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丑无疑是陆水县名人。
身材削瘦,颧骨突出,两颊凹陷……林未丑就是这般形象,也一直不大遭人待见。
其父林板车,虽说是土生土长的陆水城关镇人,却一直只是县搬运站的搬运工。一年四季,林板车肩上搭块灰白的、打着补丁的帆布坎肩,脖子上围条灰白的毛巾,走路晃晃悠悠的,仿佛不是走在地上,而是踩踏在棉花上。腰间挂一绿色军用水壶,壶里装着陆水大曲……有事没事,喝上两口。可是,没有等到喝上儿子林未丑的喜酒,林板车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母亲严迎春是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生下林未丑后,就开始病病怏怏的,身上的一些器官渐渐变成了不是原装的:心脏搭过桥、直肠剪过一截、胃切了三分之一、胆管曩肿、子宫肌瘤……严迎春比同龄的妇女更早地步入了漫长的更年期和漫长的老年生涯。虽则如此,严迎春却从来没有打算自行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的儿子林未丑;同时,在无数个暗夜里,严迎春也一次次请求丈夫林板车,尽早想方设法接她过去。可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严迎春一直没能成行,一直生活在阳世,一直守着那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店——严氏冥品店,一直经营着阴间与阳世的生意,与生者对话、为逝者代言;间或给林板车送去豪车、骏马、别墅以及大把大把的纸钱。即便是儿子林未丑后来有了些出息,严迎春也不曾放弃过这终其一生的职业。
也怪,林未丑从小喜欢冥品店氛围,喜欢枕着纸钱睡觉、做梦,燃着香蜡看书、写字,伴着花圈吃饭、撒尿……不仅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踏实、安稳。可以说,是冥品店晦暗的光线和母亲忧伤的眼神,照亮了林未丑少小的心灵和前行的路程。
高中毕业时,恰逢国家秋季征兵,学习成绩平平的林未丑几乎没有过多的考虑、也没费什么周折就跨入了军营。
结束新兵连的生活后,林未丑被分到了炊事班,烧火、种菜、喂猪……野外拉练时,就是一“背黑锅的人”。
炊事班班长是蜀地人的,姓莫。莫班长的家乡莫家沟,距离陆水县城约莫三四十里。
和林未丑一样,莫班长也是瘦,头瘦、脸瘦、脚瘦、手瘦、腰瘦……浑身的肌肉和林未丑差不多。许是因瘦结缘,莫班长对林未丑好得不得了。
那时,部队驻扎在大山深处一个小小的山坳里,守卫着一个军用机场;军用机场里却看不到一架飞机。
莫班长说,有好多好多的飞机都藏在四周的山洞里,像一只只猛虎蹲在洞穴里,虎视耽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这山坳一年到头,连母狗也看不到一只,更不知道是在哪省哪县的地界上,几乎与世隔绝。
闲暇之余,莫班长就暗地里摆弄着测字算命、八卦风水,据称是少小时,由家族的伯父所传。林未丑觉得有趣,就跟着莫班长学学了一些皮毛。
在炊事班呆了一年两个月,林未丑认为退伍后,出息不大,就想学开汽车。刚好,汽车连的连长是地地道道的陆水人,也有意接收这个小老乡。
晚间,林未丑征求莫班长的意见。
莫班长也不多说,只寻了一截枯松枝,递与林未丑,叫林未丑在地上随便写一个字。
林未丑照办,望了天上的半钩残月,即在地上写了个“月”字。
莫班长沉思半晌,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说,慎之,慎之。
林未丑问其何故,莫班长说,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林未丑心生疑惑,却又不愿失去机会,便去了汽车连。结果,三个月的后,林未丑第一次上车操作,就将汽车从半山腰的训练场“轰”的一下,开到山沟里去了。幸好,山沟不深,且杂树蓬勃,才不至车毁人亡。
林未丑惊魂未定,遂再问莫班长原由。
莫班长说,汽车连在山之北,“月”加“北”,“背”也,岂不出事?林未丑惊叹不已,疑为神人。
三年后,林未丑复员回陆水。因为是城镇户口,可以安排工作。虽然,县搬运站已划归汽车运输公司,但林未丑不愿继承父亲的板车事业,当一个下苦力的搬运工,就一门心思要想进好点的部门,再捞个一官半职,也好出人头地。
那段时间,林未丑削尖了脑袋、缩伤了颈椎、夹破了卵子、磨坏了鞋子,四处找人……终于进了县农业局,当了一名普通的办事员。具体的工作,不过是在办公室打打开水、收发报刊信件、来客登记之类,林未丑也不在乎,毕竟是在局机关工作,脸上也有光。
有一次,林未丑有幸跟随一把手孙局长下乡。林未丑哪里会放过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这样的机会,当然会好生利用。
在乡间,恰逢孙局长肠胃不适,像一怀孕的新媳妇,鱼不吃、肉不尝的。
林未丑不知就里,回来后即加班加点,写了一篇《局长下乡不吃肉》的稿件,挂号投寄给《陆水报》。其中写道:啊,多一些这样的干部吧,基层就少一些负担;啊,多一些这样的领导啊,群众就少一分担忧。文章的结尾处,更是高亢激越:让不吃肉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谁知,《陆水报》不仅没有刊发出来,而且还在全县通讯员培训班上作为例子评点了一番,成为新闻界常讲常新的一大笑料。
孙局长哭笑不得,恨不得把林未丑当头笨猪生吃了才算解恨。
林未丑无所谓,深信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又七转弯、八摸角,最后从县农业局调到县工会,很快与名叫柳重阳的副主席混得老熟。
柳重阳是石榴坪人。刚上小学时,父亲柳当归就在一次山洪抢险中不幸遇难,不久母亲佘氏又因病去世,柳重阳与奶奶相依为命,艰难生活。奶奶虽是大字不识,却有一肚子神啊鬼啊之类的故事。什么有一个小孩不听话,偷着到河里去玩水。陆水人讲不好“游泳”这个词,称游泳叫“玩水”。这小孩玩水时,不幸淹死了,就变成了青蛙,整天整夜地坐在河边“咕咕”地叫,怪可怜的;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一男一女,一块进了坟墓,后来又变成了蝴蝶,飞啊飞的,够凄切的。所以,柳重阳从来不敢吃青蛙肉,也害怕那些飞来飞去的蝴蝶。
柳重阳好不容易上了高中,成绩也不好不坏,考大学的把握也不大。不幸的是,奶奶去世了。临终前,奶奶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交给了柳重阳,说,以后节约着用。存折里面是父亲柳当归的抚恤金和母亲、奶奶省吃节用积攒下来的钱,柳重阳心头一酸,发誓将来要好好挣钱,过上好点生活。幸好,县里还一直记得柳当归当年的英雄壮举,就让高中还没毕业的柳重阳到县委当了通信员。柳重阳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工作踏实,人也灵光,就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有一次,柳重阳隐约记起林未丑说他老家是桑树湾的,与石榴坪不远,说,小林,你父亲是不是我们桑树那边的石匠、黑黑的、人称林石磙那个?
你爸才是石磙,你才是石磙碾压出来的,林未丑心里恨恨地骂道,嘴里却说,呵呵,我父亲就不爱讲话,只晓得干活出蛮力。
其实,那时的林未丑连石榴坪在陆水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于是,林未丑就有意恶补了有关石榴坪的知识,以便找到了通往柳重阳内心的羊肠小道。
年关期间,林未丑特意备了礼物,去给柳重阳拜年。林未丑东祝福、西奉承,说了一大堆很俗很俗的话,却怎么也没有能够整出点新意,而且说着说着就冷了场。柳重阳虽然收了礼物,情绪反而不如平时那么好,只是“哦”、“唔”地应着,很是有气无力。
俗话说,宁可不与领导独处,也不可与领导独处没话说。一旦无话可说,就是很可怕的事;这年不仅白拜了,而且还拜出了后患。不过,林未丑毕竟是林未丑,很快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办法。
林未丑说,主席,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重阳略略点了点头。
这点头也是很有讲究的。讲与不讲,全靠下属揣摩了。其实,揣摩起来既复杂又简单,主要是看领导点头时朝向那里:如果正朝着你且将目光直递给你,意味着可以讲;如果朝向正前方,目光向上飘,表明最好不讲;如果背向你的一边,目光不给你,那就是绝对不能讲,即便讲也只能讲另外一些鸡毛蒜皮的话。
林未丑一看柳重阳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目光直射自己,马上说道,我的一位好友,姓舒,翁家岭人,在周易八卦、阴阳五行、风水测字等方面很是了得。年前,我请他给我妈算算;他三测四算的,说得无一不对。那个准啊,比我和我妈记得还要准。后来,聊及我的工作,我故意不写一个正儿八经的字,只写了一提手旁;他也不恼,说,一横一竖一提,提手旁,提手化作“首”,“首”即“头”,你遇贵人了;“首”字带“目”,“目”化“木”,贵人姓氏有“木”;提手旁,那贵人很快就要提拨啊。这不是明说,您要高就了吗?
柳重阳有了兴趣,顺手将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推到林未丑面前,说,小林,抽烟啊。
林未丑如得圣旨,欠身弯腰,左手按住烟盒,那是陆水生产的软盒“陆鼎”牌高档香烟,像按着一只滑溜溜的王八,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成一尖锥形,去抓烟盒里的烟;林未丑越是使劲,越是得不了手,弄得柳重阳也忍不住笑了,说,小林,老实人。
林未丑总算抓出了一支烟,小心地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小口,很享受的样子,说,陆鼎牌,高级得很。
原来,两年前,柳重阳从县委办副主任调任县民政局当副局长之后,排名在他前面的副局长石凤三,如临大敌,仿佛柳重阳是专门来与他抢局长宝座的,不冷不热地排挤着他。
柳重阳与石凤三都是石榴坪人,年纪不相上下,称得上是嫡亲老乡。谁知,一到官场上,所有的关系,只要与所谓的个人进步相冲突,哪怕只是可能有冲突,这种关系便会迅速变质。有的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有的是“风霜雪雨严相逼”,有的更是“杀父弑君在所不惜”。石凤三虽然不是如此露骨,面带杀机,却也处处设伏、时时发难,弄得柳重阳好不安生。
不久,石凤三如愿以偿当上了民政局一把手,就找了一个体面的理由,将柳重阳打发走了。柳重阳被平调到县工会当了个不咸不淡的副主席,确实心有不甘。
柳重阳说,小林哪,谢谢你的好心好意。县工会不错,我很感谢组织啊。
林未丑说,您本来就不是有官瘾的人,但是重担来了,还得您这样的领导挑啊。
柳重阳也曾耳闻有姓舒的这么一个人,年纪不大,能耐不小。县委办公室打字员的柳玉娥,脸上有红是白,头发浓黑,皮肤细腻,结婚多年肚子没有动静,享有“保险柜”之称。后来,听说是找姓舒的看了看,又到陆水河边捡鹅卵石放在床下,果真生了一胖小子。
柳重阳如此想来,心里暗自高兴。林未丑当然知道与柳重阳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心里也是乐悠悠的。
果然,春节过后,柳重阳升任县教育局局长。
一上任,柳重阳就打算将林未丑、柳玉娥调到教育局,却又顾及人言是非,一时找不到一个好的办法。
倒是石凤三主动找上门来,说,柳局,他们若不嫌民政局条件差,就先到我这边来,以后想怎么再说吧。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办法。林未丑倒没有什么想法,柳玉娥却不太想去。
柳玉娥说,你不是总说石凤三是个那样的人吗,民政局的女的哪个不是被他那样过?
柳重阳说,这倒也是。不过,我跟他说了,我和你是叔侄关系,他断然不会连你也那样吧。再说,你死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
柳玉娥说,你还蛮有理呢。
柳重阳说,你先过去,防着一点就行了。
于是,石凤三和柳重阳来了一个“换手挠背”:林未丑、柳玉娥到民政系统,石凤三的侄儿、外甥女到教育战线。一对一的安排,双方都划算,自然就很快办成了。
石凤三,属虎,比柳重阳大一岁,倒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石凤三喜欢舞文弄墨,将近五十的人了,情诗、情书写得肉麻兮兮,激情四射。只是说话中气不足,人又矮矮墩墩。面相上憨憨厚厚,内心却阴阴毒毒;闷头鸡、啄米吃,是个连老婆也不愿相信的人。
石凤三的老婆宁桂芝也确乎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腮厚眉恶,嘴阔臀肥。男人嘴大吃四方,女人嘴大不清白。宁桂芝在县妇联工作,为石家生有一男一女,却让人议论不已。儿子出生时,平地里响起几声旱雷,震耳欲聋,遂名石雷儿,与石凤三神形皆不相像。石凤三手短、脚短、身短,石雷儿手长、脚长、身长。女儿石莲儿,虽说模样不错,水灵灵的,但一说是宁桂芝与初恋男友旧情重燃的结晶,一说是宁桂芝与县里某个领导努力的结果。众说纷纭,有鼻子有眼;而处于漩涡之中的石凤三却波澜不惊,不动声色。
石凤三出身贫寒,从小孤苦伶仃。
其父在县城读高中时,即在北京一家有名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中篇小说《石榴风云》,轰动陆水,被誉为“陆水文坛新星”,博得了不小的名声。好运不长,《石榴风云》旋即被定性为“资产阶级文艺毒草”,其父被开除学藉,失去了当年参加高考的机会,从高高的云端上摔了下来,摔倒在石榴坪那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破屋里,成了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夫。从此,其父心灰意冷,徒自伤悲,终日不事稼穑,倒成了亦俗亦僧的怪人。
石凤三的母亲据说是从云南而来的尼姑,姓王,在石榴坪化缘时,却与石父有了儿女私情。生下石凤三后,夫妻俩终究经不住人言喧嚣,双双辞别俗世,皈依了佛门。一个削发为尼,一个剃度为僧,守青灯古盏,伴晨钟暮鼓,远离了一缕缕寻常炊烟和一声声犬吠鸡鸣,消失在儿子的啼哭和人们的猜测之中。
与其父不同,这石凤三虽性情古怪,却心志坚硬,天资也算过人,最终考上省城一所农学院,飞出山窝窝,成了不折不扣的城里人。临别故里之时,见父母依旧音信杳无,石凤三遂与石姓族人合计,为父母亲造墓立碑,以绝众人口舌。
当然,石凤三表面上静若止水,内心却是沸水翻滚、愤恨不已。这种愤恨,如影随行,时时噬咬着他扭曲的灵魂、可怜的尊严和残存的善良,伴随着他升迁的步伐,日益铿锵、执着、狡猾和疯狂。石凤三嘴里绝对不提离婚之事,家庭年年被县里评为“五好家庭”,但是暗地里沾花惹草,享尽风花雪月。
石凤三知道柳玉娥姓柳不假,若真的论及辈份,柳重阳也许还是柳玉娥的晚辈,哪是什么叔侄关系。柳重阳与柳玉娥之间的那点男女破事,尽人皆知。但是,石凤山不知道的是,柳重阳与柳玉娥虽然走得很近,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肉体关系。对于男女之事,柳重阳有两原则:一不吃窝边草;二不沾已婚女。主要是怕不保险,怕出事,犯不着、划不来。
石凤三却不同,从小既缺少父爱,又不曾有过母爱,所以管你什么窝边草、田边草、老草、嫩草、恶草、芳草,老少通吃。石凤山一路走来,步步高升,身边一直也不乏女人,却倒想看看柳重阳的女人,到底是个何等角色,有着何等滋味。
石凤三将柳玉娥安排到了局办公室当了副主任,隔三差五地带她出差开会、陪客应酬,间或开几句有荤有素的玩笑,轻撩慢拔暗示一二。
这柳玉娥心知肚明,知道石凤三好这一口,就佯装不知,推三诿四,将那石凤山的胃口吊得足足的。越是这样,石凤山越发不肯罢休。虽然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但柳玉娥苦不堪言。
无奈之下,柳玉娥对柳重阳说了这事。
柳重阳丝毫不奇怪,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啊。这样吧,你故意提一个条件,让石凤山为难为难,怎么样?
于是,柳重阳告诉柳玉娥,民政局要新建办公大楼,预算高得很,利润大得很。他想吃天鹅肉,你就耍一耍癞蛤蟆。
柳玉娥最信任柳重阳,说,怎么耍?我可没这个胆。
柳重阳说,有什么可怕的。他想那事,猴急马慌的,你就当他是一个馋猫。你告诉他,说你有个亲戚想接手这个工程,看石凤山肯不肯?
柳玉娥说,我哪有这样的亲戚呢?
柳重阳说,只要他答应,我就有办法。
柳玉娥也知道,一个建筑工程下来,自然是大有钱赚的。民政局的新办公楼,想接手的人多得是,石凤山是断然不会轻易答应她的。这样一来,你不答我,也就别想我答应你;于是,柳玉娥依计而行。
当然,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丝毫不影响林未丑走近石凤三。而石凤三环顾四周,知音全无,连狐朋狗友也没有两个,倒真的希望能有自己的心腹之人可供使唤,以图行事方便。几经观察,石凤三认定这林未丑是个跟爹爹睡和跟婆婆睡都一样的人物。
虽然林未丑曾是柳重阳的下属,但只要给点阳光,林未丑就会为他石凤三灿烂。
的确如此,林未丑说,爹爹对我好,我跟爹爹睡;婆婆对我好,我跟婆婆睡。
可是,不久发生的事情,林未丑差点被打入另册。
那一次,接待、宴请市里来的领导。当酒酣人醉、宾主进入到身份混淆、性别混淆的阶段时,一年长的男性领导问林未丑的名字有何讲究?林未丑说,简单。丁未年丑时生,故有此名。那男性领导说,好好好,有讲究。
一女性领导约摸30来岁,戴紫色宽边眼镜,狐里狐气,尽是妖媚。“紫眼镜”端起酒杯,碎步走到石凤三身边,嚷着要敬酒,还要石凤三也说说名字的来历。
石凤三酒量一般,脸色已似猪肝。正欲答话,林未丑奋力挤了过来,脸红得像悟空的屁股,说,凤凰者,祥瑞之物也。凤为雄、凰为雌。石局长在家排行第三,遂有此尊名。
众人喝彩。
石凤三微微一笑,说,对又不对。与凤凰有关,不假;我在家排行老三,不对……
“紫眼镜”说,不对什么?便顺手脱了外套,露出粉色紧身短袖低领衫,胸厚乳沉,肥硕得很。石凤三一眼瞥见“紫眼镜”领口低开,胸罩歪斜,有鼓鼓胀胀的乳峰似在隐隐地跃动,呼之欲出,心也跟着慌慌地抖动了几下;石凤三怕自己失态,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鼓掌。
石凤三说,我出生时,我母亲梦见一只凤凰在我家门口叫了三声,展翅欲飞,遂有此名。
众口发出“哦哦”、“好好”的声音,气氛又向高潮推进了一大步。
谁知,林未丑却凑在“紫眼镜”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紫眼镜”陡然缓过神来,将酒杯急急往石凤三面前一放,捂着肚子,趴在石凤三的后背上,搂着石凤三的脖子,笑得死去活来,且歪着头,似问非问道,幸好是凤凰叫三声,要是公鸡叫八声呢?石局长。
宾主顿悟,大笑不止,杯盘碗盏也叮叮当当地乱动乱响。
石凤三不好发火,任凭“紫眼镜”笑得发抖,也跟着“嘿嘿”地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