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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重阳调离陆水后，心情坏得不能再坏了。
在陆水，柳重阳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市里，一个副局长，不说呼风唤雨，就连避风躲雨的办法也没有了。虽说从副县长到副局长，级别没变，位置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副局长是一般领导，副县长是地方要员。在陆水，副县长是前呼后拥的人物，不可或缺；在市里，副局长充其量不过是一有点小权利的大办事员。即便是县里的局长、副局长、股长们请柳副局长吃饭喝茶、洗脚唱歌，哪个不是抢着买单，底气足得很。而他柳副局长，哪里有什么签字权呢？偶尔报销一笔接待费用，也是费尽一番周折：分管财务的梅副局长脸难看，财务科的门难进，桂局长更是像审案似的。
都说人走茶凉，人死灯灭，柳重阳认为不仅茶凉了，而且连茶壶和油灯也早给摔了。人人都认为他柳重阳犯了天大的错误，到市旅游局只是暂时的安排，说不定随时都可能被抓起来，接受法律的严惩。
不久前，柳重阳回陆水，以为会受到隆重而热烈的接待，毕竟像新媳妇第一次回娘家一样。哪知，这“娘家”里的人们，大多是敷衍了事，话也说不到一块了。连跟随自己多年的司机也因为跟了新领导，借口有事，中途在酒桌上走掉了。大家无精打采地喝酒吃菜，有气无力地劝酒敬酒，仿佛追悼会一般。柳重阳心想，自己怎么会败走麦城，落到这等地步？慢慢地，柳重阳知道了这背后的真相，什么石凤山、林未丑、钟结冰、舒半页……全他妈的不是好人。他恨炸坟的人，恨与他共过事的人，包括与他上过床的女人。他发誓要报复，以雪前耻。
柳重阳厚着脸皮联系柳玉娥、“黄毛”、胖妞，却一样受尽了冷落和奚落。
柳玉娥说，你黄毛、绿毛的女人多得是，我算是你哪碟菜？你家的墓碑刚刚堆起来，是不是还要别人炸一回啊？
胖妞说，你也太不争气？我叔叔恨不得杀了我。你离我越远越好，求你了。
“黄毛”更是露骨得很，说，柳叔，我是你侄女，哪有叔叔老想日侄女的，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再说，我们家的老石，那方面的功夫不知比你强到哪里去了。
柳重阳就在心里骂“死X、婊子、骚母狗”，骂过之后，又像丢了魂似的，丢三拉四，人也苍老起来。
桂局长便要柳重阳调整好心态，说，心态整不好，百事干不了。
桂局长也是陆水人，偏偏还是个女的，年纪比柳重阳小好几岁，却一点也不念及老乡情份；桂局长离过婚，几年前嫁了一个退休的市领导，口气比她的奶子大得多，傲慢得很。
柳重阳心里说，这样的女人，皮老肉枯的，要是在陆水，要我日，我都不会日。
桂局长又说，你大小也是当过父母官的人，怎么连处理一些小事，也处理不好？
柳重阳说，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桂局长还说，这不是陆水那个小小的县城，我们的言行代表市委、市政府形象。事情处理得不好，不说市里要批评，省里也是不会放过的。要不，休养一段时间，调养调养身体。
柳重阳哪敢接话，知道越接话，话越多；话越多，自己越难堪，就压着火气、耐着性子，由着这女人阴阴阳阳、深深浅浅地教训了一番。
柳重阳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越发的郁闷了。想起在陆水时，“黄毛”要死要活地由他日、柳玉娥百般温柔地感恩他，还有小郑、小罗、大张……包括二中的胖妞，那个肥肉包子，哪个不是裤带松松、两腿开开的，任他信马由缰，纵横驰骋；如今，两指之间夹的是劣质低等的香烟，两眉之间凝结的是愁怨忧伤、两腿之间晃荡的是老气横秋、一无是处的睾丸，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心里更加悲哀起来。
于是，柳重阳索性休了年假，悄悄回到了石榴坪。
石榴坪依旧是老样子。耕田的耕田、做饭的做饭；上学的上学，放牛的放牛；喂奶的喂奶、调情的调情……此次，柳重阳回来，远不似先前的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了；像一只寻常的麻雀，飞到田间地头、落在草间树梢，又有几个人去关心与关注呢？
在柳重阳分管陆水教育时，已将全县的教学点进行了调整、合并，石榴坪教学点变成了石榴小学。
小学铺设了水泥操场，修建了砖石围墙，砌好了几个水泥乒乓球台，安装了高音喇叭，建起了拱形校门。校名由柳重阳题写，原先的四个大字剩下“石榴小”三个字，“学”字不知到哪儿去了。
柳重阳就去了石榴小学。
文春晓接待了他，心里却吃惊不小。她不敢相信这个曾经的柳副县长、现在的柳副局长竟然如此落魄潦倒，差点认不出来了。
文春晓现在是石榴小学的校长，原先教学点的史主任当了教导主任，而且和郑老师一起转成了公办教师。当年，柳重阳当副县长，分管教育时，冯校长多次求他帮忙，想将文春晓调进县城，柳重阳大约是因为冯校长给他送钱少了一些，或者嫌弃冯校长跟张三上床、与李四调情，便毫不客气拒绝了，还冠冕堂皇地说，年青人在基层多锻炼锻炼，是好事情。进城也是迟早的事，不急不急，明年吧。
虽说，柳重阳现在不在县里工作，但毕竟曾经是县里的领导，文春晓就叫人准备饭菜。柳重阳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于是，文春晓就陪着柳重阳沿着操场走，也没有多少话。
柳重阳说，你还记得那次在县委小礼堂和学生表演节目情形吗？当时，我就想，这姑娘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果然，你现在就是校长了。
文春晓怎能不记得，但不想扯开，说，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快忘了。
偶尔有老师来找文春晓说教学上的事，见此情景，就站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等。文春晓不好意思，就示意不要急，一会儿再说。
柳重阳说，像你这样年青有为，可以到市里和县里去工作啊？
文春晓故意说，女人倘若想到城里扎根，有人说只需要花费一张车票的钱；而男人则要用一生的努力。我就想，女人花费的绝不会只一张车票吧？
柳重阳说，也不一定。想去啊，我可以说上话哟。
文春晓说，呵呵，谢谢，我连一张车票钱也不想花费呢。
柳重阳见与文春晓说不到一起，又有老师在等，便知趣地告辞了，也再不想到小学去了。
闲待了两天，柳重阳越发烦闷，想起后山那边清静得很，就往后山去。
晚秋时节，板栗飘香，瓜果成熟。大朵大朵的大理菊，绽放着鲜艳的花朵。那些或高或矮、或新或旧的坟墓，干干净净，安安静静，仿佛能听见睡在地底下人们的呼吸声。柳父柳母的墓碑已重新树立起来，虽如先前的高大，但也气派。一条水泥硬道，宽宽的，长长的，像一条青龙，从柳墓的左边环绕而过，延伸到山脚下。
柳重阳说，狗日的，真想缠死我们柳家啊。
恰好这天，石凤三带了县教育局方局长一行，来到石榴坪。说起来，方局长还是柳重阳提拔的。石凤三基本上接替了柳重阳原先的工作，分管县里的教育、民政和旅游等方面的工作。
石凤三一见到柳重阳，惊讶得不得了，仿佛遇见了天外来客，说，柳大局长，你回老家了，也不声不响的。我呢，正要到市里向你汇报呢。
柳重阳一笑，说，我回来休年假，给父母扫扫墓、上上坟。再说，你到市局汇报工作也不用找我哟。
石凤三说，你看看，你是市局的大领导，怎么能忘了我们陆水的旅游工作呢？
方局长说，柳局长，您以前是我们教育局的老领导，县里的父母官，我是您的老部下，这不，请您一定到会上讲几句？指导指导。
柳重阳说，方局长，不要其位不谋其政啊。有石县长在，还怕教育工作搞不好？你们忙你们的；我呢，四处走走看看。
石凤三说，你看，柳局长的精神劲儿比在陆水时还要好。还是柳局长有远见，能够顺利进城。不像我们，天生的贱命，只能在县里混，也不知何日能修成柳局长这般正果？
众人跟着附合，又扯了几句闲话，就往石榴小学去了。
此时，石榴小学已是锣鼓喧天，军乐齐鸣，彩旗招展，歌声嘹亮。文春晓亲自指挥，接客迎宾，汗珠儿沁满了额头。主席台用几张办公桌拚成长方形，上铺红布；台下，前排坐着的全县各学校的负责人，后面是石榴小校的学生。原来，是召开全县“普九”义务教育现场会。会议表彰了一批“普九”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几个先进典型作了发言；最后，石凤三神采奕奕，发表了重要讲话。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会后，石凤三不肯在石榴坪吃饭，说，我们不能增加基层负担，要把节约下来的一分一厘，全部用于义务教育上。
方局长说，全校师生盼星星、盼月亮，盼的是县长与民同乐，支持支持基层学校的工作。您这一走，我这个局长怎么当啊？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石凤三，仿佛叫花子望着主人一般。
石凤三又见文春晓脸上汗渍渍的，脸庞白里透红，果然和她母亲冯校长年青时一样，就想，也许是天意吧，能让我了却青春年少的一段情愫。若是做起那事来，这女人一定也是神迷色醉，妙不可言。于是，假意坚持了一下，说，好吧，下不为例。
大家欢喜得不得了，文春晓连忙将石凤三引到小学的接待室；方局长等人就到校长办公室去了。
接待室虽然不大，却布置的别致。
靠墙摆放着长条沙发，沙发上铺有长巾，置有抱枕一对；中间茶几一张，乳白色，干净透亮。茶几上有细腰、紧口小瓶一对，齐腰清水，斜插着桂花三四枝。那桂花叶青花碎，散发着淡淡香味。
石凤三坐下来，只觉沙发软硬适宜，说，小文，有什么吃什么，饭菜越简单越好。
文春晓见石凤三肯留下来，胆子也大了一些，说，都是些山里的土菜，花不了几个钱。您能留下来，是我们学校的荣幸。
石凤三见文春晓双手叠放在腹部，直溜溜地站着，生机勃勃；短裙包裹着紧绷绷的屁股，仿佛可以看见两腿之间的沟壑，恨不得将她按到在沙发上，说，哈哈，会说话。
文春晓说，笨嘴笨舌的，您多批评。
石凤三说，你也坐下吧，站着也累。
文春晓说，不累，不累。
石凤山说，年轻就是好，就是好。坐下来吧，县长又不是老虎。
文春晓说，您这么和蔼可亲，怎么会是老虎呢？
石凤山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你愿不愿意到开发区工作？
文春晓几天前已经从陆雁虹那里得知，母亲找过石凤山，说进城的事情正在办，具体到哪个学校，现在暂时还不能说。虽然，文春晓对进不进城，不是特别上心，但也不想让母女关系弄得太僵，也就听之任之。
现在，石凤山明确说要让她到开发区，估计事情八九不离十的要办成了，就硬着头皮，怯怯地坐在沙发边上，说，我不够资格去，再说，我在这里也习惯了。
石凤山说，听我的。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完，就动手去拢文春晓的肩膀。
文春晓大惊，心头忐忑不安，说，石县长，我一会再来陪您。
石凤山说，不行。你让我……
文春晓挣脱着，说，您先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完，文春晓不等石凤山反应过来，就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石凤山下意识地去抓，却只抓住了一股凉凉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