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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江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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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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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上的光阴》连载

第二十六章 剃头风波

冯海山将排子车停在自己家门口,赵玉莲和两个孩子都下了车,秦月霞也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牵了女儿的手,问冯满仓:“仓,跟我去俺家玩会儿啵?”

“俺不去啦,二婶子,让盈盈在俺家吃饭啵?”

冯海林将自己买的菜从车上搬下来放到了车后座上,听见侄子的话,笑眯了眼睛:“哈——小仓这孩子中啊,多会说话!”

冯海山和赵玉莲听了这夸奖孩子的话,也是哈哈大笑,赵玉莲说:“来俺家吃饭吧盈盈,跟恁哥哥一块玩。”

秦月霞问冯满盈要不要在大娘家吃饭,冯满盈心里想着刚刚从集上买回来的新衣服,表示不愿。

各回各家,冯海山卸了驴车,将菜掂回了屋里,赵玉莲将买来的棉布和衣服放在床上,就忙着去做饭了。冯满仓吵着要试穿新买来的衣服,被母亲阻止。赵玉莲看吃饭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就对丈夫说:“带着仓去剃头去吧,这会儿大多人赶集还没回来,二怀诚那里应该没啥人。”

冯海山刚摘了帽子在那里挠头,听后说:“那我也剃个头吧。”

“剃呗,剃了头恁舅过年就放心啦!”说着话,赵玉莲自己就哈哈笑了起来,冯海山也咧了咧嘴无声地笑。

“娘,剃头跟俺爹的舅过年有啥关系耶?”冯满仓看母亲笑得蹊跷。

赵玉莲停下手中的活计,站直了身子,说:“正月里不让剃头,剃头死舅。”冯海山重新戴上帽子,准备带儿子出门。

“等会儿!”赵玉莲又喊住两人,“在家给仓洗洗头,你也在家洗。”她挽了衣袖,在盆里兑好了温水,“来仓,先把外面的褂子脱了。”

赵玉莲帮着儿子把褂子脱掉,用毛巾围住脖子,领着儿子走到水盆前,说:“把头低到水盆跟前,娘给你洗。”冯满仓便伸长了脖子,紧闭了眼睛,等着母亲来洗。

赵玉莲一手扶着围在儿子脖子上的毛巾,一手在水盆里舀了水浇到儿子的头上,舀了五六回合将头发全部打湿后,又从旁边的瓶子里挤出洗发水来抹在头发上。冯满仓黑油油的头发被水打湿后显得更加地黑亮了,揉搓了洗发膏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泡沫。

冯满仓感觉着母亲的手轻轻地在自己脑袋上揉搓着,水珠顺着头发滑到脸上,流到耳朵边上,痒得让人想要发笑。

“娘,好了啵?”冯满仓忍耐着,低声问。

“马上好啊。”赵玉莲又在头发上搓了两个来回,又去搓儿子耳朵的前后,再搓露出的半截脖子,痒得冯满仓忍耐不住,“咯咯”直笑。

赵玉莲用手舀着水冲去儿子头上的泡沫,大致冲洗干净后,对儿子说:“扶着毛巾,别动啊,我再换水给你冲洗一遍。”

冯满仓便紧闭着眼睛,手里依言抓着毛巾等在那里。赵玉莲换了新水,又给儿子冲洗了起来,等不再有泡沫从头发上冒出,便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了起来。

冯海山挽了袖子说:“该我洗洗了吧!”便到水盆那里哗啦哗啦地洗起自己的头发来,他一边洗,一边说:“给他把头发擦干,别出门风一吹冻着了!”

赵玉莲便让儿子坐上炕沿,将脑袋伸到煤火上面,继续用干毛巾擦拭起来。等把头发完全擦干,才让儿子穿了褂子,又抹了香香避免外出的时候被风吹皴了脸。

郑怀诚住在村子后街,因为年轻时外出打工受伤成了瘸子,干不了重活,老婆也离他而去。郑怀诚前些年在外面学了剃头的手艺,回到村子里靠剃头为生,只是媒人给他连说了几个媒事都被女方推却,后来再也没有媒人给他牵线搭桥了。郑怀诚便将自己家北街的两亩地种上果树,改成了果园,又在中间位置用砖瓦垒了两间简陋的房屋,成了村里一名光荣的光棍。去他家剃头的都是村里的男人和娃娃,女人们都是宁可到几里地外的乡里铰发也不会进他那个院的。

冯海山领着儿子进到郑怀诚的院里,拴在果树上的黑狗便开始狂吠起来。郑怀诚在屋里听见狗叫,开门走出屋来,喝住了黑狗,招呼冯海山进来。冯满仓跟着父亲进了院,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人。那人瘦削的脸,下巴干干净净,不像别人长着胡须或是有露出头的胡茬,肤色也比普通农家人白皙些,戴一顶常见的藏青色帽子,穿着土黄色的棉袄,黑色的裤子。那人招手让两人走近,又返身进屋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屋子门口。

冯海山走近,笑着问:“自己一人在家看电视嘞?”

郑怀诚微微一笑,薄薄的嘴唇歪到了一侧,说:“欸,闲着没事,在屋里看会儿电视呗!”

“到年底了,剃头的人得多了啵?”冯海山坐到一把椅子上,指了指站在身前的儿子,“先给恁大兄弟剃头吧。”又扭过头对儿子说:“仓,你该喊他二哥嘞!”

“二哥!”冯满仓轻轻地叫了一声,他有些害怕院里刚才还在狂吠的黑狗,继而有些害怕眼前黑狗的主人来。

郑怀诚答应了一声,让冯满仓坐在杌子上,转身又进屋拿了一块青色的围布出来,说:“还没往我这儿来过嘞,不认得我。”他把围布抖开,一只胳膊从冯满仓身前绕过去,将围布搭在冯满仓的身前,又在后脖颈处系上。

冯海山起身将儿子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问郑怀诚:“你今天没赶集去啊?”

“呵,我去的比谁都早,恁赶集还没出门嘞,我都已经回来啦!”郑怀诚从盒子里拿出一把剃头的推子,先在剃刀头上滴了几滴机油,又拿在手里搦了几下,让机油润滑均匀。

冯海山惊讶地说:“哟,那你去的挺早!”

冯满仓在一旁搭话了,他低着脖子问:“你去恁早干啥嘞?”

“嘿嘿,你瞧这一会儿就开始说话了啵,我去得早,回来得也早耶。前晌有人剃头来找我,我正好在家呀!”郑怀诚用梳子将冯满仓的头发梳理整齐,嘴上称赞:“嘿,你看这小家伙的头发,黑油油的,在家刚洗了吧?”

“刚洗完,擦啦好长时间才擦干。”

“我说嘞,你头别动啊,我开始剃了,你要一动,我给你剃个大光头,你可别怨我啊!”郑怀诚又问旁边的冯海山,“大叔,剃个平头吧?”

“平头呗。”冯海山说一声,郑怀诚手里的推子便开始“咔嚓、咔嚓”响了起来。

冯满仓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郑怀诚让他低头他就低头,让他歪头他就往一边歪头。剃到一半,郑怀诚乐了,他笑着说:“大兄弟还挺省事了啊,不像别的孩子到我这儿,头一回剃头没有一个不闹的!”

冯满仓听着父亲和郑怀诚答话,心里想:“要不是怕你给我剃光头,我才不在这儿老实给你坐着嘞!”突然,冯满仓的头向旁边一歪,他“哎哟”一声,几乎疼得要流出眼泪来。原来,郑怀诚的剃头推子时间长没磨了,有人剃头他就只靠滴几滴机油凑合,所以经常会有铰不动夹头发的情况出现。

郑怀诚乐得哈哈大笑,用手轻轻拍拍冯满仓的脑子瓜,说:“别动啊,你一动咱村里等会儿就多个大秃子啦!”

冯满仓被这一夹疼得厉害,听到郑怀诚的话又一动不敢动,心里刚刚对他升起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心里想:“以后再也不来这破地方剃头了!”

冯海山见儿子吃痛,对郑怀诚说:“年跟前剃头的人多,你这推子得经常磨着点。”

“磨,三天两头的磨,这半年刀头都换了仨啦!”郑怀诚应付着说,不过手里的动作放小心了很多。

冯满仓的头发又被夹了两次,才终于受完了罪刑。郑怀诚给他解开围布,又用一块海绵擦了擦脖子,说:“行啦,给你剃完啦,等会儿回家照照镜子吧。”

冯满仓嘟着小嘴不说话,他本想呛人几句,又害怕在旁边果树下卧着的大黑狗,只好闷声坐在父亲坐过的椅子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画着。

冯海山看出儿子闹了性子,又担心郑怀诚尴尬,便劝道:“没事,让推子夹两下能有多疼耶?”

刚说完,冯海山便头一歪,被推子夹了头发,他本能的想叫,又想到自己刚刚劝说儿子的话,只能咧了咧嘴。冯满仓听见父亲的话,正抬着头看他,见父亲又歪头又咧嘴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咯咯”大笑起来。

冯海山却一点也不尴尬,见儿子高兴起来,一点也不恼郑怀诚夹头发的推子,乐呵呵地说道:“呵,刚才没注意,猛地一夹还真疼了哈!”父亲不说则已,说完这话,冯满仓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推开栅栏门进来,见冯海山父子俩哈哈大笑,好奇地问:“恁爷俩笑啥嘞,咋这么高兴?”

冯满仓见有人来,也算是逮住了机会,指着郑怀诚说:“想给俺二哥再说个媳妇嘞!”

来人听了这话也乐得哈哈大笑,说:“你要能给恁二哥说媒说成了,恁二哥半夜都睡不着啦!”郑怀诚拿着推子站在那里,脸色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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