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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江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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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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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上的光阴》连载

第三十二章 年三十的包子

北方人过年的时候,主食就是包子,那个年代更是如此。

冯满仓中午吃了热乎出锅的暄软大包子,晚上准备吃刚刚包好煮出来的小包子。不过在年三十这天,自然有着它自己的习俗。当赵玉莲刚把点着的柴草塞进灶炉里时,冯满仓便把大挂的鞭炮挂在了梯子上。

“娘,啥时候可以点啊?”冯满仓听着附近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他手上点燃的香都要被他一点点地掰完了。

“等会儿,刚把火点着。”赵玉莲在房檐下的灶台边说。

过了一会儿,冯满仓又问:“娘,可以点了啵?”

赵玉莲从屋里出来,端着满满的箅帘盖包子,她走到灶台边放下箅帘盖,又揭开锅盖见水还没有烧开,对儿子说:“再等会儿,等水开了,我开始下包子的时候你就能点啦。”

冯满仓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他不断动弹着两条小腿,显示出内心即将按捺不住的欲望。刚刚吃过午饭不到四个小时,他焦急的不是饿,而是终于要亲手点燃这挂在梯子上直接垂到地面上的长长鞭炮了。

当锅盖下开始喷出白色的蒸汽时,赵玉莲掀开了锅盖,锅里的水翻涌起来。她将锅盖靠在墙上,又端起箅帘盖准备往锅里下包子,终于说出了冯满仓期盼着的那句话:“开始点吧!”

冯满仓听到母亲的话,却忽然神奇地止住了内心的那股躁动,近乎严肃地将拿在手里的香头吹去灰烬,即使已经被他吹了数次早已没有灰烬,然后他更显庄重地把香头伸到了鞭炮下面的炮引子上。当“哧”的一声炮引子被点燃时,他转身往回跑,来不及掀动门帘躲进屋里,窜到檐柱后面躲了起来,刚刚躲在檐柱的后面,身后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冯满仓感受着身后响起震耳的鞭炮声,眼睛的余光察觉到了从檐柱后蔓延过来的青色烟雾,他想用手捂住耳朵又感觉这样做似乎缺少了些男孩子的气概,便只是用手轻轻捏住了耳垂。

赵玉莲下完了半个箅帘盖的包子,将剩余的依然放在旁边的柴堆上,她用铲子轻轻推了推锅里的包子,让它们旋转起来,又盖了锅盖。这时,鞭炮声还没有结束,她扭头看了眼躲在檐柱后面缩着身子的儿子,笑出声来。

鞭炮声似乎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才结束,冯满仓从檐柱后探出头来,看见门前的房檐下和台阶周围都弥漫了青灰色的烟雾,满地红色的碎裂的鞭炮,一股呛人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父亲从屋里掀开门帘探出头来,笑着说:“哈!这鞭挂响的时间还挺长嘞。”然后,他对从檐柱下走出来的儿子说:“看看地上的鞭挂还有没响的啵,捡起来还能点嘞。”

赵玉莲在房檐下说:“别捡啦,再有没烧完的再崩到手咯!”

“没事,能着的早着完啦,没烧着的就是提前崩下来的,崩不着手。”冯海山走出屋来,眼睛在地上仔细地扫视着,果然在地上捡到一个还带着炮引子的鞭炮,“看看,这炮捻儿还这么长嘞。”

冯满仓眼睛亮了起来,本来他那两挂短小的鞭炮就快要拆解着点完了,现在可以从地上捡拾鞭炮不正是雪中送炭嘛。他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个还带着炮引子的鞭炮,自己也细细地察看着地面。从房檐下到台阶下,再到梯子周围,冯满仓不放过任何有红色碎纸片的地方,除了找到十几个带有炮引子的鞭炮外,不带炮引子的也找到了十几个之多。

“爹,不带炮捻儿的咋办啊?”冯满仓将捡在手里的鞭炮分成两类,问站在房檐下的父亲。

“带炮捻儿的点了,不带炮捻儿的就呲花!”冯海山笑着对儿子说。

“咋呲花啊?”

冯海山从房檐下走过来,他蹲下身子拿起一个不带炮引子的鞭炮,从中间轻轻掰开露出里面蓝色的火药和黄色的泥土来。他把火药轻轻地倒在水泥台子上,伸手拿过儿子手中的香,对儿子说:“眼睛要离得远点,离得近了能把眼睛呲瞎了。”

冯满仓便将低着的头抬起来,继续看父亲的动作,只见父亲将香头去触台子上的蓝色火药,刚刚接触就“呲”的一声,火药闪出光亮来,还冒出一股白烟。白光只是一闪就消失了,白烟消散得也很快,冯满仓再去看台子上,就只剩下了一块黑色的灼痕。

“学会了啵?”冯海山将香递给儿子。

冯满仓接过香来,说:“会啦!”接着他掰开一个鞭炮,同样把蓝色的火药倒出来,再轻轻用香头一触,就立刻再现了刚才的情景。

“眼睛离远点啊,别呲到眼喽!”冯海山叮嘱着站起身来。

赵玉莲从屋里舀了凉水继续到灶台边上守着锅里的包子,她对丈夫说:“等会儿是用箅帘盖端着去送包子还是用方便袋提着去?”

冯海山重新走回房檐下的位置,说道:“用方便袋吧,端着箅帘盖一会儿胳膊就酸啦。”

“娘,等会儿我也想去!”听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冯满仓知道等会儿要去给爷爷家送包子,他索性把手里没有炮引子的鞭炮全部掰开,一次性地倒在水泥台上,然后撤远了身子把香头伸向了堆成小撮的火药。

“哄”的一声轻响,燃烧迅速的火药吓了冯满仓一跳,亮起的白色光团也引起了冯海山的注意,他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儿子,笑着问:“仓,你刚才一下子点完啦?”

冯满仓回过神来,冲着父亲嘿嘿一笑,没说话。他在水泥台上摁灭了香头,跑上台阶问:“娘,包子快好了啵?等会儿俺也想去俺奶奶家送包子!”

赵玉莲往锅里点完了凉水,又用铲子轻轻推了两下才盖上锅盖,“去呗,今年跟着去一回,明年就该你自己去了啊!”

“中!”冯满仓将没有烧完的半截香插在檐柱上的砖缝里,拍了拍手。

包子出锅后,冯海山端着两碗包子进了屋,他把其中一碗放在桌子上,另一碗依然端在手里,又拿了筷子走到房间正当门的位置,对着北墙开始念念有词。冯满仓知道父亲又开始供香起来了,只是这次并不只局限在门后的灶王爷神灶前,而是端着碗从堂屋当门到灶王爷位置,再到里屋,甚至连驴棚里也转了一圈。冯满仓看着父亲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端着包子走来走去,他心里感觉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笑。父亲供香时的念叨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他听不清楚父亲快速念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就越发觉得增添了一丝神秘。他感觉要是笑出来或者内心产生一丝不好的念头都是对父亲信奉的神明的一种不敬。所以,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存在,不知道现在能吃上肉包子、穿上新衣裳是不是神明的保佑,但他也开始变得有些虔诚起来。

冯海山转遍了家里应该存在的神位,结束了供香的仪式,赵玉莲也下进了第二锅包子,端着第三只盛满包子的碗进了屋。赵玉莲找出两个透明的方便袋将包子连同碗一起装进去,又拿一块馏馒头用的屉布包裹住第三碗包子。

这里的农家人将屉布叫做“馏布”,赵玉莲让儿子提着用馏布包裹住的那碗,对他说:“你用一只手攥住这上头的馏布,要是累了再用另一只手托住碗底,有馏布隔着也不烫手,路上看着脚底下,别摔倒了啊!”

“知道啦,娘!”冯满仓答应一声,跟着父亲一起出了门。走在街道上,远近的庭院里不断响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还时不时夹杂着两响腾空的炮声。父亲提着两碗包子走在前头热情地和路人打着招呼,也有人看到冯满仓跟在后面,和他开着玩笑,诸如“哟,今年后面多了个跟班的啊!”之类的玩笑话最是多见,冯满仓便也笑着露出满口的小白牙跟对方打招呼。

冯满仓跟着父亲先来到较近的三爷爷家,刚进院门,冯满仓便高高地喊:“三爷爷,俺给恁送包子来啦!”

堂屋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健朗的三爷爷笑着把冯海山父子迎进屋里。

“你今天还亲自包了包子啊?”冯海山见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两碗包子。

“没有,你们送的就够吃两天的啦,哪还用我包啊!”三爷爷拿出一个高粱秆编制的浅筐子,让冯海山将送来的包子倒在里面。冯满仓看见浅筐子里已经装了约有两碗的包子,便猜想是已经有两位叔伯早早地来送过了。

三爷爷和冯海山说了几句话,便热情地提出让冯满仓留在家里吃饭,冯满仓说:“还要去给二奶奶家送包子嘞。”冯海山父子俩顺势走出了屋。

拐进爷爷家住的胡同,冯海山对儿子说:“仓,你去给爷爷家送包子,我去给恁二奶奶家送,等会儿我再去恁爷爷家接你。”冯满仓的爷爷在兄弟间年龄最小,排行老四,大爷爷打了一辈子光棍早已去世了,二爷爷去年也离世了,只剩二奶奶住进了大儿子冯庆法的家里。

冯满仓答应一声,到了爷爷家门口就自己进了院,“爷爷!奶奶!”冯满仓走到堂屋门前高声地喊。

“唉,仓来啦?快进来!”奶奶王青焕在屋里掀起门帘,见孙子一个人掂着馏布进屋,惊讶地说:“仓,你一个人来送包子来啦?”

“嘻嘻,俺爹去俺二奶奶家啦,一会儿过来。”冯满仓将手里的包子带馏布一起递给了奶奶。

“仓,来尝尝我包的包子,看看是恁家的好吃还是我包的好吃!”爷爷冯存民端着自家包的包子递到孙子面前。

“俺家包的我还没吃嘞!”冯满仓用手捏起一个包子放进了嘴里。

“嘿嘿,那你正好在这儿吃吧,先吃个我包的,再吃个恁家包的,哪个好吃就吃哪个,吃饱了再回家!”冯存民笑着说。

冯满仓咽下嘴里的包子,又过去捏起一个自己刚刚送来的包子放进嘴里,他鼓着脸颊嚼了几下,认真地说:“一样好吃!”

冯存民和王青焕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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