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六点刚过,魏红母亲就蹬着一三轮车的菜,出现在了天地人饭店的门口。她挑开塑料条,进了饭店,郑和推自行车正要出门,见魏红母亲进来,正要发问。
“你是郑大哥吧?我是魏红母亲白淑芹。”
“啊,我是。”郑和看着魏红母亲说,“我天天都得买菜,买谁的都是买,俺家领导说就买你的吧!要不我早去市场了。”郑和说话间在想,魏红母亲完全出乎预料,在他眼里是很好看的女人。“是啊,孩子回家总说你们对她可好了,按理孩子自己找来都干这么长时间了,我早就该来串个门儿。可是开始实不相瞒,怕你们瞧不起我,还有也怕你们多心我不放心孩子。后来想来这儿,脸上又碰了。还是孩子说你们人特别好,我没有担心。我才往这儿来时还在想你和嫂子对孩子这么好,不来感谢,这一说要菜就来了。”“嗨嗨,这有句话怎么说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娘俩可真是娘俩,哪来那么多说道?小丫头特别懂事儿,都是你教的吧!”说话间,杨姨从楼上下来。“是嫂子吧?我是魏红母亲白淑芹,其实早该来谢谢你们了。”“要谢你谢她,她是领导,我是助理,你家孩子是人家留的,你们聊吧,我去市场。”郑和说着要走。“先别走郑和,看看大妹子,这都有什么,留完你再去,缺的补点就行了。”杨姨一边打量魏红母亲一边说着。“你看还是领导想得周到吧!”郑和说笑眼睛却扫着魏红母亲。
“咱先看完菜再聊,嫂子,别耽误大哥去市场。”魏红母亲说完和杨姨也走出饭店,郑和和杨姨把三轮车上的菜买了几乎一多半,算账时魏红母亲按进价给算,杨姨坚决不同意说:“要那样就不买了。”杨姨说她家不缺钱,开饭店就是有个营生,能挣点就挣点,不挣就拉倒,够租楼钱和开销就行。原先没有这么忙,自从魏红来这,生意才一天比一天忙了。以前你大哥去市场买点菜就够鼓捣一天了,魏红母亲只好答应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完全按零售那样算,算完200多块钱,郑和要给她用手机支付,魏红母亲说:“手机上啥也没有,不会。”杨姨又说:“你们可真是娘俩。”魏红母亲只是笑笑说:“可笨了。”她觉得初次见面没有必要去解释一些东西。杨姨进饭店从巴台的抽屉里拿出240块钱,要再找零钱的时候魏红母亲说:“不要了。”“那不行。”杨姨继续找钱,魏红母亲帮着往屋里拎菜。“不用你倒腾了,不是撵你赶紧回去吧,家还有病人。”杨姨没有找到零钱,就又塞给魏红母亲十块钱,魏红母亲临走时给扔在了吧台上。
三轮车轻了许多,魏红母亲一边蹬着一边算着能挣大约50多块钱,她还从来没有一下赚这么多钱呢。她心情也快乐许多。因为以后可以天天这样,就等于有了固定收入。尽管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人们都是为了未来活着。魏红母亲也不例外,她不知道可怕未来在等着她。到了市场,凤姐有点吃惊地:“嗨,下去一大半吧?”“是的。”魏红母亲有点笑容地:“我也没想到他们要那么多。”“我说什么了?啥事不能总萎萎缩缩的总管孩子,你看人家自己找到活儿了,还给你找个大客户。”“不是的,是遇见好人了。”“唉,我不好啊?”凤姐瞪起眼睛看着魏红母亲说:“那话怎么说的?什么名师点步,不如高人指路,我就是你的高人。”“是的,凤姐,你确实也是大好人。”“他们天天都能要这些吧!”凤姐压低声音说:“可别按咱卖的价算,人家要那么多。”“没有,都少算了。”“这还差不多。”凤姐伸出大拇指说:“你问我,你是不是爱占小便宜?今天我告诉你,你以前是有点,今天看你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是家庭逼的,没有办法,所以我理解你。但是你不能总想着占小便宜,时间长了就占不着便宜。人哪有都那么傻啊?”“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原先我总告诉姑娘好好做人,不占小便宜,可我还没做到,孩子做得比我好。”“丫崽子真比你强,人家有个性。”魏红母亲把车放好,对凤姐说:“我回去了。”“去吧,别惯着他,他再作还饿着他。”魏红母亲笑了一下。
魏红母亲回到家,电饭锅已经闷上饭了,北屋和厕所都没有魏红的影子。衣服袋还放在床上,不象去上班了。她着急的给魏红打了手机,魏红接了并告诉她去给一个超市送面包钱去了,怕忙活忘了。魏红母亲挂了电话,发自内心地感到女儿确实比自己强。她从窗台口一个坏的电炒锅里拿起一个鸡蛋,想了想又放下。先刷了大勺,把水倒在窗台下的脏水桶里,打开电磁炉,随手又关上了。她看可做的只有鸡蛋和黄瓜,她后悔没有在市场带回来点菜,也许给饭店送了那么多菜,一直很兴奋吧。
“拉屎。”屋里传来丈夫的喊声,魏红母亲迟疑了一下,回到北屋从床边的,破茶几上拿起还没有拆袋的橡胶手套,这是昨天买的。第一次买这样的手套,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不知道什么原因,昨天她去市场日杂百货店买肥皂的时候就买了这手套,她感觉用手抠,太恶心了。等她戴上手套,进到南屋给丈夫抠大便闻到那臭味儿的时候,她更加恶心了。丈夫喊着:“慢点儿。”戴手套不如不戴手套灵便,但是她没有摘下来。她想等再买就买医院大夫用的那手套。魏红母亲尽量的想着手套,但是随着吸进去的臭气,胸口里还是有什么东西往上涌,终于她还是干呕了起来。这也是第一次,以前没有嫌脏作呕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有吐的感觉。她戴着手套,却忘了打水,甚至忘了拿卫生纸,粘着黄便的手套,加上微汗的作用,顽固的粘在手上,拽手套手指尖无论摘哪只,都摘不掉。要拽手套口,指尖的赃物都会粘到手套的上部。“慢点,都嫌埋汰了,还带了手套。”丈夫咬牙切齿地吼着,魏红母亲再也没有以前的解释和劝慰了。她自己也说不清那黄黑的东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恶心和这么臭了呢?不去看也要吐得不行,她想跑出去透口气,可是摘不下来手套,连门都开不了。就连想把窗户开大点都做不到。她四下搜寻,看看能不能找什么擦擦手套?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尽量想不喘气,可是憋完喘得更多。连块破布也找不到,屋地上连点儿灰土也没有。她盼望着魏红快点儿回来,可是时间就像定住了一样的慢。最后还是用脏的轻的左手摘去了右手的手套,最终手上还是粘上了。她小心地拉开门,跑到外屋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拿起炉子上一块抹布,使劲的擦了手把抹布扔在垃圾桶里,又在洗脸盆里洗了手。到北屋找来一卷卫生纸,擦完手用卫生纸垫着手把暖壶的水倒在专门给丈夫用洗下身的绿塑料盆里。仍然用卫生纸垫着拿过水舀子在水缸里兑了凉水端回南屋,开大了窗户。“冷,把窗户关上点儿。”丈夫仍吼着。魏红母亲没有搭话,也没有关窗户。
从丈夫喊的冷中,她意识到快立秋了,魏红母亲收拾完魏红才回来。魏红母亲让女儿把黄瓜和鸡蛋炒了。以前她收拾完,洗完几次手就可以做饭做菜,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做。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她还有了第一次连饭也吃不下去的感觉。回到市场,魏红母亲把这种心情跟凤姐说了,凤姐刚帮她卖了一份茄子,使劲把钱往钱袋子一扔说:“都是他自己作的,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魏红母亲没有以前的反驳和解释,眼前闪现的是饭店两口子那种嬉笑与温存,嘴里不自觉地说出:“真有那样的?”“你嘟哝什么呢?”凤姐反问一句,于是,魏红母亲把去饭店看见人家两口子那种甜蜜,说了一遍。让魏红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凤姐听完就来了一句:“那算什么呀,跟我们比差远了。”“我还真头一回看到,没有出嫁时,我爸对我妈就吆五喝六的,没打过,也推搡过,我以为男的都这样呢。”魏红母亲小声说着。“也就你吧,要我一天都不跟他过,天天伺候他,还受他气,躺在炕上还打骂,可也是你就吃这口,别人要对你好,恐怕还不习惯吧?!”“我还得回去一趟。”魏红母亲突然想起来叠元宝的纸没有拿市场来。
魏红拎着黑布兜刚锁上大门,回头正看见母亲,于是她笑着说:“让你吃,你不吃,饿了吧?我做的瓜片炒鸡蛋,可好吃了。”
“不是,我是来拿元宝纸在市场好叠。”魏红母亲看着魏红手里的黑包又说:"拿回去啊?"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舍。“给人家拿回去,我不能穿。"魏红在心里笑母亲还是没改但说了句"那你也顺便吃点吧,我走了。”
魏红说完拎着布兜高兴地走了。"
早上的阳光照在小城的街道上,倒显得很清新。魏红到饭店,邢文秀和菲菲还没有来,杨姨坐在门口摘豆角,看见仍穿校服的魏红就问:“你怎么拎回来了?不穿啊?”“杨姨,这不是旧衣服。”“这丫崽子拿错了吧?里面装的什么呀?”“衣服是衣服,是新的。”魏红解释着。“是衣服就行。”杨姨扔下手中的豆角,接过布兜拉开:“嗨,新的管什么呀,给你拿你就穿呗,没拿错,那就是给你的,她买了没穿的衣服不少的。她家开建材厂有钱,用现在的话说文秀就是现在小富二代。昨天来的那个菲菲是小官二代,都行。所以她给你拿来你就穿吧,我当装的是别的什么呢?”“我不能要,昨天我怕文秀多心,好心好意拿来我不拿不对,这是新的,我就更不要了。”“魏红,你的性格挺好的,不占便宜,不要人家东西。可是杨姨告诉你,你现在小,大了,可能就会懂,啥事不能光靠自己。你看对面线杆上那个干活儿的吗?他是怎么上去的?你看看他脚上的脚蹬子了吗?没有那玩意她上着就费劲。记住和别人交往,真心别处假了,她真心给你,你就收下。你不要,时间长了她也会给别人或者扔到道边的捐物箱里。我也说过她妈,别这么惯孩子,她妈哼哈答应也不管她,该咋买咋买。魏红,在人世间和谁交朋友,交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你这个孩子有骨气是好事,但是也要有朋友啊!朋友就是在困难时帮一把的。等将来她有困难你也可以帮她的。今早你妈来穿的那件格衣服,估计也得有几年了。才50来岁,手机什么都不会。不就是天天蹲市场,接触不到外边的朋友吗?你可别受你妈影响,文秀见多识广和她好好相处吧。给你就穿,再说她拿衣服时也不知道我给要衣服的是你啊。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意,看看能穿就穿吧。你看你穿着这大校服也脏了。"杨姨的话虽然在理,但是魏红只说了句"下班我再拿回去。"然后把黑布袋又放到吧台里。厨师阿姨来了,见面就说:“魏红今儿来这么早?”魏红从吧台里出来说:“文秀说今天过来,所以我就早点来。”魏红没有说菲菲也来,她怕万一人家不来呢。魏红开始擦桌子扫地,杨姨抬头看了看,想让她摘豆角。但是,张下嘴还是没有出声,然后把头转向门外。从塑料条的空隙她想看见文秀来没,可是看了一会儿,还是失望地把头转回来继续摘着豆角。
郑和回来倒是比每天早,拎点香菜和肉,显然很轻松:“领导,你可干了件好事,我不买菜,可忒轻快儿了。以后咱要啥菜头天拉个单儿给魏红拿回去给她妈,就像今天这样送来就行了。”“我是管大事儿的,你还用问这小事,你就做主。”杨姨一本正地说。
“是呢。”郑和转向擦地的魏红:“魏红,从今天开始下班时候你问大厨师,明天要什么菜,你写个单儿回家给你妈,早晨进菜时候带过来就行了。”“你想的挺好,人家再半个月开学了,还不如就让厨师直接打电话告诉魏红她妈了。”“是啊,我怎么就总想不到你前面呢?”郑和夸着杨姨。"你要赶上,不也当领导了。"厨师阿姨笑着说。魏红笑了一下说:“杨姨想事周到。”“你将来比你杨姨厉害,一定好好学习。”郑和笑说一句。“谢谢郑叔。”吧台上手机响了,有开始要餐的了。又开始忙碌起来。厨师阿姨做菜,魏红准备开始送餐。
快到十点的时候魏红送了几趟餐回来,见一辆出租车开来停在饭店门口,邢文秀和菲菲从车上下来。“魏红。”菲菲很热情地把手伸向魏红,然后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好朋友了。”魏红和菲菲手握到一起,菲菲没有穿露肚脐的短衫,而是穿渐黄的旧长衫儿。邢文秀手里拿着一叠a4打印纸,见魏红仍然穿着校服,就问:“我给你拿的衣服怎么没穿啊?”“我看都是新的。”魏红松开了菲菲。“是新的,我没穿过的,明天穿来。”邢文秀不知道魏红把衣服拿回来。“我把你卖桃子的事儿写成了正反两个版本的短篇小说了,你看看。”魏红接过来一看是铅字打的惊奇地:“都印出来了?”“我有打印机,本来可以发给你的,可是你手机上啥也没有,今天开个流量,下个微信吧!”魏红翻看着,然后叫起来:“人家没有色迷迷地看着我,不像你说的那样。”“嘿嘿”邢文秀笑起来:“你真可爱,这是反面版本,你看下面正面版本的。”魏红对邢文秀的正面和反面版本有点搞懵了,邢文秀从魏红手上抽出下面一叠纸找到那情节说:“你看这个咋写的?”
……老人家看着小丽挑出的熟过而且都有些滴水的破桃子,眉头皱了皱,迟疑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慈祥地看着小丽过了秤。然后他便很平和的付了钱,问过小丽的名字说一声:"利用假期做点生意是好事,更多了解生活了解社会,帮助家里减轻点负担。但也别忘了学习。你这个年龄是最好的学习阶段。"说完便拎起那没有装一个好桃子的塑料袋离去。从那以后,小丽每天上市场都带写书,老人每天都来把小丽的破桃子买走。小丽很感激,很愧疚,她觉得良心不安。她没有勇气再卖下去。后来干脆选择了逃避,找了个打工的地方。……魏红看到这儿抬起头,傻傻的看着邢文秀好一会儿才说:“小说就是这样写出来的?”魏红不得不佩服邢文秀,卖桃子这点事儿,两个版本竟写出十几页,要她写也就一页说不定都写不上,于是她不待邢文秀说话就说:“拿给我回家好好看看。”“现在就看呗”菲菲说。“干活呢。”魏红从邢文秀手里拽过本子说:“我好像明白点儿了。”“看多了你就会写了。”邢文秀像老师一样说:“写作其实很简单,多看,多写,多想,多积累,多发掘,就像数学钻进去了,就有兴趣了”说着她们进了屋子。
“文秀,快点儿给我切两个土豆,切丝,今天来晚了。”厨师阿姨冲邢文秀喊着。
“好嘞!”邢文秀答应着进了后厨。菲菲不知道干什么活儿就问魏红,魏红见杨姨豆角放那还没摘完就让菲菲摘豆角儿。杨姨在吧台写着单子。菲菲坐在豆角前无从下手,她根本没看过怎么摘豆角,于是朝吧台边的魏红摆手。魏红到跟前时,她问魏红怎么摘?魏红瞪大眼睛吃惊地问:“这你也不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菲菲笑着说:“就像你不会上网一样。”“那是高科技,和这摘豆角不一样,”魏红做着示范说:“就这样,多简单。”
“上网比这还简单呢。”菲菲拿一根豆角敲了一下魏红的手。没多一会儿。邢文秀很沮丧地从后厨出来了,走到魏红和菲菲跟前。
“切完了?”魏红问。“不行,这活儿咱干不了。”邢文秀虎着脸子说:“阿姨说我切的土豆丝儿放铁路上能当枕木了。还说不吃饭都扛不动。”魏红和菲菲笑了起来。吧台里杨姨也抿了一下嘴。“你们说有那么夸张吗?"邢文秀转向魏红:“写作比这简单多了。好好加油,我就当你老师了。”“说定了。”魏红看半天也没摘一根豆角的菲菲说:“咱俩拜她为师吧!”菲菲笑起来。“菲菲是我老师。”邢文秀说完怕魏红不信就说:“昨天我不和你说了吗?菲菲歌唱的特好。一会儿请菲菲唱一首。”“真的。”魏红不管谁说什么都觉得新奇。“魏红。”厨师阿姨喊着。“我先送餐去,”魏红赶紧往厨房走去。“咱俩也跟魏红送餐去吧!”菲菲说。“你去吧,我摘豆角。”邢文秀拿起豆角心不在焉地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