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胜男是哪时走的,陆刚并不知道。
那晚,孟玲有意无意透露了一条消息。他说班迪和苗雨诗都奸诈至极,郝胜男很可能是枚棋子。
孟玲的话,陆刚半信半疑,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深知对方不是省油的灯。由于早就在心里设了防火墙,所以孟玲精心准备的大戏,最后只能羞愧收场。陆刚的态度很坚决,他不能帮她杀班迪,因为杀了他,自己以后没法在金三角混。
“陆大哥,老板有请。”
傍晚时分,陆刚正想出去打探郝胜男的消息,扎瓦就进来了。扎瓦说,今夜有行动,就差你了,老板等着呢。
来到班迪的住所,看班鹰等二十多名大汉肃立在大厅,陆刚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到了孟玲的话。他暗自嘀咕道,班迪果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来郝胜男果真成了棋子。
“交手机、脱衣服、换新装,赶快行动。”
班迪皮笑肉不笑说话,并抢先把自己剥个精光。其他汉子见状,纷纷交出手机,从里到外换上老板提供的新衣服。众目睽睽之下,陆刚一点办法也使不出,只得按要求交手机换新衣服。
一切就绪后,班迪令人蒙上陆刚等人的眼睛,然后上车七弯八拐急速行驶。凭借超强记忆,陆刚隐约觉察这好像是来时的路途。这一下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扎瓦才是班迪最重要的心腹,扎瓦的家在两国交界的饿狼岭下,利用他人地两熟的优势运送毒品,这招还真高明。
“怎么才能把消息及时告诉林局呢?”
陆刚苦苦思索,一点办法也想不出。
经过一夜和一整天的颠簸,几辆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后,班迪逐一分发带消声器的枪支。皎洁的月光下,一群背着背箩的山民,早已等在路边,扎瓦说几句土话,每人发一叠钞票,然后就令众人背东西上山。
班鹰和扎瓦在前面探路。背东西的山民中,夹杂着手持枪支的保镖,陆刚和班迪并排走在中间,所有人皆闭口不言,快速穿梭在丛林里。
翻上一个又一个山峰,趟过一道又一道小溪,大约走了四个多小时,班迪才令众人在一片开阔地围成圈休息。山民们早累得精疲力尽,一听喊歇气,全都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班迪虽累得不行,但警惕性很高,他叫班鹰和扎瓦带人四处探路,确认无埋伏才回来报信。
班鹰和扎瓦走后,班迪小声对陆刚说:
“兄弟,事情重大,先前没给你通气,你不会不高兴吧。”
陆刚爽快地说,大哥的决定,我无条件服从,这辈子我只负责你的安全,其他的事一概不过问。
“兄弟,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总之我不会亏待你。”
半小时后,班鹰和扎瓦回来了。班鹰说前面很安静,应该没有人。扎瓦说,我查看了周围的路道,除了野兽脚印,没发现人的踪迹。
“那就继续赶路。”
“且慢,大家不要动。”
陆刚忽然觉察到了危险。一路上他认真观察,逐一记住了每个人的体态,刚才跟着班鹰、扎瓦探路的人虽高大,但并不十分健壮。他看班鹰和扎瓦走路的姿势,听他们话里微微颤抖的声音,再看他俩身后之人的步伐和持枪姿势,猛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啊!”
陆刚的话还没说完,班鹰和扎瓦就双双倒地。噗噗噗的枪声中,班迪的打手们没开几枪,就倒下了好几个。陆刚反应最快,他倒地翻滚,果断击毙三名壮汉,凌空一扑抱着班迪滚下了土坎: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班迪吓得声音都变了。他说我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这么周密的计划,这么绝密的安排,怎么会走漏消息?
“这事八成和糯猛有关。”
陆刚说刚才班鹰和扎瓦被割喉时,我看那人的身材手法,分明就是约翰,再者,能够在很短时间里,解决掉你身边的保镖,这枪法也许只有亨利做得到。
“哈哈哈,陆警官猜得还真不错,干爹,你这么大的行动怎么不通知我?”
娇笑声中,孟玲突然从大树后款款走出,她的身后全是荷枪实弹的彪形大汉。趁众人用枪逼着班迪和陆刚之机,亨利和约翰快速上前,干净利落把他俩绑了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小贱货。”
班迪破口大骂,他说早知你这贱货有野心,我就不该送你去读书、就不该费心培养你。老子一生谨慎,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你手里。
孟玲以牙还牙反唇相讥,她骂班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巴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孟玲骂一句,他就狠踢班迪一脚。陆刚看不下去,挪动身子靠近孟玲大声斥责道: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孟玲狠打陆刚两耳光,双手叉腰狂笑起来。她揪住陆刚的头发阴阳怪气说,陆警官,你再精灵,再有正气,怎么还是没逃出我的手心。如果你当初答应帮我杀班迪,现在我非但不绑你,而且还给你一个股份。
“陆兄弟,我没看错你,有你这个朋友,我死了也不后悔。”
巴威不准班迪和陆刚说话,他一边毒打一边翻旧账:
“你这条老狗,以前你任意宰割老子,今天也让你尝尝阶下囚的滋味。”班迪被打得大声嚎叫,他说有种你杀了老子,这么折磨人不是好汉。巴威割下班迪的耳朵,塞进他嘴里嘻嘻笑道:
“这都是给你学的。”
看巴威打得起劲,约翰也手痒起来,他一脚踢倒陆刚,随即拳拳到肉,打得陆刚哇哇吐血。孟玲双手抱胸看闹热,一副很享受的架势。
陆刚一声不吭任随约翰狠打。现在他心里有底了,刚才横扑过去救班迪时,他顺手摸出了他的手机。趁巴威和孟玲辱骂毒打班迪之机,他三下五除二给林局发了个信息。这项本领平时戴着手铐,不知练过多少回,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够了,赶快办正事。”
孟玲看时间差不多了,急忙出声制止巴威和约翰。她迈步上前揪住班迪的衣领恶声骂道:
“老东西,出来混迟早是要还回去的,你杀我阿爸时,就该想到有今天的报应。”
班迪垂头丧气,他说老子死而无憾,只是不明白你这贱货怎么知道的消息?
孟玲仰天大笑,她说这还多亏你送我读书,让我成了黑客,实话告诉你,两月前我就黑进了你的电脑,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姑娘的掌握中。
“你别得意,苗雨诗只认老子,没我在,她是不会露面的。”
班迪忽然得意起来,他狂笑着说,姜是老的辣,干这一行,你小娼妇还嫩得很呢。
孟玲的笑声更狂,她说不错,我和苗雨诗制定的这个计划中,你这老杂种的确很重要。不过你扮演的是送财童子角色,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所以你就该消失了。
“什么,你们联合起来算计老子?”
看班迪彻底绝望,巴威很享受。他说,老东西,你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你知道苗总那么多事,你不死,她能安心吗?
孟玲推开巴威一刀捅进班迪胸膛。完事后,她转过身假惺惺对陆刚说:
“刚哥,对不起了,苗总要见你,请你再委屈一下。”
清理完现场的尸体,孟玲等人押着背东西的山民继续赶路。陆刚双手被绑在胸前,为防他逃跑,巴威给他套上一个几十斤的背篼,亲自押着他走。刚才挨了约翰一顿猛打,再加上背着几十斤货物,渐渐的陆刚有些吃不消了。
巴威看陆刚走得跌跌拌拌,心里很是享受,他时而踢对方一脚,时而故意将其推倒:
“哎呀,陆警官,当犯人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加点料?”
陆刚挣扎着站起身说,巴威,别高兴得太早,你也知道苗雨诗不少事吧?
这一说还真提醒了巴威,想着班迪的下场,再想以前自己在太极山庄干的那些事,他突然开始后怕。
天亮前是一段难耐的黑暗。即将抵达国界时,孟玲令众人止步,她前后左右观察一番,喝令巴威和约翰逐一捆住山民的手脚,再堵上嘴,然后把人和货全部藏进灌木丛。陆刚的待遇要好一些,虽然被捆了手脚,但没堵嘴,还有幸得到了孟玲的水喝。
孟玲相当谨慎,她把巴威、约翰和亨利几位骨干分子叫到一旁,令巴威和亨利先越界隐藏。如果那边有中国公安埋伏,及时发短信通知,如果交易时苗雨诗使诈,他们便是狙击手和救兵。
“我干什么?”
约翰看孟玲瞧不起自己,有点不高兴。孟玲有意要激他,只管安排亨利的狙击任务,直到约翰大声吼叫,她才笑眯眯给他说话。孟玲给约翰的任务,除了警戒,还得负责方圆十公里范围内的搜索。约翰不干,哇啦哇啦直嚷,孟玲不动声色拿出电话小声喝道:
“不听指挥就回去,但你得给糯猛将军说一声。”
一听孟玲要告状,约翰再也不摆架子了。临行时,孟玲反复交代众人一定要胆大心细,仔细观察和搜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二天是个晴天,火辣辣的太阳下,懒洋洋的虫声和蝉鸣声此起彼伏。为防意外,孟玲令打手们逐一给山民喂水、喂食,她靠在陆刚身边的大树上,一会儿用望远镜观察情况,一会儿又放飞无人机,再者就是在手提电脑上噼里啪啦操作。
“美女,我想方便一下行吗?”
陆刚没话找话,孟玲却置之不理。看她专注的样子,冷漠的表情,陆刚忽然产生后悔情绪。现在他才彻底了解孟玲,才知她是个表面清纯,内心毒辣的狠角: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答应或者除掉她。”
虽然十分后悔,但陆刚并不气馁。至少班迪和孟玲没瞧破自己的身份,作为卧底,这一点他成功了。
“刚哥,你这会儿该不是在咒骂我吧?”
孟玲忽然转变态度,故意搔首弄姿说话了。陆刚苦笑一声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愿赌服输,赞扬你还来不及,哪敢亵渎咒骂。
“哎呀,我的亲哥,还是你了解小妹。”
陆刚不语只管听对方表演。他知道言多必失,只要对方开口,或多或少他都能捕捉到些许信息。交谈中,尽管孟玲滴水不漏,陆刚还是知道了一些大概情况。
原来,孟玲本不想为难陆刚,如果不是苗雨诗一心要杀陆刚泄愤、灭口,她还真要拉陆刚入伙。
“刚哥,请原谅我不能放你,因为以后我还得依靠苗雨诗发财。”
陆刚仰头大笑,他说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死就死吧,但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陆警官,你就别抱幻想了,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做梦吧。”
孟玲突然翻脸,她啪啪啪连打陆刚几耳光,然后扭着腰臀走了。
太阳落山后,约翰带着人回来了。他说方圆二十里内都无人迹,他是雇佣军,大小恶战经过不下百次,他侦查过的地方,绝对不会出问题。孟玲不急,她令人解开山民们的绳子,叫大家原地吃东西,并活动麻木的手脚。检查打手们的装备时,孟玲反复交代,每把枪必须上消声器,不能惊动任何人。
午夜时分,一行人悄无声息出发。暗淡的星光下,陆刚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林局收到信息没有,也不知林局的计划和安排。自己双手被捆,加之背着笨重的货物,一旦战斗打响,我该怎样绝地反击?
孟玲似乎看出了陆刚的心思,她上前推他一把小声说:
“刚哥,别想歪主意了,你就认命吧。”
陆刚不怒,他说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这台戏虽然精彩,但有缺陷,好像还差一个人,是吧?
孟玲小声说,你是说郝胜男吧,她可是重要角色呢,没有她的开场白,我和苗总怎么出场,怎么赢得掌声?
“郝胜男恐怕也是苗雨诗的牺牲品吧?”
陆刚抓住时机问话。孟玲听陆刚夸奖自己,一高兴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这次行动就是试金石。如果郝胜男是卧底,她贩毒就会被枪毙,如果她是卧底,归队后也会丢命,你们内部有咱们的人呢。”
“什么,她是卧底,你们搞错了吧?”
陆刚故意装傻,他说郝胜男那德行他最了解,压根就不是做卧底的料。孟玲狠踢陆刚一脚,厉声喝道,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了染缸。看在你活不过今晚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这消息是你们内部人透露的。
陆刚明显愤怒了,他最讨厌这种喜怒无常的女人:
“你了解苗雨诗吗,你就不怕步班迪的后尘?”
听陆刚诅咒自己,孟玲更怒,不问青红皂白又是几脚。陆刚暗自高兴,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到了边界,陆刚几步就跨过了界桩。
几个月来,他一直感觉自己生活在真空中,感觉自己飘无所依。乡愁泛滥时,他只能暗自回想故乡的山水,以及一同战斗过的同事。而今终于回到故国,他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如不是重任在身,他真想长歌一曲诉衷情。
走下三道缓坡,孟玲令众人止步。她掏出手机查看巴威和亨利的定位,确定二人各在一个方位埋伏,才继续往前走。
公路尽头,隐约停了两张越野车。孟玲学三声猫头鹰叫,再用手电朝天晃两下,这时对方的车灯也接连闪了四下。
对上联络信号后,丛林里突然闪出一群人,为首者身姿妙曼步态婀娜,人未到眼前,甜蜜蜜的声音抢先飘忽过来:
“孟小妹是吧,我们等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