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舒半页才醒了过来。
阳光洒进房间,散发着秋露的味道和秋天的气息。有知了在叫,细细密密的声响,缜密而丰满。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舒半页费了半天神,竟然也想不出多少来。隐隐约约的想起昨晚醉了之后,好像陆雁虹与文春晓有过这样的对话。
文春晓说,你呢?就去照顾你家的男人吧。
陆雁虹说,乱说什么啊?早上才认识的,怎么就成了我的男人?
文春晓说,有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也不曾真正的认识和了解。我看哪,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陆雁虹说,瞎说,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文春晓说,反正,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
此时,舒半页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小声嘀咕道,会不会都醉了,还没有起床呢?
正嘀咕,就见一个小锅盖头从门口探了进来。只一瞬,便不见了。片刻,陆雁虹出现在门前,散发着淡淡的体香。
这女子已换装束,又是别样的意味。齐耳短发束成马尾状。上穿小翻领藕荷色短袖衫,内衬白色圆领衫。下穿西装短裤,宽宽松松。略施粉黛,身娇体娆。
舒半页觉得这女子如此之美,脱口而出,说,你真好看。
陆雁虹说,说梦话吧。醒了,做梦没?
舒半页不好意思,笑着说,稀泥抺不上墙,想做也没做成。
陆雁虹小声说,没心没肝的人,都是这样。
舒半页不恼,说,你做了?
陆雁虹说,一夜都是梦。依稀记得掉在水里了。那水又清又深,水面上漂浮着一团团花瓣。
舒半页故意认真地说,那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陆雁虹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衣服嘛……
舒半页说,哦。好梦啊,光光溜溜,大吉大利。
陆雁虹说,谁说没穿衣服?你才一丝不挂呢!
舒半页觉得有趣,说,其实,我就站在水边,什么都知道呢。
陆雁虹说,没个正经,胆敢擅入我梦。
随后,陆雁虹告诉舒半页,文春晓他们一早又去了村里,动员孩子们来上学。否则,学生一旦少于15人,这教学点就得撤消。他们担心的是,教学点若撤了,可就苦了石榴坪的孩子,上学读书得走一二十里山路。
舒半页说,真是难为了他们。
两人一商量,就带了毛头,往石榴坪后山去。
石榴坪原本叫石柳坪,皆为石柳两姓。如今何以称为石榴坪,却不得原委。虽说名叫石榴坪,却不产石榴,此地最为有名的恰是板栗。陆水民谣云:梯子高,凳子低,矮子登梯摘板栗;爹爹高,婆婆低,爹爹摘栗婆婆吃。石榴坪的板栗个大、肉厚、皮薄、爽口、略带甜味。收获季节,石榴坪满山遍野,飘荡着板栗的香甜。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石榴坪的人口,一直以来皆为恒数。每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半夜子时,屈指一算,人口总数年年一个样:不多不少,三百六十五。所以,每逢老人去世和女子出嫁,意味着将要增加新的人口,村里便是热闹非凡;倘若是男子娶妻、妇人生子,说明将有人去世和女子出嫁,总是低调而冷清些。
到达后山,四野空旷。至半山腰,便见一亭。亭子不大,依山而建。四根廊柱直立,飞檐翘顶。檐额横眉上书“务观亭”三个隶体字。陆游,字务观,号放翁,当是因陆游而立。廊柱上镌有一联:山重水复疑无路章华无处问,柳暗花明又一村霜露湿荆榛。
陆雁虹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陆游《游山西村》中的诗句;章华无处问,霜露湿荆榛,又是陆放翁《哀郢》中的诗句,杂揉而成。
舒半页说,虽有些牵强,却有些韵味,料为乡间秀才所作。
陆雁虹点头称是。
过“务观亭”,约百十来步,便是石姓家族墓地。
舒半页放下背包,轻声嘱咐陆雁虹看管好毛头,不要随意走动。又将一小把黄豆围着一块石头撒了一个圆圈,掏出一团五色丝交与陆雁虹。陆雁虹便和毛头坐在圆圈里的那块石头上,编织起五色手链来。
安置妥当,舒半页再将罗盘小心翼翼地放置稳定。
罗盘是风水术士常用的工具,是方位标记和术数规则的综合产物。上有天盘、地盘、人盘;罗盘既可以定向,也可以占向。用途广泛而复杂。
陆雁虹见舒半页如此专注用心,暗自想到,为何这个书生气十足的男子,竟然能拨动自己的心弦?
舒半页一丝不苟地忙来忙去。
先沿着已布好的白线,用石灰粉一路撒了过去,又用脚将石灰印迅速抺掉。再俯身于罗盘,屏气息声,思忖良久。
石凤山父母合葬之墓坐西朝东,略偏向东北。朝东望去,远远的有低伏之山峦,若隐若现;墓地之后有小山依靠,树密林深。
不错啊,这风水没毛病哪,舒半页自言自语道。
不过,问题很快出来了。
墓地东北,一箭之地,有碑耸立,似挡了石家坟墓的风水。
舒半页连忙过去,见碑体上刻着:故先考柳讳当归老人、故先妣柳讳佘氏老人之墓,原来是柳佘夫妇合葬之墓。舒半页不知逝者是何人物,心头却是猛然一惊:狐与黄(黄鼬)、柳(蛇)、艾(虎),并称灵界“四仙”,柳为蛇,归合龟,龟蛇合体为玄武。玄武在前,乱了风水。再细看那碑身,左右龙凤各一。只是龙凤模样,随心而为,乱了规矩。其实龙凤之形,古有定制。龙者,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而凤呢,鸿前而鳞后,蛇颈而鱼尾,龙纹而龟身,燕颌而鸡喙。
舒半页心中有数,便收拾起物件来。
陆雁虹的五色手链已经编结完成,正与那毛头在对掌而拍,哼唱儿歌,俨然一对母子:一扫金,二扫银,三扫扫个聚宝瓶;聚宝瓶上插金花,左金花,右金花,金花上掉下个金蛤蟆。
离开墓地,刚下得坡来,就遇上了文春晓。
文春晓附在陆雁虹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通。陆雁虹脸色微红,些许害躁,叫舒半页与毛头先行回去,她俩有私密之事要办。
舒半页手牵毛头,径直去了。
其实,文春晓是有意叫陆雁虹去看“阴阳谷”的。
这“阴阳谷”在石榴坪的前山。两块石头相距咫尺,一块称为“阳谷”,形似男根,顶部的石缝中有泉水涓涓而出;另一块称为“阴谷”,状如女阴,周遭细草密布,宛如锦纶。
文春晓随身携有一葫芦小瓢,嫩乳大小,便叫陆雁虹从“阳谷”取水,灌入“阴谷”。
文春晓说,这就是摹仿男女之间的哪回事,祈愿早生贵子。
陆雁虹说,结了婚,生不生孩子你我说了不算哟。
两人取水、灌水。如是者三,甚为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