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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江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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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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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上的光阴》连载

第五章 轧香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会摆上香案来祭祀祖辈和各路神仙,香的使用需求就多了起来。

刘双利家便在每年临近年关时,开炉轧香拿到集市上去卖。孩子们便也常常聚到刘双利家里,帮助轧香。

吃过晚饭,冯满仓和母亲说了一声,便早早地来到了刘双利家。刘秀保正在大铁盆里和着香料,看见冯满仓来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让他坐下。其他人还没有来,冯满仓便搬来板凳坐下看电视,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着刘秀保和香料。

深棕色的香料看不出是什么,加了热水进去,热气就混杂着香料的味道冒腾起来。冯满仓闻着味道,猜想里面一定加了花生的碎果壳。

刘秀保咧着嘴,嘴里发出“嘶哈”的声音,把手伸进滚烫的盆底,将干燥的香料翻起来来回和弄着。不断的“嘶哈”声逗得刘双利和冯满仓咯咯发笑,刘双利的母亲张青娥笑骂道:“跟个烫死猪一样哼哼,不会拿个棍子搅和。”

刘秀保抬了抬眼皮,咧着嘴继续发出“嘶”的声响,然后没好气地说道:“死猪不会哼哼!”

“哈哈哈!”众人都被逗得大笑起来。

刘双利递给父亲一根棍子,刘秀保接过,便不再发出“嘶哈”的声音。

和好了香料,便放在一旁等着放凉。张青娥让女儿刘双玲把桌案收拾干净,又一起把排香用的箅子和竹棍从里屋拿出来摆在桌案上。这时候,冯玉川和冯元瑞几个小伙伴儿也吃过晚饭,陆续从家里过来了。

刘秀保从不再发烫的香料盆里拽出一团,拿在手心里揉搓着。棕褐色的香料在他手里不断地变换着形状,最终被揉成了一个有碗口粗细的膏状体。刘秀保把香料放进轧香的桩子里,又把一块外表看起来油闪闪的木桩压在上面,再把碗口粗细一丈来长的木头杠子插进挤压器里。人站在杠子的末端只要慢慢地往下压,香料便会从桩子底部的孔里喷出来,像水线一样的湿香落在地面上的托盘里,另一个人需要不断地移动托盘,让喷出来的香落得均匀一些。

等托盘里有了足够多的湿香,便会被掐断,把托盘端走,湿香会继续喷落在下一个托盘里。端走的湿香放在桌案上,分别由刘秀保、张青娥和刘双玲排在箅子上。排香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熟练度,刘双利和他的玩伴们便只负责轧香和端托盘。

冯满仓站在张青娥的身边,看着她熟练地在箅子上排列着湿香。只见她用左手从托盘里拿起湿香的头部,轻轻地提起来,右手在一尺左右的距离处托住香,两只手轻轻拉直了放在箅子上,左手在箅子左端对齐,右手便在箅子右端一捻,捻断的香头再交由左手拉过去,右手继续完成托香、捻香的动作。整个动作过程形如流水,不见丝毫的停滞。不一会儿,整盘的湿香便被码在箅子上。这时候,张青娥拿起旁边的竹片,将尖尖的顶端插入湿香的底部,向右端快速地划动几下,湿香排列地就更加整齐和紧凑了。

这时候,会有人把另一盘湿香端来,放在她的手边,而已经空了的托盘会被拿走,重新放在轧香桩子的旁边。

冯满仓看着张青娥三人快速地排着香,整个的动作是那样熟练,继而优雅。他有时候能站在旁边持续看一个晚上,也不会觉得枯燥。

更多的时候,他会被小伙伴叫走去端托盘和轧香。轧香虽不是重活,但相对于孩子来说还是个体力活。刚添满香料的时候,杠子高高地翘起,需要伸手去够然后吊悬在上面,才能使杠子缓缓地落下。这时候,湿香喷得格外地远、格外地快,转动托盘的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让湿香喷落在地上,惹来一阵哄笑。杠子缓缓落到一定高度,便可以由一个人翘腿骑在上面,快到底部时,再有两人或三人用力下压,使桩子内的香料尽量全部喷出来。

填放新的香料就真的是一件体力活了,需要把丈来长的杠子抱起来放在一边,把压香的木桩拿掉,将揉搓好的香料放进去,再压木桩插杠子。这一整套的步骤连年纪最大的冯玉川也做不来,得让刘秀保进行。

冯满仓仔细观察过了,刚刚填满香料时,就把托盘离香桩子远一些,随着香料的倾轧待尽,托盘离香桩子也越来越近,这样便能保证湿香不会喷洒在地上了。

湿香在箅子上整齐地排列着,等整个箅子排满时,就会拿竹片的侧面在每隔九根湿香的位置划一下,避免粘连,还会在湿香长度的中间位置压一下,再拿到外面去晾晒。这样等把湿香晒干时,就可以九根一层,九层一把的收装起来了。收装干燥的香需要特别小心,一旦弄断一根,便需要挑出来,不能再拿去卖了。用黑色的细线把晾干码齐的香的两头捆住,再码放在箱子里,便可以等日子拿到集市上去卖。

收干香时,帮忙的小伙伴也会齐聚到一起,或折断或整齐的干香也会分到孩子们手里一些,当作点炮仗时的香捻子。

冯满仓拿着分给他的干香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正在院子里洗刷着低桌子。

“娘,双利家给的香!”冯满仓举着手,把手里的香给母亲看。

“哦!收起来吧,等着过年的时候用。”赵玉莲直起腰来,把刷洗干净的桌子斜架在梯子上。

冯满仓把香放在屋里当门的桌案上,见母亲端着一碗用棒子面调好的面糊糨子,另一只手拿着用高粱穗脱粒后做成的炊帚。他好奇地问道:“娘,你要干啥嘞?”

“粘棉布制袼褙子嘞!”赵玉莲把面糊糨子和炊帚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又返身回屋拿来早已洗晒干净的撕成片的旧衣服。

“咋得粘棉布耶?”冯满仓走过来,蹲在一边。

“你瞧瞧就知道了!”赵玉莲觉得做出来比说出来要直观、明了得多。

她先用快要秃了头的炊帚在面糊糨子里蘸了蘸,然后把炊帚在桌面上沿刷了一层,稀啦啦的糨子顺着桌面开始往下淌。赵玉莲又用炊帚依次往下刷了两次,然后放下炊帚,从旁边的旧衣服堆里拿起一片棉布,在手里扽直了,平铺在糨子上。她把衣服的边边角角扽直铺平以后,又用手在上面抹了抹,确保衣服和糨子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接着她在衣服上再刷一层面糊糨子,继续把旧衣服粘在糨子上。就这样一层面糊一层衣服,赵玉莲把每一块旧棉布都粘得结结实实的。

上午的日头爬上房顶,躲在树梢后面腼腆地照在庭院里,照在赵玉莲和冯满仓的身上,也照在了刷了糨子、粘了棉布的桌子上。

“娘,你粘这棉布干啥嘞?”冯满仓仰着头看着忙碌的母亲问。

“粘这棉布做袼褙子啊,等晒干了收起来,做鞋的时候就可以用上啦!”赵玉莲放下炊帚,抬手归拢了一下从脸侧垂下来的头发。

“做袼褙子以后做鞋用?”冯满仓看着脚上的鞋,看不出来上面有棒子面的痕迹。

“对啊,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娘,我来给你刷糨子吧。”冯满仓看着母亲的头发上沾上了一些糨子,忙凑近了过来。

“行啊,你给娘刷糨子,娘干活就快了!”赵玉莲看着早就跃跃欲试的冯满仓,递给了他炊帚。

“刷糨子的时候要刷匀,每个地方都要刷到,这样它才粘得结实!”赵玉莲向儿子交代着刷糨子需要注意的地方,冯满仓也有板有眼地干了起来。

“娘,这糨子怎稀,它能粘住棉布啵?”冯满仓用炊帚调弄着碗里的棒子面面糊,看着母亲把一块棉布粘在桌子上。

“能啊!这棒子面的糨子啊不用稠喽,等它晾干以后粘得就结实着嘞!”赵玉莲耐心地给冯满仓解释。

日头上移,明亮的阳光大大方方地照在刷了糨子的棉布上,糨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闪闪发光,映得院落都明亮了许多。等赵玉莲把最后一块棉布粘在桌面上,冯满仓放下糨子碗,揉了揉刚刚一直端着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娘欸,终于弄完了!”

赵玉莲笑嘻嘻地看着儿子,说:“手脖子累疼了吧,去进屋歇会儿吧!”

“娘,你也歇会儿吧。”冯满仓拉了母亲的手,进到屋里。

两人进屋洗了手,冯满仓搬了椅子放在门前房檐下,“娘!”他冲着屋里的母亲叫道。

“咋啦?”赵玉莲应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冯满仓拉着母亲的手,让母亲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羞答着脸庞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啊呀!这么大的孩子还让娘抱嘞?”赵玉莲看懂了儿子的意思,嗔笑着将冯满仓揽在怀里,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

“咯咯咯!”冯满仓低头笑着,将头埋进了母亲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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