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母亲虽然没有说,但是心里却承认心情好坏真的很重要。她觉得比以往任何一天心情都好。脸上似乎也没有以往那种揪在一起的感觉。似乎有一种什么力量在推动她,难道真的如凤姐所说在她心完全没有了丈夫的暴力而后的轻松吗?她说不清。总之就像没有了什么负担。就连还欠着姐姐和弟弟十万元债务她都在心里说:“不是个事儿。”如果卖菜一天总能挣一百多,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还上了。姑娘上高中,上大学没问题,她后悔早听凤姐的话就好了。放掉对那个恶魔般丈夫顾忌就放开身心生活可能真的不一样。本来啥事儿没有还要整天象有什么事似的去解释,还要提心吊胆的警惕着。原来自己是被这个心理折磨占去了一半。“没有什么你解释什么,”很多人都会这样说,丈夫也不例外。现在魏红母亲彻底明白了,原本没有,原本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这样压迫自己,那就是从心里打扫干净。她的干净不是她自己刻意打扫的,而是自己丈夫帮助打扫的。那就是在丈夫面前无论怎样做都是不对,从认识开始就没有对过一次。也许才换来以后一次次变本加厉。魏红母亲卖完最后一堆豆角,菜已经没有多少了。天还大早,离收摊还得两个小时,晚上还有一波买菜的人。她把凤姐的豆角掐两掐子放在自己铺在地上的帆布上。“今天卖的是最好的一天,以后你天天都会这样时来运转了。”凤姐笑着说:“你好我就替你高兴,你看你今天心情好,脸舒展开,这货卖的就好。愁也一天儿,乐也一天儿。再别象过去那样活。”
“你说的真对,我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可轻松了,好像什么愁事都没了。”“早就这样说你,你就不听么。”凤姐起身准备收起大遮阳伞,魏红母亲走过去帮忙。“这狗啊要是拴着没人喂就能饿死,挣脱了就兴许能找到吃的。”凤姐说:"你干嘛非要自己拴自己呢?"“我就是太累了,一天心总是紧紧聚在一起,今天突然就没那个感觉了。以前总是怕,怕这怕那,也是在你开导下,本来啥也没有怕啥呀?以前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魏红母亲帮收起大伞说着笑着。“咱话说回来,他真像个好老爷们知冷知热的也行,夫妻么。你说这躺在炕上还打还骂呢,还扯啥呀?来人世间一回不是受他气来的。你说你要模样有模样贪图啥呀?他要有钱也行,还能占一头儿,是吧。男女平等喊几十年了,还这么受气呢,也就是你吧,你看现在这小年轻的拿媳妇多当回事儿。你的方式都容易把孩子带坏了,将来和你一样成个受气包。”"人一辈子咋这么难呢?"魏红母亲看着凤姐。“不识敬的人就不要去敬,你做到仁至义尽了。躺在炕上要死的人了还家暴。”
以前凤姐说这样的话,魏红母亲总要反驳或者不认同,而现在她似乎觉得有道理。但是她没有想放弃照顾和护理,只是下决心不再受丈夫在精神上的折磨。她没有想过离婚也没有打算离婚。只是未来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然而发生总是无法预知的,她多羡慕饭店老板娘啊!晚上,魏红母亲回到家,开开门,一股鱼香味儿扑鼻而来,灯光下靠炉子的饭桌上摆着一个不大的插满蜡烛的小蛋糕,还有两个盘子扣着下面的盘子,和一个没扣盖儿的盘子装着凉菜。电磁炉上好像还炖着什么。魏红从北屋跑出来接过母亲手里的金元宝纸和一个没装几个元宝的塑料袋儿说:“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谁生日快乐?”魏红母亲问完似乎也想到了女儿是在给自己过多年没有过过而早已忘了的生日。“当然是你的!”魏红把纸送进屋里,出来说:“我早晨就订了蛋糕。没告诉你就是给你个惊喜。这鱼和香辣肉丝是我和厨师阿姨学的,锅里是川白肉。洗手吃饭吧。”魏红母亲笑了,随着笑而来的是两行眼泪和一句:“妈自己都忘了哪天生日了。”“妈,你怎么和小孩儿似的说哭就哭啊!”魏红把倒好水的脸盆端到母亲面前,母亲真的像小孩儿一样把手伸了进去,嘴在抖动说:"头几年眼泪都哭干了,这怎么又有了?"说完双手捧水捂在脸上,洗完脸擦干,脸上的水和泪被笑代替了。 魏红把洗脸盆放在脏水桶上,用小盆盛了川白肉,然后拿打火机点上蜡烛,又从灶台上拿过一瓶山楂红酒和两个小碗,两双筷子待母亲坐下后说:“妈,许个愿吧。”魏红母亲闭上眼双手合十在胸前,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魏红已把红酒倒在碗里,一碗放在妈妈眼前,一碗放在自己跟前说:“妈把蜡烛吹了。”魏红母亲吹完蜡烛,魏红说:“妈,我也不会唱歌,就说吧:‘’以前我不懂事,直到这个假期和你上市场还有我自己到饭店,才知道这么多年你有多不容易,有多辛苦。以前,我总怨咋就没生在有钱家,没有这没有那,现在我懂了,我有个好妈妈就行了。今天,我没有能力买大蛋糕,将来我一定给你买个大蛋糕,一定!祝妈妈生日快乐,永远这样年轻,永远像今天一样快乐!”母亲虽然微笑却早已泪流满面,她深情地看着女儿说:“妈也祝你学习更好,将来有个好前程,妈的心愿,你好就行。你是妈的小棉袄,更是妈的命。以前是妈不好对你管的严,总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妈知道了,你不是不懂,是不说。你长大了,来,咱娘俩喝一口吧。”魏红的碗和母亲的碗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喝了一口,魏红母亲站起来说:“我把他周起来去,你把菜和蛋糕给他盛点儿。”魏红母亲进了南屋,打亮灯,然后把穿着灰色线衣的丈夫周起来用被子倚好。“你现在是不是盼我快点死啊?”丈夫突然 一句。魏红母亲没有回话,仍然叠起一个小褥子放在被子上当饭桌子。“我告诉你,我不会死的,心情不错,过生日喝酒,我说对了吧,怎么不吱声?”他伸手要抓魏红母亲,被魏红母亲甩开。魏红母亲顺着墙走出去来到外屋,魏红用一个盘子除了鱼之外三个菜一样弄点,另一个盘装一块蛋糕,里面放着一个匙。魏红没有让母亲送,而是自己端进去。屋里传出父亲的喊声:“你翅膀硬了,把酒拿来我也喝点儿。”“你别跟我喊,你有什么资格?”魏红怒斥着。“你是我姑娘,我是你爸。别看我这样,那也是你爸。”“你姑娘在十多年前被你踢死了,我没有爸。早死了。我只有一个妈,你愿意吃不吃,我不会惯着你的。你根本就不是人。”魏红清晰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爸爸要去别人家喝酒,她闹着要跟着,结果被爸爸一脚踢在胸口,踢出去四五米远,当时没上来气儿。摔出去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是妈妈抱着她哭喊着。她从来没感受过什么叫爸爸的爱和关心。更说不出口的还有就是那畜牲不如的事。魏红把盘子放在褥子上就回到了外屋。“给他拿去吧!”魏红母亲拿一个小碗倒好红酒递给魏红,魏红接过酒心里乱蹦,本不想把酒碗送去,可又一想是母亲的生日,就把少半碗端进屋里放在褥子上。父亲看了看碗说道:“就那么一眼泪,舍不得是不是?”端起来扔到地上。魏红没有理会,出来把门狠狠地关上了,任由父亲在屋里怎么喊。“妈,来喝酒!”魏红头一天在饭店和文秀,杨姨,厨师阿姨喝的就是这个红酒。不知是母亲安慰女儿还是女儿安慰母亲。两个人还是高兴地喝着酒,魏红把一片五花肉夹着送进母亲嘴里。几十年头一次过的生日,娘俩在看着很温馨的气氛中结束了。这要是没有屋里的喊叫,娘俩也许会把一瓶红酒都喝了。喝最后一口酒时,魏红和母亲说:“离婚吧,离了没关系了,他也就没有仗势了。他不是人。就像羊和狼是讲不了理一样。”魏红母亲两眼含泪地看着女儿,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使劲抹了一把泪说:‘’姑娘别分心了,在饭店干活也不轻快,盘子碗的,还有送餐车了辆了的,要多加小心。‘’‘’没事妈,这回有文秀和菲菲就不会那样累了。‘’魏红这样说着。但是出乎她预料的是邢文秀和菲菲第二天没有来饭店。因为这事儿杨姨和厨师阿姨又表扬了魏红。杨姨说:“她们俩哪个是干活的料,那个菲菲半天就跑了。文秀还不错,坚持一天,谁都不如俺魏红。”厨师阿姨又重复一遍文秀切的土豆丝放铁道上能做枕木。魏红扣着校服袖口的米饭粒说:“菲菲去演唱了,文秀说今天去文学社开会,她们都有自己的事儿。”“啥有自己的事儿,都是吃不了苦,找个理由溜之乎也。”杨姨喝着茶水儿说:“有享过福那天儿,小孩儿不吃点苦还行?”厨师阿姨瞟了一眼墙上的钟,是下午五点了,然后往嘴里扔了最后一个瓜籽进后厨了。
“魏红,”杨姨叫了一声魏红的名字问:“你要是有她俩那样的条件你还会来姨这儿打工么?”“什么时候?”魏红看着杨姨。“啥什么时候?”杨姨没有明白魏红的意思。“这么说吧,”魏红认真地说:“如果我生下来就有她们那样的条件一直到现在。我肯定不会来;就像我妈没让我上市场卖了几天破桃儿我也不会来:前面不会来是我不知道缺钱的困难;后面不会来是我知道缺钱的困难而不知道挣钱的艰辛。假如我现在忽然有了很多钱,我也会来,因为我知道钱来的不易。我这样说明白了吗?”“好像明白了,就是她们不知道缺钱的滋味儿,所以就吃不了这个苦。”杨姨笑着说好像绕口令。“是这个意思,我也说不好。从内心讲我还是很羡慕她们的,文秀玩可以写作,菲菲玩可以唱歌,菲菲昨天唱的多好听,真像歌唱家。文秀手机,电脑,打印机什么都会,我就不行,什么也不会。我就这回没听我妈话,偷着出来找活儿,我特喜欢手机,我妈不让我动我就不动。我妈告诉我不能骗人,要诚实。但是我觉得卖破桃子给人家就对不起人家,有时候我也不明白,大人告诉小孩儿不做的事小孩能做到大人就做不到。”“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杨姨笑了笑说:“你妈教的对。”有电话打来,杨姨去吧台接电话,魏红起身收桌上的蒜皮。 杨姨放电话时什么东西哗的掉在地上,见是一叠A4纸便问魏红:“这是什么?”“文秀写的小说,我看完了。还给她,她还没来。我中午打电话她说她开会去不来了,这小说她也不要了,她说她有底稿。”“唉,这衣服你昨天也没拎回去啊?”“杨姨,你昨天说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可是我还觉得我不能要文秀的衣服,那样我会有负担的,所以就没拿。你也说我妈教的对,这手机开学时我还给你,初三更不能让带手机,话费在我工资里扣,我不能要别人东西。”“你个小丫崽子,我是别人吗?”杨姨笑着说:“告诉你厨师阿姨一个宫保鸡丁,一个水煮鱼。”“嗯”魏红应声朝后厨走去。
魏红没有因为邢文秀和菲菲不来饭店而受影响。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和人家是不能比的。她依旧和先前一样,跑前跑后,一直到8月10号晚上下班回到家,杨姨给她打电话问她家在哪儿住?虽然在班上跟杨姨说过自己家的位置,但是具体在哪儿杨姨还是不知道。电话里杨姨说她一会儿和郑叔来,这让魏红和母亲有点紧张,家里太寒酸了,但是又没办法拒绝。屋里的灯也不亮,还有平房的土腥和轻微的骚臭味,屋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魏红母亲让魏红把电话给自己,于是她冲电话说:"杨姐是不是有事儿?要急,我和孩子过去;要不急明早我给你送菜再说。我们家实在是不那个,啊,好,我出去接你。对,顺旺超市那条路,我现在就去。‘’ 魏红母亲挂了电话转向魏红:“你杨姨他们非要来,你没惹祸吧?”“没有。”魏红说:“我去接吧!”“妈在家还是妈去吧!”魏红没有再争。
在微光习习的小街胡同口,魏红母亲拿着魏红的手机接到了拎着东西的郑和两口子。“今晚不忙了,来你家看看。”杨姨说。魏红母亲急忙接过郑和拎的礼物。“你们照看着孩子,我没感谢你们,反倒你们来了。”魏红母亲有些愧疚地:“我也不会说啥。”“你要会说啥,我们就不来了,咱不是一样的人吗?都是实在人。”杨姨说:“我们来,一来看看你家大兄弟,二来呢告诉你一声,明天就不用魏红去了,饭店我找到服务员儿了。”“魏红是不是惹事儿了?”魏红母亲心格瞪一下。“你这个当妈的呀,这丫崽子多懂事啊,我倒想让她总在饭店干呢,你答应吗?今天都10号了,再有两天就开学了,孩子一个假期都没玩着,白天干活,晚上学习,我心里都心疼,这几天孩子玩玩,再准备准备。”“我寻思叫她干到14号呢。”魏红母亲急切地说。“你咋就没替孩子想想呢?当初说给孩子1个月900块钱,咱也就别按月算了,我我们合计了就给孩子二千块钱,也别说孩子打不打工的事儿了,就当我们给孩子的辛苦费。”杨姨说话的过程,魏红母亲始终在盘算这不到1个月900也开不上。她寻思干到14号,20多天儿怎么也能给开八百块钱,一听杨姨说给两千,她似乎觉得自己还是太小气了。于是连忙说:“那哪行呢?”但语气不是很坚决也没有说不要,只是又补充道:“这就不错了,大人都没去你们就给留下了,还让她早回来学习。”“快别这样说,这孩子懂事儿,有眼力见儿。最主要的是她能把饭店当成自己家的事儿,她一接电话先说我们家是天地人饭店,我都有一次感动掉泪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为饭店宣传,这样孩子太少了。她挣的比这要多得多,我不是背后讲究人的人,原先的服务员我一个月是1500,别人家1200。她也没有像魏红这样上心,当成自己家的事儿。品人不是一天两天,开始我还寻思小丫崽儿没长性,干两天就现原形了,结果不是。她不是装的,是从骨子里有种韧劲。前些天我侄女和一个同学来说,也在饭店干,结果一个来了半天,一个呆了一天再就没影了。那俩孩子在那玩儿,魏红该干啥还干啥,我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孩子。我要认她做女儿,她不干,我是真心的。”说着话,三人已经进了魏红家的院子。魏红站在屋门口等候,然后让郑和和杨姨还有母亲进屋,最后跟进了北屋魏红母亲把礼物放到床上,让客人坐下,说:“我们这条件太差了。”“ 没说的。”郑和说。“魏红啊,刚才走道和你妈都说了,明天你就不用去饭店了。”“怎么了杨姨?是我做的不好吧!”“等我们走后,让你妈和你说。”杨姨说着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百元票子说:“这是两千块钱,就算是你的工资,从你到饭店挣了不少钱。”杨姨把钱放在床上,又拿出一千说:“那两千你可以给你妈,这一千是杨姨给你的,就算奖励。”“不,不……”魏红很坚决地阻止着。“你听杨姨说,你别有压力,杨姨和你姨夫不图你回报,我们家啥也不缺,开这个饭店,干顺手也呆不住。钱是奖励你,少分点心思琢磨挣钱,好好学习。你那天说将来有很多钱,让没钱上学的孩子不像你这样辛苦,就凭这句话就下决心了,想帮帮你。”魏红很认真的点头说:“谢谢你们,我一定努力,这钱我先不用,等到用时我一定吱声。”“魏红,不在饭店了,你杨姨也是你领导,所以要听领导话。”郑和笑着说:“别推辞了。”“咱到那屋看看病人就回去吧?”杨姨捂了一下鼻子说:“就这么定了。”然后把钱扔在床上。魏红推开南屋门,走进屋,随后是杨姨和郑和。“这位是我们饭店的杨姨,这位是郑叔。”魏红介绍时并没有叫爸,魏红的父亲看了一眼后把眼睛闭上,还流出泪来,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怎么样?‘’杨姨强忍着呼吸问魏红父亲。“没好儿,老的少的也不把我当人看,那狐狸精外边还有人,看我这样都不管,她们都太阴毒了。”“你胡说什么呀?”魏红大吼道:“杨姨来看你,你怎么胡说?”魏红母亲始终在外屋,没有吱声,杨姨突然用异样的眼光惊愕地看着魏红,心想这孩子对他爸怎么这样?“看见了吧?你们在还这样呢!说我胡说?”魏红父亲突然哭起来,魏红母亲把郑和拎的牛奶和八宝粥拎过来说:“这是杨姐拿来看你的。”“滚,别有人假惺惺的,滚出去。”魏红父亲嚎啕大哭,像是极度受虐待撕心裂肺一样叫着。杨姨示意和郑和退出屋子,魏红母亲把两纸箱放在了炕上,然后退出关上了门。郑和打量了一下魏红的母亲,从目光中想要找出点问题,心想原来是这样一个女人。对于父亲的举动,魏红只跟杨姨说:“他不是人。他胡说。”并没有解释什么。“咱们回去吧!”杨姨和郑和说一句,又和魏红母亲说:“我们先回去了,别上火,尽量别和病人一样。有病一定好好照顾他。”魏红跟上来拿着一叠钱给杨姨说:“这是两千,杨姨你拿回去,那一千我留下。”杨姨没有接。“钱是你挣的。"说完转朝魏红母亲说:"那什么明天开始我们自己去买菜,你就不用送了。‘’然后默默的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