缓地跳下洞口来到他身边,为伯季递上回程中摘得的果子。伯季谢过后又品尝起来,酸的也有、甜的也有。就像他这一天的遭遇,先是从家里逃出来,逃过土匪山贼子弹。又遇见母猴儿和小猴搭救了他,带着他来到这么一处营地。可到了这里,他的能力和猴儿的本事比起来微不足道。两猴儿能跃上四五米的高崖洞口,伯季却连触碰也触碰不到。
真是甜过了有苦、有无助……
伯季又低沉沉地坐在枯草上,母猴心有所想的坐在身旁。调皮的小猴经过一天的折腾后,依旧活力四射。像是不会有烦心事,一会儿去追逐着小昆虫,一会儿坐下尝个果子,一会儿去到树枝上荡来荡去,非得等到母猴把它拉到身旁捆住。
就这样凉凉的细风吹过,几只大眼睛静静的向夜空中望去。
云层隐去,被森林里带着松木味的风儿层层剥开,先是从黑的变为灰,又变成白,接着完全消隐。不久后月儿才大胆地跳出来,好似不再畏惧黑夜里的恐怖,不畏惧野兽,不畏惧猎人。只在乎灰蒙蒙云儿的会不会挡住它悠然、可人、恬静的银白光线。真芸芸散去,月儿就高兴极了,却猛然地把光照在崖壁附近。某处青苔上有只七星瓢虫还在孤独地行走着,它是寻不到家了吗?还是未寻到今夜的食物,而无颜面对家中老小呢?
再次静下心来的伯季,又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小猴也跟着学着痴痴地望去。
伯季放下不悦的烦恼却心生一趣,他心中猜想着母猴和小猴,能否望见清如明镜的月?可晓得圆似芝麻饼的月?它俩母子会知道什么是芝麻饼吗?取白生生的灰面粉末,加了水做成圆嘟嘟的饼子,烘得倍香儿之后,撒上炒得干香鲜浓的芝麻,否管是白芝麻还是黑芝麻,若是能咬上一口,可比上了月亮还要满足。
可是月儿的脸庞,却并不像芝麻饼麻麻点点。反是白净透底,倘如果真能够站到面前,必能把它看得透透的,或许还能照见传说中的月兔和嫦娥仙子,还有棵月桂树。惋惜的是落在底下的人,终究只能仰望它遥远的玉盘,和散下来的幽冷清光罢了。那圣洁的光疏疏萧萧打在山顶、落在冠冠树顶、落在青苔崖壁、落在寂静的杂草丛、还落在一棵枯朽的树旁。
呼!一阵微风吹过。
枯树!
倒下?
刚拂过的夜风激醒了伯季的聪明才智,他有了办法,兴奋地站起身向枯树走去。
母猴和小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伯季的一举一动。
伯季走向枯木,试着去搬动它。
“咦!”居然不用什么功夫就行,枯树在伯季一寸一寸的推动下压过草丛,把它们按倒在地。推到隔崖壁还有几十公分的时候,伯季停了下来。母猴儿好像要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了,也向着崖壁走到伯季身旁,一起用力和他把枯树抽立起来。
枯树有两三米高,推过来时不太费劲,想要立起来可就得用大把的力气。
尝试好几次后,伯季终于搭好了简易的上崖梯子。
小猴高兴地跳了起来,率先从树梯跑上洞口,它站在边缘处对着底下“咕咕”地叫着,像是说“快上来吧!这很容易、很简单、这梯子也很有用。”
随后母猴也顺着小猴的脚印走了上去,这对于它俩来说真是游刃有余。
伯季却不急于上去,而是走到别处拽起几大把的野草和枯树枝,放在崖底堆成矮矮的小窝。随后开始爬上枯树,一俯一俯的往上爬,他小心谨慎得很,因为树木经过多年的暴晒和风化已有些脆弱了,他生怕某个多余大胆的举动就使它解体。
小猴与母猴也看的心惊胆战,也怕万一树木断掉使伯季落了下去。猴儿母子看着他小心翼翼往上攀爬着,月光根据云影的晃动,一阵一阵的消失又落下,调皮的风儿也是一袭风吹过一袭,把四周的枯叶微微卷起又抛落下去。
历经半刻钟的努力伯季终于摸到的洞口,手腿并用地攀着口壁,腹部蜷缩着用力贴紧崖壁,双手前屈狠狠用力,脚下也蹬住崖壁发力猛蹬,一个跃身终于上到了洞中。
小猴和母猴为庆祝他的胜利,开心地手舞足蹈,它俩双手挥着,脚上跑来跑去,开心极了。
随后晚风也转换了角色,吹散了所有劳累,苦难都暂时烟消云散了。
伯季跟着渗进来的月光,开始打量着洞内。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有许多枯草和树叶做成的床铺,有条空腐的枯木所做成存蓄食物的篮子,里头装着各种果子、坚果、可食用的植物,甚至还有一处小石子堆积成的“艺术品”。
在几处角落里,甚至还有幼小可爱的邻居,是几只无毒蜘蛛,个头大概会有人的手掌般大。它们静静而又呆呆地盘踞在网上,或许歇息了整天,在这个热闹的夜晚,它不知还要辛勤的工作到什么时候,面对突然多出来的新朋友,是否还会像猴儿们一样,和和气气地对待呢?它们看起来善弱的小眼睛瞧得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嘛?仅凭这点事务伯季就可以陷入自己的神游当中。
这是伯季的习惯,他思绪神游的时候,善于观察大自然的万事万物。从幼小时爱去田里的蝌蚪、水蚊子、竹林里的屎壳郎、竹笋虫、青菜里包裹的大白虫、菜青虫都成为观察过、把玩过的对象。所以在后来得知自己考上某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冷门的生物学。因为在大自然界中,许多琳琅满目的生物类使他着迷。
当时黎父黎母得知他选择了生物学之后,苦口婆心的告诫他,希望他能够慎重些另择其它学科,并不停说明其中的利害。新兴的学科在她们印象中,对伯季将要继承的祖业并无太大帮助。况且这类学科没日没夜需要在山林间,太阳底进行枯燥、劳累的研究。这当爹的、为娘的自然不愿意宝贝儿子如此辛苦。
倒是伯季幼时的国学启蒙老师,挂了满清末期的秀才一名,满肚子装的也是经史子集,说起话来都是之乎者也,却对新学无比的推崇。得知自己学生能有本领考上现今中国拔得头筹的大学,更是欣喜若狂,还亲自写了书信寄给伯季以资鼓励。
内容如下:
伯季爱徒!
今日赴贵府升学宴,得知你以聪慧天资考取某大学,为师甚兴,并在桌席上微酌几杯。闻爱徒所择的新兴学科,谓之生物学,令尊认为学之无益。然师有不同之见。余自幼时读遍经史子集,虽得幸写得几个文章,可却愧对现今之中国。日帝国主义已强占我东三省土地,现今亡我国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吾等老朽却手无缚鸡之力,更将日薄西山无济于国事。然这般时世虽亦为艰难,也将为汝辈光彩大放之时,汝所选择新学,必定也有非只有枪弹炮火能救国之实效。还望能不负厚望,尽心尽力勤勉进学,尔后特效已满目苍夷之祖国。
呈文勉励!
师苏文启 六月八日夜醉微时
当时读完书信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伯季,对于启蒙恩师的勉励已是大为感激,便又立即抬笔回信,大书简要的几字。内容如下:
特启先生!
先生之字犹如阵阵天雷,时刻激醒着为徒,今后必当不负所托,以身卫国,以报师恩。
学生伯季
可现实的命运却有不眷顾之意,自日本鬼子却挑起七七事变,到如今接连沦陷了北京,天津,上海。对于伯季的学业也颇受影响,再之后又更是拗不过父母的以死相求,才不得不回乡以承继祖业。此时却又逢了家变,孤苦伶仃的来到这么个地方……但好在这洞穴里也算避风避雨,洞壁四周干燥暖和,各种‘物件’摆放的井然有序。
彻底检查过洞穴里,伯季对小猴和母猴伸出了大拇指,夸奖它俩聪明、精巧和能干。
母猴听见了十分受用,也更为开心,像是十分欢迎陌生的朋友光临寒舍。
随后母猴支着手叫了叫伯季,手指着用枯草所铺成的床铺,好像在说“今夜你就睡这儿,会很舒适、很温暖。”
伯季立刻先表示感谢之后,走到新床铺边,逃亡一天后他已经很虚弱,这里正是歇息的好地方。他睡下去试了试,真如母猴形容的舒服,刚躺下的柔软、暖和把一切疲惫再次驱赶。可他刚想闭上眼睛,却又很快坐起来。
小猴和母猴不理解是为什么?
伯季看见它俩的眼神后,连忙挥挥手说并不是床的原因,他表示还有件事情没做完。他走向洞口俯下身子扒着地面,努力的去触碰送他上面的枯木梯子,他把住了树的顶端,用仅能发出的力气将其推倒。
轰!枯树梯子摔倒地响声划过夜空和暗林,附近老鸹定是被惊到了,呱呱地凌空群起,纷纷从这一树飞到另一冠。
母猴和小猴也明白了,他是担心半夜会有野兽借助梯子上到洞口,若是有梯子的帮助,高高的洞口也失去了优势。
消灭后顾之忧,伯季再次回到床铺扑通就倒下,很快呼声大起。而在梦境深处担心的着自己爹娘还好吗?得望叔甩开了土匪了吗?他们现在都是安全的吗?贼人会怎样他们?
可越想便睡地越深……
小猴和母猴也静悄悄地依偎在他身旁,也许它俩也在睡梦的呼吸声中认识、了解着新朋友。
幽幽的长夜不知还有多久才会度过,黎明的序幕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被拉开。
嗡嗡的蚊子实在打乱着夜的安稳,半醒半梦之中伯季翻来覆去,并不是因为思绪的杂乱失眠。却恰恰是沉寂在睡梦当中之时,被吸血的蚊虫所叮咬后,体内分泌出的激素使他在幻境里惶惶不安。
洞外的寒冷月光不再是书画之中的圣洁形象,白天的余热已不能抵挡冷光与寒风。好在伯季的一左一右,有着两位另类的朋友,在白天给予了他救命甘露,又在猛兽出没的森林出邀他做客于此,为他在冰冷夜间传递着一丝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