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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心，粘着一场细雨向夜幕延伸；指尖染上凉意，念开始凋落，小字再也煮不热那年的温暖。
一九九九年的清明节。
林木子收起林玫的日记本，锁上那一柜子书，不再碰触。任尘埃覆盖，任回忆泛黄。
周六，林木子搂着林玲睡了一个懒觉，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是卷毛来催促参加他们同学集会的事情。得知林玫曾经的几个同学在场，林木子想去会一会，也就答应带林玲随行。
林木子去开门，回来叫醒林玲，找出花裙子为林玲穿上。自己则穿上林玫曾喜欢的一条粉色针织长裙，外搭一件白色外套，护士鞋。捯饬一番，抱着林玲上了卷毛的车。
西林酒店的包厢内，大圆桌坐满十几个男女同学，翘首以盼卷毛，和林木子到来。
林玫初中时期的几个班干部都到场了，张慧携带了司机男友，邹飞携带着教师女朋友，成双成对的有好几个。
卷毛抱着林玲，林木子紧跟其后到场，同学们起身掌声欢迎，盯着林木子问：“卷毛，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吱一声，喜糖都自个儿偷偷吃了啊？”
林木子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解释，卷毛挤眼别解释。
林木子镇定下来，向同学们打招呼，自我介绍：“我是林玫的妹妹林木子，有幸见到姐姐的同学们，非常开心。”说完大方地挨着卷毛坐下。
卷毛把林玲放在中间，留一个空位，林木子依次坐着。张慧偷偷打量林木子和身边与林玫眉眼相似的林玲，心突突地跳到嗓子眼，生怕林木子吆喝一声“偷书贼。”
邹飞给身旁的女朋友介绍：“这就是我给你讲过的，初中时候认识的女生林玫的妹妹，她们姐妹俩还是挺像的，不知林玫过得怎么样，她怎么没出现呢？”
同学们窃窃私语，看着桌上转动的菜盘，猜测林玫为什么没来。卷毛站起来给同学们斟满酒，给空位子也斟满一杯，整理好碗筷。
林木子看着张慧，又看向邹飞，再看卷毛，端起酒杯，敬同学们：
“同学们好，你们见我却没见我姐姐林玫，一定好奇吧？她来不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她的女儿，我不方便说她去了哪里，你们都懂得。我不是来替姐姐复仇的，只是想告诉有些人，姐姐曾经受到的伤害已随姐姐消逝，没有人会追究，但希望某些人的良知能觉醒。”
林木子一口干，同学们默不作声，面色凝重地一口咽下，有的咳嗽连连，有的唏嘘不已。
捻过花蕊的白，月下举杯敬沧海，等风来，几许内疚，怎可奈。如云端落了白，往事飘散入尘埃。邹飞眼眶含泪，想站起来说话，被身边的女朋友摁下。
卷毛转动菜盘给林玲和林木子夹菜，后端起酒杯敬空座的林玫：
“玫子，我是愧对你的，想起曾经在学校里的无知，真是有眼无珠，你那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儿，硬让我们的无知抹了黑，想着你的离开，我们多少人良心不安啊，同学们，你们说呢？”
邹飞的女朋友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林玫的妹妹，我替邹飞说声对不起，他都给我讲过，林玫是个漂亮纯洁的女孩儿，都让一些人泼了墨。太可惜了，那都是误会，人为的陷害。”
林木子听着对面女子愧疚的话语，站起来说：“我说过，我今天是替姐姐来看看同学们，不是来复仇的，请各位同学放心，你们好好叙旧吧，我替姐姐听着。”
张慧紧张地看着林木子，看着卷毛，推推身边的司机男友，起身：
“同学们，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陪你们了，下次再聚。”说着拉起男友灰溜溜地走出西林酒店。
一声春雷，十里芳菲，心中倦意满满，有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有踏马而来的往事，有心门关不住的悲凉。
张慧胆战心惊，支开男友回到西林酒店，叫上林木子借一个地方说话。林木子在卷毛耳边轻语，抱着林玲离开，随张慧来到大厅一隅的休息室。
张慧倏地跪下祈求林木子的宽恕，她坦白曾偷过林玫的书，导致陈萍老师对林玫的诬陷，她曾冒充林玫的笔迹写信，让邹飞误会，渲染了校园里的流言蜚语，总之她是导演，玷污了林玫的清白。她又说这几年过得非常惶恐，知道有一天林玫会来问罪。
林木子抱着林玲，心绞痛，泪纷飞，为林玫的软弱无力，为她们的无耻行径，为尘世的黑白无常。
几度风雨后，开一树繁花。多少诗书里，得一身风雅。岁月留痕，多少悲欢离散，同世事宽恕，与自己妥协。
林木子仰望苍穹欲语凝噎，抱起林玲走出西林酒店。
卷毛携带同学们给林玫插青扫墓，邹飞立在林玫的墓前沉默。
张慧拿着三本书走到林玫的墓碑前跪下哭诉：“林玫，请原谅我，都是我一手导演了你短暂一生的悲情戏，惩罚我吧！”
邹飞拉着女朋友厌恶地瞥一眼张慧提前离开。
卷毛拉起张慧说：“你现在流多少泪，说多少话也不能把林玫救活，慢慢忏悔吧。人活一世，善良为本，慈悲为怀，这是我们该向林玫学习的地方。如今，斯人已逝，灵魂在此，你慢慢悟吧！”
低眉，依风，诉心语，林玫的墓前。林木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林玫说：
“姐姐，你来人间受罪了，请放心，林玲就是我的女儿，我一定当掌上明珠，含在嘴里，疼在心上，你安息吧。为了林玲不被打扰，健康成长，明天，我会带着林玲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你和妈妈在天之灵护佑我们吧。”
清明收起眼泪，岁月还是不肯原谅。有一种芳华，就是让心慢慢煎熬，灯油枯尽。明媚的春天，任花枝乱坠叩响门扉，也唤不回天堂里的旧人。
次日的晌午，A市火车站台。
王娅父亲抱着林玲一路叮嘱林木子：“你们先安顿好，卡里有钱，我明年退休就过来照顾林玲。”
“等等，林木子，换个城市生活，也不能丢下我呀，你和林玲的未来怎么可以少了我呢？”卷毛提着皮箱气踹嘘嘘跑进站台，追赶列车，挥舞着手中的车票呼唤。
“王叔，王叔，我和林玲在武陵等您，早点过来。”林木子接过林玲话别王叔，登上13号车厢，探出窗叮嘱王娅父亲。
卷毛飞奔进13号车厢，抱起林玲，深情地看着林木子说：“不声不响就逃跑，啥意思嘛？这不赶上了，这辈子与你和林玲耗上了，怎么地？”
林木子瞅一眼卷毛，接过林玲，看着缓缓启动的列车，望着渐渐消失的王娅父亲说：“等我们安顿好一定接王叔过来团聚。此生，他就是我的父亲，林玲的外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