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一场秋雨把天气冲凉了。晚上出来的人明显减少,公园里的秧歌也散得早。魏红和母亲都穿着薄棉袄,走路的溜达玩的人还可以穿着秋衣。在路灯和公园里灯光的照射下,不时有一两片银杏叶飘下来,八点半过了,母亲说:“收吧。姑娘。”
魏红背对着公园,转动着脑袋,顺着街道两头看着。大街上除了机动车,电动车似乎没有了走路的人,于是她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答应和母亲收了。在往回走的路上,魏红问母亲总共卖有多少钱了,母亲含糊地说:“能有4000了吧?没有统计,等回去算一下。”
从出摊第二天开始魏红就不再记每天卖多少钱了。账让母亲记着,为的是怕母亲多心。
“妈,我反复想还是把被免的学费交上,这样就没有压力。校长说的是好话,但是,我还是有点多心。我要按我自己的想法做,这个生意做起来靠自己的能力来赚自己的学费,那样我腰杆能挺直,要不总感觉像有根扁担压在肩上。”“你打算什么时候交呢?”母亲伸出右手想要帮女儿拉一下车。“要有4000,我想明天就交回去,等货都归拢完就发宣传单,然后卖了钱就还我同学。现在我心里有底了,按零售算,都卖了,估计怎么也能挣10000多块钱,要是都批了,也能剩一万。你看咱卖4000多也没下去多点货。我寻思我同学不急,有好东西再进点儿,梁大娘把厂家的电话也都告诉我了。”“能晚几天交吗?”母亲问。“我想既然交就早点交,一开始我也没打算免什么学费的。”
娘俩已经走出公园的区域,灯暗街静。路上只有拉着剩货小车两轮儿与柏油路的哗哗声。魏红上身是黄色棉袄,下身是灰色的劳动服裤子,是母亲干活儿替洗穿的,已经没有了学生的形象。她从自己摆摊开始就没有穿过校服。路灯从后面照来是娘俩长长的不清晰的影子,向前晃动,随着前面路灯的临近,影子逐渐变淡消失。走了一会儿,母亲才说:“这些天卖的4000块钱还你了,他们装修实在弄不到钱,农村得粮下来才有钱,你舅没好意思,你姥打电话说的。"魏红听完母亲的话,当时站住了,母亲竟然用自己做买卖的钱去还哥哥结婚欠下的债,她看着即可气又可怜的母亲,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我早说过他的债让他自己还。”说完使劲推开母亲帮拉车的手,要是以前她会发作会大喊:难道那十多万都要还吗?这次她没有,她脑袋突然出现那个最穷的蔡花的面孔。难道她家也是这种情况吗?她拉着车使劲向前走着。走了一段,发现母亲并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看母亲还在那站着,远远地看着淡淡的影子,魏红心还是软下来。一个16岁的孩子,此刻变成了大人,她把车把担在马路牙上,顺着马路边往回走到母亲边上,拉着母亲的手说:“走吧,算了。”然后拉着母亲往前走。“本来做这个买卖也是给你找条后路的。”魏红拉着母亲的手说:“挣钱还是容易的。”魏红压制着内心的气愤,她怕母亲在路上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到家楼下把小车绳子解开,她让母亲拎着小车在前面先走,自己用条幅兜起两个箱子,扛在肩上弯腰进了楼道一阶一阶上楼。直到进到屋里,放下箱子,母亲也进来,她的心才放下。总算进家了,魏红坐在沙发扶手上,张嘴喘息着。母亲从一条小缝到卫生间拿来毛巾给女儿擦前额上的汗,魏红脱掉棉袄,里面是白色的线衣,已经丰满的胸脯,一起一落。沙发前面的地方宽敞了一些,毕竟是卖了一些货。“你进屋先睡吧,我再挑挑。”母亲好像赎罪一样的对女儿说。“九点多了,你也睡吧,再一个礼拜天我就弄完了。”是魏红绕开母亲,把进户门反锁上,她要不还能挑捡两个小时的,现在确实没有心思了,她回到小屋去了。
回到小屋,魏红打着灯,然后从床边和堆得很高的货物中间挤到写字台和窗边处把窗帘拉上,脱掉下边肥大的裤子,里面是棉裤。她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回到外屋,母亲在挑着货,魏红本想问问母亲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拿自己做买卖的钱给哥哥还饥荒?但是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又回小屋坐到床上。使劲儿薅了一把头发也默默地流下眼泪,泪眼兮兮地看着满屋的货。她使劲的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然后把灯关了,躺在床上。魏红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天会越来越冷了,单纯靠晚上放学出摊,靠周日分拣产品,货物卖的实在是太慢,她想到能不能和老师请一周假。彻底把货物弄清楚,发传单,找些经销商,加快一点进程,争取早点把菲菲钱还上。如果菲菲不急就进点新货。她坚信这个生意是能赚到钱的。赚到钱把学校的钱退了。魏红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学习,可是这样做并不影响学习。这样一想,似乎又有了动力,要是每天她会起来去干活或学习,但是,这回她没有,躺在床上给自己的命令是好好睡一觉。
早晨,魏红没有吃饭。当她在学校车棚前下自行车时,觉得后面被撞了一下,回头见是邢文秀笑着叫:“魏老板,昨晚怎么样?”自从魏红摆了摊儿,文秀虽然不怎么关心,但每次见面都问魏红怎么样?魏红都会激情澎湃地说:“很好,卖几百几百。”于是
邢文秀就开始叫魏老板,文秀也感觉到魏红好像生意不错,手机也办了套餐,办了银行卡。几次也想说放学后和魏红去看看,可就是等于见了面就变成了说笑。魏红一向以为文秀没有正形,就知道起外号或偷袭。
“还行吧!”魏红回答文秀没有每天爽快,从表情上文秀似乎也感觉到魏红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借光。”魏红显然挡了同学的路。魏红便推车进了车棚。很多早上骑车子的同学弄得自行车咔咔的响。文秀又悄声问:“是不是晚上冷人少了?”“是的,昨晚卖不到100块钱。”魏红有的事说,有的事不说,不是因为少。她多想把和母亲发生的事儿和文秀说说,但是魏红认为文秀不是自己说心里话的人。于是默默地立好车子。“不能赔吧?”邢
文秀有点焦急。“不能。”魏红很坚定地回答。“别把菲菲钱赔上就行,可是我给你借的。”邢文秀有几分担心地说。“能赚钱的,放心吧。我想趁天暖和,白天去推销,尽量把菲菲钱早点还上。”魏红说:“还没有统计完,但是肯定是赚钱的。”“主要是在菲菲那别失去信用就行,虽然她不差钱。”邢文秀看魏红的表情又说:“现在不是卖出几千块钱了么?”邢文秀说:"要不先把这几千还回去也行。"文秀说完觉得太小气了,于是转变说:“还能有多少货?”“我都是按零售的价卖的,没下去多少货,估计能赚两万没有问题。还是卖完一起还吧。”魏红感觉到了文秀的担心,可是手里的钱被母亲花了,所以魏红脸上又露出笑容,拿出往日的兴奋说:“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估计一个月内能还回去的。”“我不是担心,我知道你学习是天才做买卖也是天才,数学好的人都会做买卖。主要就是钱不是我自己的,所以问一下。”邢文秀似乎有点放心了,魏红心想再有20天就一个月了,20天卖出来12000,确实有点儿难度。她又对文秀说:“你没有和菲菲说,具体还钱日子吧?”“说了菲菲说不着急,不过我想还是早点还回去好。”邢文秀和魏红向前走着,快到食堂岔道时魏红看见从食堂里出来的男女同学,她似乎有点饿意,她早晨还没有吃饭。早晨就是不饿,她一夜都在想两个问题,一个是怎么快速处理完,另一个问题就是怎样不让母亲再经管钱了?“放心吧!”魏红和文秀往教学楼边走边说:“你是不是有点不相信我了?”“要不相信你就不给你借了。”文秀笑笑说:“在这个世上谁都不信,我也相信你。”“文秀你知道的,我嘴笨,心实不会说,但做事还是有计划的,我不会食言的。”魏红信心满满的,她觉得文秀不像往天。魏红想可能是自己的状态让文秀产生了不信任感,所以她一再保证。上楼后魏红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数学教研组,她要去拿全班作业本,正好班主任闻老师在写什么。“老师早上好。”“魏红好,生意好吧?”“还行,挺好的。”魏红站在老师面前,老师把一摞作业本从左边挪到魏红跟前。魏红没有像以前一样拿起本子走,而是看着闻老师。闻老师也看出来魏红一定有事儿,于是就说:“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有什么事就说吧。”屋里还有三,四位男女老师。
“老师,我也是刚刚有的想法,我想辞去数学课代表辞去班长,还有一年的团干部。这些辞去后,我想请一周的假。我保证不会耽误每一科的课程。主要就是想快点把我进的货处理掉,因为我进货的钱都是借的,还有我不想背着学校给我免学费的负担。”“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不待闻老师说,坐在闻对面戴眼镜的男数学老师先说话了,他很慈爱地看着魏红继续说:“有困难慢慢克服,班干部不仅是荣誉也锻炼你的组织能力。”“是的,老师这些我都知道,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不能因为我的事影响班里的事。现在我就在学校也学不下去,这样就白白浪费时间了,我知道老师对我好。”“这样魏红。”闻老师说:“你也是刚有的想法,不一定成熟,先放着。我呢也先不答应你,等放学之前,你认为确实想好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咱们四中的宗旨就是不会因为形式而限制每个人的能力发挥,你看这样行吗?”听了闻老师的话,魏红点了点头说:“行。”班主任老师接下来说:“放学后让魏红到办公室来找我。”魏红又说两个字:“好的。”然后和戴眼镜的男老师说:“谢谢老师。”就双手托着一摞作业本子,走出了办公室。
其实在魏红心里用不上放学,她已打定主意。现在闻老师答应才好,只是她没有那样说。她所担心的是,虽然学校宽松,可是请一周的假,老师是不是能批。她要用一周的时间全力做生意。尽量把还钱的日期往前抢,再一个不上学,晚上她能早点出摊儿。母亲就是跟着出摊儿,也不会再经管钱了。她想还是自己管账,这样总比明说要好些。于是下第一节课,在走廊里追上班任老师。魏红就说:“老师,我想好了,不用等到放学了,你答应就行了。”闻老师说:“既然你想好了,我就答应你。你回去写个请假条儿,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但是最主要一条一定注意安全。”闻老师情义深长的看了一眼魏红。“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的,保证不能耽误学习。”魏红回到班级写一张请假条,想想后又补充写了一篇给学校团支部的辞职信。当她全获批后,她好像被解放了一样。中午下课在去食堂的路上,邢文秀正等着她,魏红很是高兴,她想把自己的事告诉给邢文秀,邢文秀却先开口了:“什么事?这么高兴,跟捡到钱似的。”“嘿嘿,比捡到钱高兴。”魏红说:“捡到钱咱欢喜,那丢钱的人还上火,所以那没有什么高兴的。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抓紧时间去卖货。”“这样可太好了,其实早晨我没好意思和你说,菲菲想要钱来的。”邢文秀这回变得很正经地说。魏红听这么一说急忙接过来说:“她不要,我也着急了,明天开始我请一周的假,开始专门做我的买卖,如果行再请一周一边做买卖一边自学,然后隔三差五来学校,争取上大学之前挣个10万8万的。”“你请一周假,老师批你了?”邢文秀问。“是的。”魏红收敛笑容说:“闻老师说注意安全,别耽误学习,我说一定。”“我觉得你的做法也行。”邢文秀说完又问:“你妈为啥扫大街不和你一块儿?”
“我妈觉得别人给找的活挺费劲,轻易辞了,好像没正形似的。"魏红笑了一下解释说:"不是说你啊。我妈说那活不累,就是靠点时间。”她们说着话已经随着众多同学进入了食堂一楼。进门便有秩地自动排成两队,分别自动取饭盒,然后再自动打饭.打菜机前,依次打饭菜。中间是餐桌,整个一楼和二楼食堂餐厅看不见一个工作人员。所有程序都是自动化,在城市内学校仅此一家。因为别的学校的食堂都对外承包,四中食堂是学校管理,学生不仅吃得饱,吃得好,主要是安全卫生,每顿饭五块钱。老师,校长所有人都在食堂吃饭,没有喧哗,井然有序。吃完饭垃圾自行带走,饭盒送到中间的输送带上,机器自动清洗,消毒,就连桌子和地面都是自动清理。
魏红吃一份四两饭和两样菜,有点没有吃饱,但是也没有舍得再打一份,看着副校长和一个老师端着饭盒坐在了魏红和邢文秀对面,魏红和文秀悄悄说一句‘’先走了。‘’邢文秀说话很粗,吃饭倒是很斯文。魏红和对面的副校长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食堂。魏红出了食堂魏红还很饿。想到超市买个面包,但想了想,还是没舍得一块钱。就一直挺到放学回家。电饭锅里的米饭和鸡蛋糕还没有动,只是冰凉。魏红推上室内电闸的总开关。自从屋里堆了货物,早晨上学走,她都要把电闸拉下来。魏红把鸡蛋糕端下来,电饭锅的凉饭铲起来添点水又把鸡蛋糕坐上热起来就去收拾出摊儿的货。自己吃完,就可以先拉着货物去公园摆摊儿了。这样钱就自己管了。在放学回来的时候,魏红觉得比每天暖和,心想晚上可多拿点儿,或许人多,她想今晚卖完第二天抓紧清理完,然后就去发宣传单。县级市也不大,两天怎么也发一遍。她想一周一定会有奇迹,早点把钱还回去,不让邢文秀担心。一回想邢文秀,魏红又觉得她今天的样子和每天不一样,好像特别担心钱还不上。同时还好像有别什么事情似的。究竟是什么,魏红不知道。是不是菲菲说自己什么了?魏红想不明白,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什么事都爱想?没有原先心大了。后来自己解释,可能是早晨自己情绪低落,或者这两天卖的不好,让文秀担心了。
魏红一边装着手套,围脖,线帽子,还有一把撸的毡帽,木制的手串,玛瑙和翡翠的凉不好卖,还有热水袋,木头蛤蟆等加上剩货两箱子又满了,魏红吃完饭扛两箱货拎着小车要下楼时母亲回来了。“妈回来了。”魏红本来是想赶在母亲回来前下楼的,可是母亲还是早五分钟回来了。“都收拾好了,今天暖和用多拿点儿吧?”母亲手里拎着装马夹的兜子说。“我多装了,要是你想拿点就你去时再挑几样,我先走了。”母亲欲拿小车说:“我帮你送下去吧?”魏红说了声‘’不用‘’就扛着箱子拎着车子下楼去了。母亲其实也明白的魏红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