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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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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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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女人》连载

第三十章 掏瓤子做棺材

凑合着六姑分的粮食,喝个面糊还是不成问题的,腊月上了冻,大雪埋了所有路途,这下王长贵那也去不成了,天天屋里陪着王顺玩,腊八这天周六姑熬了一锅红豆粥,放了几粒糖精,甜丝丝的。

“俺今天咋觉着不对劲?”刷锅洗碗的空挡,她身子有些下坠。

王长贵抬起半个身子问咋了。

周六姑想说可能要生了,但是肚子又好像没了动静,这一胎怀的有些安静,娃在肚子里很少动,很多时候她都怕没了。

刷洗了锅碗瓢盆,炕洞里加了一把柴火,王家没有泥炉子,冬天取暖就靠灶堂里加柴,听王长贵说原先是有的,破四旧的时候都打烂了。

“老子小时候时常都揣着暖手炉的,金丝珐琅西洋美人的,你见过甚么。”这是王长贵提起原先时候常说的。

“爹,啥是西洋美人?”王顺抓着石头子儿问。

王长贵翻个身给王顺讲当年王家的好东西,什么金灿灿的元宝啦,裹了金片的烟袋啦,纯白色的貂皮袄啦,会唱歌的座钟啦,还有整套的金碗啦,各种好东西说的周六姑听都没听过。

“周家几辈子的穷鬼那见过,你那爷爷小时候掏粪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周富对王长贵总是有些小心的原因。

“你知道榆树湾不?哦,那户人家大概死绝了,要不就走了,穷鬼的闺女不值钱,白送来黄花大闺女,死了拉回去还要再送来一个。”说到这个,王长贵有些得意。

“为啥?”周六姑纳闷。

“为啥?穷鬼呀,欠了老子家里钱,拿闺女抵债呗,也是那时候挺缺德的,把个好好的人弄死了,那榆树湾见了死的闺女可怕了,只好又送一个呗,原车拉去死人,原车加了个活人又拉回来了。”王长贵摇摇头,叹息一声,“大约也是缺德事做多了,报应到老子头上了,穷的叮当响,祖屋都让人家刨了,住在这看门的屋里,唉…”

屋里没了说话声,只有王顺一颗一颗数石头,“一,二,三…”

天黑了,一阵肚子抽痛,周六姑猛的睁开眼,她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嘶…他爹…”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妈,你咋了?”第一个来到她面前的是王顺。

“妈肚子疼,叫你爹…”说话间,额头已经爬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王长贵睡的正香,听说周六姑要生也是着了忙,上次生儿子他喝多了啥也不知道,这一次说啥也不能当个死人了。

“咋样?咋样?我去叫人?叫谁?”是呀,叫谁,他的名声能叫来谁。

周六姑忍着疼,“你能加点柴不?”屋里有些冷,还是她上炕前加的柴火,现在早烧没了,寒冬腊月的,娃落地要冻死的。

“成,成,我去加。”王长贵跳下地找柴生火,炕上周六姑已经自个儿躺下,有过一次,她倒是没有多害怕。

忍着疼等王长贵点了火,“你去后头寻春锁嫂,俺跟她说好了的。”

在秋天的时候她已经和后头春锁嫂说好了生娃的时候来照看照看,毕竟王长贵指望不上。

王家第二个娃在腊月初九天不亮出了娘胎。

“是个女娃。”

周家是在几天以后知道了消息,大毛妈一个人走着来了八号,周富不愿意她来伺候月子,觉着不过是生了个女娃还是王家的,没必要大老远的去伺候,况且大毛妈走了谁做饭。

“妈,俺爹…”周六姑知道自己爹已经不愿意在自己身上浪费一毛钱。

“这是奶奶和妈夏天悄悄做好的,谁也不知道,给娃穿。”大毛妈拿出来一身红色小衣裳,从针线到布都是新的,怕被周富知道也怕两个媳妇看见,都是她和奶奶偷偷一针一线缝的,就藏在奶奶炕席下头。

难为两个女人在自个儿家里还要偷偷摸摸的才能给娃做个衣裳。

“女娃以后知道心疼你,你看妈的儿子,娶了媳妇连个屁都不敢放,有啥用?”大毛妈也是恨铁不成钢,没成想两个儿子都是窝囊。

“大哥,二哥也是没法子,爹做主惯了。”周富一言九鼎,不容许旁人说个不字,两个儿子也就没了主见。

娘儿俩说一会话,添点柴,看看娃,日子也过的快,天黑以前,王长贵一步长一步短进了院子,周六姑从破了的窗户纸看到他心头就一跳,“妈,他喝酒了,你把娃抱着躲到那去。”指着窗台和墙之间的夹角,周六姑赶紧把王顺和奶娃娃推过去,“别说话,小顺呀,抓着姥姥千万别说话。”

刚安顿好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木板门哐当开了,王长贵喝酒以后都是用脚开门。

“给老子倒茶。”

周六姑拖着身子下地倒了茶,缓缓的放在锅台,希望他喝完就去睡。

“日你娘的,这是什么茶?”茶缸摔了,王长贵低下头开始四处寻找,好在周六姑已经提前把铲子收起来了。

“妈的,个泥腿子,过来。”没找到打人的工具,干脆解下裤腰带,抓在手里指着周六姑说。

周六姑摇摇头,“他爹,要不吃碗炒面?俺给你拌炒面,加糖的成不?”双手抓着炕沿试探的问。

王长贵有一瞬间犹豫,但是又立刻摇摇头,“吃你娘的炒面,老子是王家大少爷,没有好酒好菜就拿猪食糊弄老子。”

“你爹把你卖给老子,老姑娘没人要的哄骗给老子。”

“姓周的老东西,打不死你。”走了两步拉着周六姑摔在地上,手里腰带挥动,也不知道他那来的力气,寻常东西在他手里都能成为打人的工具。

大毛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想要上去阻拦,小小的王顺抓着她的手臂,捂着嘴摇摇头。

低下头,怀里的小娃娃睡的正香,揽过王顺,三个人又往墙角缩了缩。

王长贵一边骂一边打,直到没了力气,“把你掏瓤子做棺材,姓周的才知道老子的厉害。”丢了腰带,爬到炕上也不用枕头,蜷缩一团睡了过去。

震天的呼噜声响起,周六姑才缓缓抬起头,手脚并用爬到炕沿边,站起来,“妈,娃咋样?”她多怕刚才妈过来,多怕娃醒了。

“这咋会这样?咋能…”她从来不知道闺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周富只是说王家是有家底的,不会亏待闺女,她还天真的以为那些衣裳,那耳环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疼不?妈看看…”放下娃娃,爬到炕沿边,双手颤抖着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周六姑的脸上清晰的鞋底印,头巾不知所踪,好在是冬天衣裳穿的厚,王长贵那腰带也不是皮鞭。

“妈,俺没事。”周六姑腰间肋骨有些疼,她刚才护着头忘了腰。

“他…他…就这样待你?”大毛妈指着睡的昏天黑地的王长贵问,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咋能这样坏。

周六姑点点头,从结婚后她就过这样的日子,只要喝了酒必然会是一顿毒打,好时候大约就是生了王顺的那半年吧,他不喝酒不闹事,干活没怨言,给全村写了对联,盘了鸡窝。

“明儿就好了,妈,俺饿了,给俺熬点粥喝。”

大毛妈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战战兢兢的熬了粥,生怕王长贵突然醒来,时不时要扭头看看,周六姑告诉她,“他睡了就等明儿醒,今儿没事啦。”

“那醒来还这样?”

周六姑摇摇头,醒来就是换了一个人,她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那个人,喝了酒之后的区别那么大?

果然第二天晌午,王长贵揉着脑袋清醒了,看到周六姑的时候立刻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六姑,我又犯浑了是不是?”

大毛妈小心的伺候了半个月,不等她自己回,周富已经叫人来接了。

“妈,你回吧,俺没事。”周六姑也不舍得亲妈这么快就走,可是爹的脾气她知道,上次生王顺也没有让伺候个满月更何况这次。

亲妈刚走没一会儿,好几天不见人的王长贵提着酒瓶子踢开门板,倒是没有动手打她,只是坐在炕上一个人喝酒,他不说话周六姑也不敢吱声,抱着闺女揽着儿子大气不敢出。

“娘家的穷鬼走了?”王长贵抬起头,阴鸷的双眼闪着怕人的光,周六姑心头突突跳。

外头数九寒天,风刮的窗户纸哗啦啦响,炕洞里柴禾添的热乎乎,原本温热的炕也一瞬间冰凉下来,周六姑缩了缩肩膀,把闺女挪到身后,可怜的娃娃还没满月似乎也懂得要安静,一声没哭。

王长贵收回耷拉着的左腿,盘起来坐在炕沿边,右手握着酒瓶子,里头晃荡着见底的黄汤,伸出左手放在自己面前,翻转过来看看手背又看看手心,周六姑看到他举起手本能的觉着脸颊开始疼。

“老子王家大少爷,娶了你这么个泥腿子。”说完喝一口酒。

“我,王家少爷,三岁开蒙,学的是孔孟,写的是三苏…”抬起头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那些年闹土匪,王家是头一个儿,谁不知道王家金砖铺地,哈哈…哈哈哈…”仰起头笑几声。

“我爷爷守财奴,舍不了银元,被土匪打死了,到死都没舍得吃饱,哈哈…地主吃不饱,谁信呀?”又喝一口酒,“他说吃饱了不知道饿,不知道守财,所以…一辈子到死都是个半饱。”

“二爷爷,除了守财还会玩,那榆树沟刘家知道不?你知道个甚,你爹都不知道,刘家那还有活人,都死了一个不剩。”低下头不吱声,似是回忆当年。

周六姑吸着气不敢动,王长贵抽了抽鼻子抬起头,“刘家欠了老子家地租,你知道当年别说这八号了,周围几个村的地都是老子家的。”见周六姑点点头,他嗤笑一声,“哈哈,你也知道,哈哈,你也想当少奶奶是不?你长的是好看,有少奶奶的样子,可惜呀生错了人家,周家几辈子穷鬼配不上老子,老子的种就从你这样穷鬼肚子里出来了,哈哈哈!”

王顺稍稍露出一点脑袋,周六姑赶忙推到后头。

“你还不如刘家,刘家送来十四岁的嫩鸡儿一样,你呢,十八岁的老姑娘,我呸。”说完又喝一口酒,眼睛开始充血,周六姑能看到那双阴鸷双眼里白色中丝丝血红,“给老子当丫鬟都不够格,老子没得挑呀,不娶个媳妇要饿死啦,王家少爷饿死啦。”

“给老子倒水。”躺到炕上,手臂随便挥舞,周六姑忙下地倒了水,抖着手放在炕上,犹豫着的时候王长贵坐起身拉着她头发按倒,脸颊压在席子上。

“小心老子把你也掏了瓤子做棺材,跟刘家那俩一样,死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你爹收了两块银元把你卖了,弄死你他也不敢说个不字。”摇摇头,松开手,王长贵一手抓酒瓶一手拿茶缸。

周六姑跌跌撞撞爬到王顺前头挡着娃,她的头皮疼得很,像是被扯了一块,但是心里更害怕,原来爹一直让她找东西是真的,两块银元呐,就把她嫁了,是嫁了还是卖了她不敢想。

“嘿嘿,知道怕了?你那爹可是早知道怕的,嘿嘿,怕就好……”喝完最后一口酒,酒瓶子脱手掉在炕上滚了几滚,他也终于困了,嘴里兀自念叨着,“掏了你瓤子”之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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