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丑打算到市医院看望宁桂芝,就去约柳玉娥。
柳玉娥心里不愿意,说,儿子一冰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没上学,离不开人;结冰整天不落屋,怎么办呢?
其实,柳玉娥正为柳重阳的事情生着气,心情一直很遭糕。
那天,柳玉娥与“黄毛”擦身而过,就本能地放慢了脚步。等那“黄毛”进了柳重阳的办公室,柳玉娥就返身回来。女人是敏感的,也是奇怪的。那屋里一丝一丝的声响从门缝里荡漾出来,无不散发着情欲的味道,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了,熟悉得仿佛源于她柳玉娥自己。柳玉娥虽然想敲开门,或者死守不离开;但是,最终还选择了放弃。她柳玉娥算什么?有什么资格干涉柳重阳?自己连弃妇都算不上?连婊子也不如。是恶心叫她放弃,是悲哀叫她放弃,是迷茫叫她放弃,更是负罪叫她放弃。
林未丑到了市里,就直奔医院。
石莲儿正陪伴在宁桂芝的病床,一见林未丑,不知叫什么,一时愣在那里了。
宁桂芝躺在病床上,瘦得变了形,一顶类似贝雷帽的头套,罩在头上,想必头发已掉得差不多了。
钟结冰说,史姐,大家都想着你,托我来看看你。
宁桂芝说,谢谢,谢谢。
石莲儿剥了桔子,递与林未丑,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陆水。医生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林未丑说,我也是说嘛,好人多福,终有好报。
宁桂芝说,这人哪,生生病真不是个坏事。生病前,我以为自己是铁是钢,就拚命地向前跑,名想占先,利想多得。生病了,我才发现自己既不是铁,也不是钢。名不能治病,利也不能救命。
林未丑说,有这样的想法,病保准好得更快。
宁桂芝说,借你吉言,真是谢谢。
这么说着,就有医生来查房。
林未丑忙退到走廊上,石莲儿跟了出来,说,我妈这病看来也是拖不了多长时间了。妈一走,我该怎么办哪?
林未丑说,不会吧,我看你妈的精神还不错啊。
石莲儿说,医生说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不是我妈的体质好,早就不行了。
林未丑说,莲儿,别担心,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在关心着。
石莲儿说,都是假的,我心里清楚。
林未丑说,放心,有我在呢。
石莲儿扬起泪眼,说,嗯。过两天,我妈就转院回到县医院去。
林未丑说,到时有什么事情,就给我电话。我随叫随到。
石莲儿说,就怕你烦我呢。说完,就摸了眼泪,转过身去。
林未丑从医院出来,眼前总是浮现出石莲儿那眼泪汪汪的样子,等见到蒋小禾时,还是时不时的走神。
蒋小禾说,累了吧?你也用不着老是这样跑啊。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生生吗?
林未丑说,尽尘已经隔奶了,你就跟我去陆水,行不?
蒋小禾说,其实,我也想到去陆水,就是担心……
林未丑说,担心什么?到陆水暂时呆上一段时间,怎么样?
蒋小禾说,我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心费神费力。
林未丑说,值不值?你说呢?
蒋小禾说,但是,我们暂时不住在一起。
林未丑说,行行行。
等林未丑带着蒋小禾回到陆水时,已是寒星朗月,子夜时分。林未丑只好将蒋小禾带回家中,两人各自洗漱完毕。
蒋小禾说,好累啊。
林未丑拉开房门,说,哪你先睡吧。
蒋小禾说,你呢?
林未丑说,你说呢?
蒋小禾说,坏。
林未丑一笑,说,你不想?
蒋小禾说,想啊。哼,想你个头。
只听见“呯”的一声,那房门却关上了。林未丑没法,就裹了被窝,蜷在沙发上了。迷迷糊糊之中,忽听见有鸡啼声传来,天快要亮了。林未丑感到身上有些冷,便起了身,不觉又摸到那房门前。那知,那房门是开的,一推,向前一跃,就上了床。黑暗中,蒋小禾梦呓般的声音响起来:真的,不行啊……
林未丑醒得迟。睁开眼时,只见桌上摆好了稀饭、油条和一小碟榨菜,却不见蒋小禾的人影。那碟下压有一纸条,铅笔写就:晚起,热了吃。这热,是当地方言,意思是将食物重新或煮、或蒸、或炒之类的。林未丑顾不上热饮热菜,就狼呑虎咽起来,又发现蒋小禾昨天带的衣物都不在了,就含了半截油条,发动皮卡车,驶出了梅竹苑。
其实,蒋小禾想不到自己到陆水第一个晚上,林未丑就如此孟浪,不管不顾地要了她,心里不安得很,又茫然不已。她不知道,为何在自己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交出了身体,仿佛肉体还在山脚下,,那灵魂却已跑到了半山腰。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情欲在床上欢笑,爱情却在床底流泪。蒋小禾想象的与林未丑的第一次,从来就不是这样的简单而粗糙;没有红烛,没有祝福;只有黑暗,只有短暂。蒋小禾甚至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匹从远处跋涉而来的母马,来不及喘气,就被压倒了草地上了。
陆雁虹很吃惊蒋小禾的到来。这么早啊,露水还挂在艾叶上、雾气还笼罩在河面上,鸟儿还收拢着翅膀,陆山寺的晨钟还没有响起……这个女人就像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
陆雁虹连忙将蒋小禾迎了进来,说,天啊,蒋姐。
蒋小禾说,奇怪吧。我想睡一会,眼睛都睁不开了。
蒋小禾就往沙发上歪去,陆雁虹连拉带扶将她弄到那床上。蒋小禾费力睁开眼,说,睡了,让我多睡一会。
陆雁虹弄不清楚,蒋小禾怎么会这样?如果说是今早来的,就算坐最早的班车,也不至于这么就早到了自己这里;如果说是昨天来的,不管住哪儿,也不至于这么早到了自己这里;如果说是林未丑接她来的,那更不说,也不至于这么早到了自己这里;如果说是自己一个来的,这么疲乏,也不至于这么早到了自己……左想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林未丑到来。
陆雁虹说,蒋姐怎么哪?
林未丑说,没怎么样啊?
陆雁虹说,你欺负人家了?
林未丑说,没有啊。
林未丑要叫醒蒋小禾,陆雁虹说,人家是你什么人?睡觉都不让安生?
林未丑说,那好吧。中午我来请你们吃饭。
中午还没有到,林未丑就过来了,却没有找到她俩的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