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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江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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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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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上的光阴》连载

第二章 煤火旁的早饭

赵玉莲从里屋端着半碗干面出来,另一只手从水缸里舀了半舀子水,一点点的打在碗里的面上。赵玉莲把剩下的水连带舀子丢进缸里,然后拿着筷子将碗中的面拌成絮状。

“娘,清早起来咱喝啥耶?”冯满仓把埋在毛巾里的脸扬起来,看着母亲。

“喝疙瘩汤吧,行啵?”说完,赵玉莲将拌好的面絮碗放在炕沿上,揭了锅盖,热腾腾的蒸汽直冲房顶。

冯满仓抓着毛巾的一头,跳起来,将毛巾甩在高高的悬绳上。他看着冒腾的热气,像云、像雾,热气熏在上方的白炽灯泡上,裹住了,消散了。

“搁葱花啵?”冯满仓靠近了煤火台子。

“搁呗,你好喝咸疙瘩汤哟?”赵玉莲将干面搅散着倒进锅里,又将筷子伸进锅里继续搅动着。等面絮全部散开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她从旁边的窗台上拿了酱油葫芦点了两滴,酱油慢慢扩散让整锅的汤水变成了红褐色。她转身又朝里屋走去,还不忘叮嘱儿子:“脸上擦点香香,别冻皴了脸。”

“哦!”冯满仓应着,转身在窗台的另一头拿起香香的瓶子,拧开盖,用手指挖了一点抹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又旋转着盖了盖子放回窗台。

冯满仓双手手心对准,轻轻摩擦,让两只手掌心都沾上了香香,然后对着自己的两个小脸蛋抹了起来,又双手交替着把两只手背也抹上了香香。

赵玉莲在里屋案板上切了葱花,把葱花拿在手里,又从盒子里摸出一个生鸡蛋。她走到锅边,先将手里的葱花撒在还没有开滚的汤水上,在炕沿上将鸡蛋磕破,将鸡蛋液掉在了锅里,然后又迅速用手里的筷子再次搅拌起来。鸡蛋摔进锅里,被筷子一搅,也成了絮状,蛋清、蛋黄迅速变凝实了,漂浮在汤水上很是好看。赵玉莲从碗橱里的盐罐中挖了些盐粒丢进锅里,这时疙瘩汤开始翻滚起来了,夹杂着葱花、酱油的鲜香味冲出锅来,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真香啊!”冯满仓站在旁边看着母亲忙活着,只见母亲又用筷子挑了箅子架在锅里,盖上锅盖,整个端在一旁。冯满仓知道母亲要开始炒菜了。

“炒啥菜吃耶?”冯满仓期待地望着母亲。

“炒白菜呗,炖点粉条行啵?”赵玉莲两手端着双耳锅架在了煤火上,把垫锅的瓦石挪了挪,让炒锅更平稳些。

“行、行,粉条最好吃啦!”冯满仓拍着手叫,然后跳着小脚转身离开了。

冯满仓来到庭院,平整的院地上还留着被踩过的雪印,他蹦跳着来到大门口,发现父亲已将门口的雪扫净,和后院刘三保扫出来的小路相接。父亲冯海山又转头朝着大街扫去。和冯满仓家隔街的南边是一字排开的三块打麦场,外围一圈用黄泥垒了一人高的土墙,土墙的东边最北处是一处油坊,坊前堆积了厚厚的碎花生壳,往南是两块种满了杨树的宅基地。一阵风刮过,门前两棵粗大的榆树枝桠上落下积雪,掉落在雪地里发出“噗、噗”的声响。

“爹,你要扫到多远啊?”冯满仓站在父亲的背后,看着父亲弯着腰一下一下地把积雪清扫到路两边。

“刷”“刷”随着父亲左右摆动的节奏,扫帚扫动积雪的声音充满了韵律。“再往前扫一点吧,多扫点,人走路的时候就不怕滑了。”冯海山一边扫,一边和冯满仓说着话。

“哦,俺娘炒菜嘞,马上就该吃饭啦!”冯满仓走到没被清扫的雪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行,马上就扫完啦。”

冯满仓又蹦跳着回到院里,看见院墙外飞过来一群小麻雀,这里的人自然不会叫麻雀的官名,软糯的乡音称呼这些小生灵为“小小说儿”。小麻雀总是成群的行动,偶尔有大胆的落了单,也会在察觉你靠近之际,“扑棱”一声飞回群落。它们停歇在院墙上,等着冯满仓走远。

冯满仓停下脚步,他望着院墙上的小麻雀们,它们也纷纷扭转着脖子,看着冯满仓。冯满仓缓慢靠近两步,小麻雀们只是转了转脖子,依然看着他。他便倏地张开胳膊,压下腰来,吓得小麻雀们“扑棱棱”一阵响,逃到了院墙外。

“咯咯咯!”冯满仓得意的笑。

“小仓!”赵玉莲在屋里喊。

“哎!”冯满仓在院里应着,小跑着往屋里去。

“菜要炒好了,去喊恁爹吃饭!”

“哦!”冯满仓又小跑着在屋门前的台阶上转过身,飞出了院门。

刚下完雪的清晨,离煤火稍微远一点,人就感觉身上冷飕飕的。赵玉莲为了省事,就用笤帚把灶台扫干净,吃饭的时候就围着这碗口大的煤炉口吃。

冯满仓搬了一个椅子放在煤火台子下面的里角,又放了一个板凳在外角。赵玉莲将盛好的两碗疙瘩汤放在煤火台子上,又盛了一碗搁在窗台上。煤火上的锅里还炒着白菜,白菜经过煤火这么一炒,泛出了水分,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放一把红薯粉条在这汤汁里一炖,粉条的香味和白菜汁的甜味混合在一起,绝对是冬天里不可多得的美味。

冯海山进了屋,先摘下头顶的帽子,又去端桌上的热水暖瓶准备洗手。冯满仓见了,立马跑过去,说:“爹,我给你兑凉水。”

“好!”冯海山从暖瓶里倒了些热水到脸盆里,见儿子端着舀子少少地兑了些凉水进去,满脸的高兴,说道:“中,俺小会帮大人忙啦!”

“那是,小仓可中用啦,你瞧瞧,板凳都给你摆好啦!”赵玉莲嘴里也不住地夸奖着儿子,望着儿子的眼睛里充满了疼爱。

冯满仓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去拿了筷子摆在汤碗上,“开始吃饭吧!”

赵玉莲先抬脚迈上了煤火台子,她坐在炕沿上,左边就是窗台上的汤碗,脚下是还在炉火上炖着的白菜粉条。冯海山坐在炉火台子里角的椅子上,冯满仓在外角的板凳上坐定,一家三口就这样一上两下的围着煤火台子吃起了早饭。吃粉条的吸溜声,说话间的笑声和着锅里的咕嘟声一起升空起来。

吃过早饭的冯满仓感觉浑身热腾腾的,满身的精气神。他站起来随便用毛巾擦了嘴,又将毛巾甩在悬绳上,“娘,俺去二叔家找小盈玩去了啊!”

“戴上帽子和手套!”赵玉莲喊住要往外跑的儿子,从炕席底下拿出一副毛线手套,“炉得热乎着呢!”

手套是父亲买给母亲的,红色的毛线织就成一个圆圆的筒,旁边还有一个小筒。冯满仓将只有拇指分出的手套戴上,又伸过头来让父亲戴上帽子。一声“去吧!”,冯满仓便得令跑出了屋门,又跑出了院门。

院墙西边是一块闲置的庄基地,后面就是二叔冯海林家,二叔家的女儿冯满盈比冯满仓小两岁,正是哥哥做事妹妹学样的年纪。冯满仓跑出院门,往前走了不远便跳开了清扫出来的小路,双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冯满仓往前迈一步,脚踩在厚厚的白雪上一沉,随即“嘎吱”一响,他觉得十分有趣,便踩出了节奏。“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冯满仓又咯咯笑了起来,往前走两三步,就要往后退一步,总之小脚是不离开雪的。

冯海林还在扫着门口的雪,见小脚跺着雪的冯满仓走来,招呼道:“呵,来了个跳舞的哟?”

冯满仓冲着二叔嘿嘿一笑,小跑着过来,说:“二叔,恁咋还没扫完雪嘞?”

“这不是想着冯满仓大客人要来,我得多扫点啊!”说完,冯海林哈哈大笑,冯满仓也跟着哈哈大笑。

“二叔,小盈起了啵?”冯满仓站在二叔身边,仰着脸问。

“应该起了吧,走,回家暖和暖和。”冯海林将扫帚扛在肩上,招呼冯满仓回屋。

冯满仓踢踏着小腿,跟在二叔身后,刚进了院,就喊道:“二婶子!”

堂屋里有女人的声音回应:“呀,这么冷的天,仓这么早就来啦!”二婶秦月霞来到门口赶紧招呼冯满仓进屋。冯海林夫妇只有冯满盈一个女儿,对侄子满仓特别疼爱,自家有了啥稀罕物都得想着满仓的那份儿。

“盈盈,快起来!恁哥哥已经来啦!”秦月霞朝里屋喊,里屋马上就传出小女孩的声音:“哥!”

“哎,你还没起嘞?赶紧起吧!”冯满仓在堂屋里转着身不往里屋走。

“仓吃早饭了啵?”秦月霞一边忙活着早饭,一边问道。

“俺吃啦!”

“冯满仓起得早着嘞,我出去扫雪的时候就听见他上房顶啦。”冯海林将擦完手的毛巾挂在悬绳上,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漏出笑意来。

“二婶、二婶,我清早起来在俺家东屋房顶上看见了一只黄鼠狼子!”冯满仓立刻把消息分享给了秦月霞。

“黄鼠狼子?哟,咋还有这东西啊?是要偷谁家的鸡了?”秦月霞道。

“哥,啥是黄鼠狼子?”冯满盈从里屋出来,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说起话来就有着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后脑勺上两个原本冲天的小辫一个朝左,一个朝右。

“嗯……长得跟猫差不多,但是要比猫细,尾巴比身子还长,身上的毛是黄色的。”冯满仓先是想了想,然后向妹妹描绘着自己看到的黄鼠狼子的模样。

“妈妈,黄鼠狼子咋偷鸡啊?”冯满盈又冲着秦月霞问。

“黄鼠狼子饿得慌了,要是找不到吃的,就该偷家里边的鸡吃嘞!”秦月霞将地桌子搬到离煤火近的地方,准备着碗筷。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就是说黄鼠狼子喜欢偷鸡吃。”冯海林说着,给脸盆里重新添上热水,让女儿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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