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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响应上头号召，在村里开办学堂，上六号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学堂就建在邻村，周六姑本来年岁大了，可人家鼓励女娃识字，队长也挨家挨户动员男娃女娃都去念书，周六姑在种完庄稼以后也坐在了教室里。
从上六号到学校需要走几里路，每天天刚亮就要出发的，途中还要穿过沙窝沟，前些日子传言有狼群出没，上学的都是聚在一起相跟着，尤其要多几个男娃有个照应。
对于六姑念书这事，家里意见不一，首先一个反对的就是爹，在周富的认知里女人就是洗衣做饭生娃的，识字那都是男人的事，男人也不用人人都识字，秀才不是谁都能当的，还是种地要紧，所以他一开始是不打算让六姑去学堂的。
一家之主不同意，两个女人却是两百个同意，周奶奶年轻时候给有钱财主家当过烧火丫头，知道大户人家女娃也要识字的，用处不知道反正没坏处，大毛妈更是斗大字不识一个，村里开会学会那么几个，羡慕人家那些念书的。
剩下大毛二毛对妹妹念书自然是没意见的，二毛本来就在念书的行列，有他带着更安全些。
新娶的媳妇香香嘴上没说，但意思很明显，小姑子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识字有用也是别人家，对周家没用，何况本来工分就不够吃，这一下子两个人不干活没有工分还要吃要喝，还有衣裳破了也要补，还要做鞋，这都费的针线呀，另外她一个字不认识，咋就小姑子能去念书识字，香香心里越来越不平衡。
夜里和周大毛几次说了别让六姑去念书了，挣几年工分就嫁了，念书有啥用，周大毛对弟妹向来和善，听了香香这样说转过身留下个脊背。
香香暗自生了一肚子闷气，转天稍微跟周富就提了一句，“六姑也该定亲了，全村数她俊，可别让坏小子们偷摸…”她没说完，意思却表达清楚了。
周富抽着烟也寻思开了，他为了自家闺女俊惹了全村的后生眼馋还开心了好久，想着让他们馋去，将来许人家的时候才多个挑拣，被香香这一说就是另一个光景了。
自家的好苗子不怕被惦记，就怕被坏小子惦记，瞧胡家那傻憨憨也凑到六姑跟前来了，要不看看他胡家有啥敢打这个主意，可不最近胡贵那个病痨鬼总在他面前说胡大壮的好，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呀，啊，还有穷鬼家两个小子，这可不成，都不是啥好人家。
周富用一个夏天暗地里头把村里人家盘算了一遍，没有一家合适的，香香也没闲着，赶着三伏天回了趟娘家，回来就明里暗里提点着女娃大了就该嫁人的话。
“六姑，咱明儿早些走。”大妮约着周六姑一早上学，这几天天气阴沉沉的，就怕下了雨沙窝沟都是水就过不去了，早点趁着还没下雨过去。
周六姑点点头，抱着个布包回自己家。
“六姑，放学啦？渴不？”转过弯，面前有人挡住去路。
胡大壮一只手抓着水壶，一手翻开摸着自己后脑勺，他天天在这等着女娃们下学，美名其曰等他的妹子胡二女，其实他是想着寻个机会和周六姑说话。
“不渴，俺回了。”周六姑摇摇头，越过胡大壮几步跑远。
第二天刚蒙蒙亮，周六姑就收拾好出门了，乌压压的天空像是要掉下来了一样，拉拉衣襟，转回身拿了个草帽戴着。
到了村口，大妮已经在等着了，全村去念书的大概有十几人，一般都是男娃女娃分开走的，周家二毛和男娃还没出门，她们几个女娃相跟着出了村子，村外一片乌压压的玉米地，有风吹过，宽大的玉米叶子哗啦啦响，平日倒不觉着，今天还黑着，听着就有些怕人了，最小的姑娘缩着手臂瞪大了双眼四周扫视。
“大妮，那…那不是鬼吧？”村外确实有不少土堆，都是本村的坟地。
大妮的胆子最大，“那？咋会有鬼？”说是这样说，她也有些怕，只是努力不露出来。
“俺…俺听说可有狼。”
几个姑娘互相挽着手臂努力挤在一起，互相壮胆，“狼都在野地里，那会进村。”其实她们已经走在村外野地里了。
“大妮，俺怕。”抓着大妮的手臂直抖，声音也打颤。
“不怕，不怕，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姑娘们加快脚步，似乎玉米地里头有个黑影在跟着她们一样，她们快黑影也快，她们慢黑影也慢，最开始说怕的女娃已经哭出了声。
“二女…二女…”背后有人在喊，姑娘们停下脚步惊恐的看着后方，有个黑影越来越近。
周六姑自己也怕，她和另一个姑娘用力抓着对方，不过越来越近的黑影在叫旁边女娃的名字，她们都看对方，“啊，是俺二哥。”
听到这样一说，一颗颗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是人就好。
“二哥，你咋来了？”黑影站定，果然是胡家老二。
胡二壮还有些喘，他是一路跑来的，“天黑，哥来送你。”胡二壮说话简单，他是起来看着天挺黑，怕妹子念书害怕，况且几里路万一有个啥意外呢，这才一路追来的。
“啊，吓死俺了，二壮哥来了就好，你送俺们到学校？”大妮拍着胸脯，她现在一丝不害怕了、
“嗯。”胡二壮淡淡的点头，率先走在前头。
胡二女挨着自家二哥，后面跟着大妮几人，周六姑和另一个姑娘落在最后头，她在朦胧的天色里看着前头男子挺拔的身子，心也跟着安定了，觉着四周也没有那么黑了，呼啦啦的响声也好听多了。
别人不知道，其实她从第一声里就听出来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