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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欣一路小跑，还没走进会议室，就听到了牛再田训人的声音：
“你说你优秀该提拔，你再优秀谁认可你，组织认可你吗、我认可你了吗？”
郑欣不知今天的会议是什么内容，跟公安有没有关系？总之牛再田来花县后，最大的特点就是开会。不管与工作有关或无关，每个会各单位一把手必须参加。迟到半分钟的，站着开会，缺席的诫勉谈话。此外，还要现场提问，谁说不清花县经验中的全部内容，谁就会被骂得抬不起头。
会议室过道上，已经站着两名科级干部，这两人一边做笔记，一边给郑欣让路。郑欣懂规矩，他不敢找座位，紧挨着两名局长站在过道上，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牛再田小平头，三角眼，人虽矮小，声音却洪亮。他对站在过道上的人虽视若无睹，但眼角余光却瞟着身穿旗袍、从台下袅袅娜娜走来的会场服务女。待服务女续上水，牛领导喝一口，呸一声吐掉茶梗，换个坐姿继续讲话。
他说，最近花县的各项工作很不如人意，有人造谣生事，说施宇豪是被人谋害的；有人妄议领导，妄议创建全国卫生城市、强迫全体干部职工扫街，是浪费资源，不务正业。更有甚者，有人竟敢举报我有贪腐行为。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我牛某人从副处起，就经常遭遇别有用心的人举报，我有原则有党性，经得起任何检验。总之，我们的决策是正确的，谁也不准妄议，不准信谣传谣。从明天起，各单位都要围绕中心工作，举全县之力创建卫生城市。各单位必须把全体人员撒到街上，实行全天值班制，不准坐，不准玩手机，不准躲雨躲太阳，要一直巡查、打扫和罚款。目前，全市正在推广花县七个一经验，节骨眼上，大家都要高度讲政治，决不能再出负面新闻。
郑欣很不舒服，觉得这种会根本不值得参加，除了树立个人权威，其他一件实事没办，一个实际问题没解决。尽管心里嘀咕，但面子上还得装出认真倾听，全力落实的表情，因为稍不注意，督察组就会打电话约谈。
“郑局长，你一个副处级干部，跟他们站在一起干啥，坐到前排来。”
正踌躇时，牛领导点名了。郑欣没有上前，他笑嘻嘻说，领导，我迟到了，按规定该站这里。
“既然你喜欢站，那就站吧。”
牛领导扳脸继续讲话，先讲花县的七个一经验，然后讲自己在全省、全国交流移民、中草药种植经验时的风采。其间还要现场提问，民政局长回答七个一经验时，漏了两条重要经验，被当场骂得脸色惨白。两小时后，郑欣感觉双腿麻木，正期盼会议早点结束时，牛领导又点名了：
“郑局长，你们局那两位女干警，为啥拒绝提拔？”
郑欣上前两步非常恭敬地说，报告领导，柳絮菲和王玉玲二人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还想再锻炼一段时间。
牛领导不待郑欣说完话，在桌子上猛拍一掌大声说，这分明是不讲政治、不愿担当，忘了初心，这事必须严肃处理，督察组马上调查，尽快给出处理意见。
整个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这期间，没人走动，没人私语，只有牛领导一种声音。他最后强调说，各单位各部门必须连夜召开会议，传达落实本次会议精神，要肃清施宇豪贪污腐化的余毒，对妄议领导决策，信谣传谣者，该拘留的及时拘留，该纪律处分的绝不手软。
散会后已接近凌晨。郑欣站了几小时，双腿麻木心情糟糕。他不知这种只树立个人权威，不解决实际问题的会议，以后还要开多少次？踌躇着正要离开会场时，牛领导又发话了：
“郑局长，你等一下离开。”
牛领导很强势，他不容郑欣辩解，只管扳着脸下指示：
“陆刚这种人，应该清理出警察队伍，还有柳絮菲，既拒绝组织提拔，又煽动民工闹事，对这种没有担当，只会添乱的人，必须严肃处理，你先思考个方案，这事我会派人及时跟进。”
尽管心里窝着火，但郑欣的态度依然谦恭，他笑嘻嘻说，领导的指示，我会立马落实。不过陆刚和柳絮菲都是刑侦高手，本着一分为二的原则，我认为组织应该宽容，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什么，你想给他们撑腰？”
大概是讲话时间久有些累，牛领导接过秘书递来的水烟筒，咕噜噜猛吸一阵，才长长出口气。他把双脚搭在案台上，仰躺着身子两眼俯视郑欣，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郑欣看牛领导一点领导风范没有，活脱脱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泼皮，再也忍不住了。他说，陆刚的事，上面已调查清楚，现在他已被撤职，还要怎么处理？柳絮菲的提拔，还在组织谈话期间，常委会还没研究，更没有公示和任命，根本谈不上拒绝提拔。如果这都要处理，那么，全国那么多辞职经商的干部，岂不都要扣上没有担当的帽子？
“你放肆？”
牛领导一拍桌子怒目圆睁。这个时候，郑欣知道自己已犯忌，他想既然已得罪你，那就干脆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郑欣不吭不卑，他拉把椅子坐下和颜悦色说，领导请息怒，我只是就事论事，公安是双重领导单位，有些事我做不了主，得向市局请示。根据市局意见，从下周起，花县公安局将不再动用警力守街、扫街、创建卫生城市，全部精力都要集中到扫黑除恶工作上，这一点，请领导原谅。
“花县有黑恶势力吗？”
牛领导黑着脸非常不高兴。郑欣知道对方早就对自己有意见，正动用权力欲把自己调走。他想，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扫黑除恶，再不能浪费警力扫街，帮对方捞政绩了。他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说完话劲直就走。
郑欣一路走，一路思索扫黑除恶计划时，牛正强正在太极山庄喝酒。
雅间里的灯光柔和、妩媚，充满诱惑，牛正强喝得满面通红，全身散发荷尔蒙味道。他盯着郝胜男健美的身体一直看，直看得郝胜男忸怩作态，才举起酒杯说：
“胜男妹妹，牛哥敬你一杯，以后有啥事，尽管给哥说。”
牛正强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既浑厚又动情，完全有种肺腑之言的味道，让郝胜男一下子就充满了感激情愫。郝胜男抓过茅台酒瓶，先给牛正强和苗雨诗满上，最后才自己斟满。她举起酒杯动情地说：
“哥哥、姐姐在上，你们永远是我的亲人和恩人，小妹先干为敬，以后你们叫我干啥我就干啥，绝不会让您们失望。”
苗诗雨的貂皮大衣一进门就挂在衣架上，她穿着粉红色紧身衣裤，纤腰丰臀，长发长腿，整个身子都漾流着极品女人的韵律、韵味和韵致。尽管喝了几杯酒，但苗雨诗一点酒意没有，一举一动都保持着总经理的矜持，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她翘着兰花指端起酒杯，侧身一笑嫣然说：
“牛局，这杯酒有两层意思，一是预祝你高升，二是感谢你为太极山庄的安宁和发展保驾护航。以后苗某仰仗你的地方还很多，一切都在酒中，我先干为敬。”
苗雨诗的话十分得体，即有巴结牛正强的意思，又暗藏威慑力。牛正强趁对方仰头喝酒之机，侧目瞟了一眼，这时苗雨诗的双峰恰巧挺到极致，那拥雪成峰的酥软、沁人心脾的体香，一下子让他魂游太虚，感觉自己掉进了温柔乡：
“苗，苗总客气了，你是花县的大明星、大美人，能得到您的青睐，牛某三生有幸。”
牛正强知道苗雨诗名花有主，眼前这朵花虽美，这盘菜虽香艳，但他不敢采摘，不敢品尝，只能趁对方侧身之机，偷偷用胳膊在其香肩上揩一点油。他知道论背景、论实力、论文化、论气质，自己和苗雨诗都不在一个档次，也许这辈子都没资格打她的主意。懊恼之余，牛正强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郝胜男身上。
他觉得郝胜男虽凶悍没女人味，但身材、皮肤和肌肉不错，这种健美的女汉子，既是一种时尚风格，又别有一番滋味。以后，只要她对自己忠心，只要她不添乱，拥有她也是理所应当。自己给太极山庄做了那么多事，也算没白忙活。
“牛局，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找到巴威没有？”
愣神间，苗雨诗媚笑着突然转移了话题。他说巴威前天下午押车离开太极山庄，我们虽在老鹰岩底发现了坠毁的车辆、货物，以及两名司机的尸体，但没找到巴威。
牛正强今夜来太极山庄的目的，就是要告诉苗雨诗巴威出车祸了，由于刚才专心品酒和品美人忘了正事，现在对方一问，他才想起来。
听牛正强说巴威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苗雨诗脸色有些苍白。她再也无心喝酒，隔不几分钟就上卫生间打电话。郝胜男看苗总着急，很想打发牛正强回去，由于牛正强酒兴正酣，她磨蹭了好久才怯怯说话：
“大哥，今夜就不回去了，小妹立刻给你安排，包你飘飘成仙。”
郝胜男正要打电话，却被牛正强一把揽住了腰杆。牛正强醉眼朦胧，满嘴酒气，他倚在郝胜男身上结结巴巴说：
“好妹子，我只要你陪我，今夜下雪我不回去了，我们再喝三百杯助兴，不醉不散。”
郝胜男心里反感牛正强，面上却一副媚态。五年前，她刚被公安局开除，牛正强就调了进来，对这个倚着牛领导那棵大树乘凉的水货警察，她还真有些瞧不起。二人抓扯时，苗雨诗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与郝胜男合力扶住牛正强，嘴里说着感谢话，巧妙地解除了尴尬场面。一瓶茅台见底后，苗雨诗再也无心喝酒说闲话，她起身礼貌地说，牛局，我有事失陪一会儿可以吗？牛正强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有逐客意思，于是站起身回道：
“感谢苗总盛情款待，我也该回去了。”
看牛正强踉跄着往外走，苗雨诗赶紧给郝胜男递眼色，郝胜男会意，打开房门对两名旗袍女说：
“牛局醉了，快扶他去休息。”
牛正强半推半就，嘴里说着我没醉，我要开车回去的话，脚下的步子却跟着两名女子走。
“房间都检查了吗，摄像头没问题吧？”
牛正强刚被扶进包房，苗雨诗就迫不及待问话。郝胜男一脸自信，她说，苗总，我办事你有啥不放心，陆刚那么精灵都吃了我的洗脚水，何况这个本就好色的牛正强。
“你决定巴威喝了那瓶酒吗，他怎么失踪了呢？”
苗雨诗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郝胜男，很想从她眼睛里得出答案。郝胜男顺手拿起刀叉，猛然插进左胳膊，待鲜血一滴滴渗出来，才俯下身子说：
“大姐，酒里的药是你亲自放进去的，我和巴威喝了一杯，事后睡了整整一天，我怎么敢骗你？”
看郝胜男眼里含着泪花，手上淌着血，苗雨诗顿时也激动起来。她关切地说，你何必这样，我只是问问，你别多想。不过这件事很麻烦，不拿回巴威手里的u盘，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早知这样，我们就该在山庄内动手。
郝胜男顾不得疼痛，殷勤扶着苗雨诗往楼上走。她说大姐，巴威的功夫和警觉性很高，我几次潜进他房间都没得手。目前公安和舆论界都紧盯着太极山庄，为了不给你惹麻烦，我只能选择在半路动手，如果那场车祸巴威没死，两天后他必定在M镇出现。我已令二毛等人先到那里等候，我现在就启程再带几人过去，一定截住巴威拿回东西。苗雨诗无奈地摇摇头说，只有这样了，但必须做得天衣无缝，让班迪和警察都找不到线索。
“大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看郝胜男手臂一直淌血，苗雨诗一个劲催她回去处理伤口。郝胜男还想说什么，听对方吓了逐客令，只好磨磨蹭蹭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