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尚未起床的石凤三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像快递员似的,送来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柳当归墓碑给炸了。
石凤三心头一惊,迅速穿好衣服,横握牙刷在口里,像一个嫖客似的,胡乱地捅了几下,又抹了把脸,就急匆匆地赶往女儿、女婿的新家。
宁桂芝去世后不几天,石凤三征得严迎春的同意,小范围地请了几桌客,给小俩口把婚事办了。石凤三越来越喜欢、欣赏,甚至依赖林未丑了,心里头将女儿、女婿视为养老送终的人,自己出钱为小俩口在“九连环”买了新房。
一到九连环,石凤三就傻了眼。这九连环,是陆水县城样板示范住宅小区,规划、设计、建设颇上档次。绿林成阴,绿草成茵。水榭亭台,假山真桥。天然浑成,雕饰全无。只是那一栋栋楼房,高矮胖瘦一个模样,乍一看,分辨不出多少差异。
石凤三忘记了是哪一栋、哪一层、哪一套,只好诚诚恳恳地询问了几个人;谁知这几个人,仿佛连石莲儿、林未丑是人还是宠物都不知道一样,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让石凤三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林未丑没有火,正高兴着呢。
石莲儿有孕在身,离预产期越来越近。怀了宝贝的石莲儿,自己也就成了宝贝。夫妻双宿双栖,情意绵绵,除了给孩子取了一大堆名字外,就是一心一意期待孩子的降生。
这会儿,石莲儿觉得有一丁点饿了,林未丑就忙乎着弄早餐。
石莲儿说,丑儿,我还是想吃米线。
陆水米线,极具地地道道的蜀地味道,略略有点酸酸味,是石莲儿怀孕后的最爱。酸男辣女,林未丑自然欢喜不已。
林未丑说了声“好”,便领旨而去,旋风般地下了楼。
下得楼来,像无头苍蝇的石凤三恰好转到了楼下。
林未丑一见,叫了一声“爸”,就明白肯定有什么急事、大事。
石凤三本想发火,转而一想,这哪能责怪林未丑;就示意林未丑,到了一小亭里。小亭临池,状如蘑菇,却是四角翘燕,四根廊柱支立;两根背池廊柱上,镌有一联:水无占月之心,月无分照之意。曲水环绕,自是闲雅之处。眼下,春天尚未完全到来,小亭里的石桌、石椅似乎凝有残冰,冷冷嗖嗖的。
环顾四周无人,石凤三说,你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
林未丑不知何故?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石凤三说,你得有个准备,这事闹大了。
林未丑说,您说来道去的,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石凤三才发觉女婿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就说了柳当归的坟墓被炸一事。
林未丑也是吃惊不小,说,谁干的?怎么会呢?
石凤三说,不是你,我就放心了。
其实,林未丑一想,就肯定是钟结冰和蛐蛐他们干的。
那天,钟结冰与蛐蛐到“迎办”来找他。昌女走后,林未丑给钟结冰、蛐蛐倒了茶,上了烟,又将办公室的门半掩了,说,不知道他为什么盯着不放?县一中胡校长与我关系一直不错,但是新任的局长暗示过,工程尾款要往后拖一拖再说;民福公寓更不用说,有人反映招标过程中存在问题,县里要求暂时停工。
钟结冰说,唉,这一拖一停,可把我害惨了。这年也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未丑说,只有他在上头一天,你我都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你看我,不是也到了这不类不伦的“迎办”吗?
钟结冰说,也是的。但是,难道几个大活人就这样被尿憋死啊?
林未丑说,这办法舒半页早就说了,可是难度大啊。
钟结冰说,难度大不要紧,就怕没有办法。
林未丑说,这副县长人选,论资历、讲能力,铁定是我岳父的。可是,柳家的祖坟将石家的风水一挡,柳重阳便捡了个大便宜。只有将柳家祖坟迁走,才可以让石家出头。石家一出头,一中、福利院的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
钟结冰说,也是的。可是,柳重阳怎么可以让人迁他家的祖坟呢?不过,这石家可以迁坟哪!
林未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迁一个风水更好的地方,不更好吗?可是,岳父死活不同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未丑、钟结冰说话时,两人的声音时大时小,时快时慢,时断时续,仿佛特务接头似的。
蛐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觉得无聊得很,实在憋不住了,便嘀咕道,费什么劲,我有一个好办法。
钟结冰说,不要插嘴。
林未丑说,我倒要听听,你说说看?
蛐蛐一捶桌,说,去他娘的,把柳家的坟墓炸掉,不就完事了。
钟结冰说,不知灵不灵、行不行呢?
林未丑说,我记得舒半页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
钟结冰仔细一想,明白这个“炸坟”的办法,肯定是舒半页的想法。舒半页是风水方面的专家,所说的办法无疑灵验得很。因此,钟结冰也不管柳重阳是否有恩于柳玉娥,反正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就下了决心,实施了“炸坟”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