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多瓦寨,巴威第一件事就是告状。
他说三号关键时刻不开枪,以至于错失良机;危急时刻,一号陆刚丢下扎康独自逃跑,导致整个行动功亏一篑。
班迪一直笑眯眯听巴威表功,他倒杯白酒单手递给巴威,嘴里说着兄弟辛苦,另一只手却举起了枪。巴威吓得面无血色,手里的酒杯应声落地。他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班迪,脸上全是屈辱和迷惘表情。
班迪闭着眼睛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巴威的耳朵飞过,啪一声打在木柱上:
“吓着了吧,兄弟,给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巴威唯唯诺诺,吓得大气不敢出,赶快倒退着出门。
孟玲没表功,她恳切地说,这次任务失败全是自己指挥失误,请干爹责罚。班迪哈哈大笑,他说你没有错,而且有功,虽然没抓到扎康,但捣毁了他的老巢,你迅速安排人接管他的货物及场地,安保方面要做到万无一失。下个月要出货,你得亲自押运。
郝胜男进屋时,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走神的事。在战斗中胡思乱想,这是狙击手的大忌,不但错失良机,而且还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尽管自责,郝胜男却不怕,她觉得自己是客,纵然失误,班迪也不敢怎样。果然,班迪半句没提刚才的事,他很感激郝胜男的支持。二人寒暄一阵,郝胜男便主动提要求:
“大哥,苗总都给你说了吧,这次我要带点货走。”
班迪双眼望天,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说,你们苗总怎么搞的,上次的货款都没付清,这次又要货,没有钱,我怎么做得出来?
郝胜男见班迪发火,急忙起身给他的茶杯续水,直到班迪脸色平和,才怯怯解释:
“大哥,现在公安盯得紧,苗总说了,这次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你做生意了。你放心,这次我们不赊账,以前的余款,一周后也会全部打给你。只是灭掉巴威和陆刚这事,苗总不让步。”
班迪知道对方的意图,他说苗总要除掉巴威,这个事我可以不管,你随时都可以动手。至于陆刚,相信你刚才已认出他了吧,这个人暂时得给我留着,等他帮我办完事,随你们怎么处置。
“大哥真是爽快,那小妹就放心去玩了。”
班迪拍着郝胜男的肩膀,装出一副亲热相说,这里的风情和风景都不错,你放心去玩,货备齐了我再通知你。
陆刚最后进屋。他双脚刚踏过门槛,左右两面的保镖就同时发起了攻击。陆刚猝不及防,小腿和后脑差点被棍棒击中。危急时刻,他迅速转身,一脚踹开左方对手,趁收腿后仰之机,骤然发力一肘击中右方对手的软肋。
惊叫声中,四周片刻间围满了人。陆刚知道班迪在测试自己的功夫,于是毫不手软,出拳踢脚的速度和攻击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没过多久就撂倒十几名大汉,然后双手抱胸笑吟吟站在班迪面前:
“老板,这下该满意了吧?”
班迪正襟危坐,他悠闲地抽烟,慢腾腾品茶,过了许久才皮笑肉不笑说话:
“陆兄弟,你两分钟时间解决我的贴身保镖,的确厉害。不过你还是输了,因为你没有接近我的身子。”
陆刚哈哈大笑,他说老板,你太自信了吧,刚才如果我要近你的身,半分钟就能做到,因为我打倒门口那两个保镖只用了十五秒。剩余十五秒钟,我完全能够冲到你身边。你的保镖虽能打,但反应太慢,且只会用蛮力,不会用脑子。比如那两个手臂纹着青龙的大汉,只想到全力攻击我,而忽略了你的安全,致使你身边空虚,如果这时再冒出一个或几个杀手,你怎么办?
“哎呀,还真是高人,看来我找对人了。”
班迪捻着胡须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拉着陆刚的手走进一个雅间,一边吩咐侍女上菜,一边和陆刚说事。
原来班迪近来总感觉有家贼,至于这家伙是谁,他也不知道,为防万一,班迪想秘密升级自己的安保系统,并要求陆刚助一臂之力除掉叛徒,这就是他不取陆刚性命的理由,就是他千方百计把陆刚弄进多瓦寨的目的。
“陆兄弟,你在扎瓦寨的表现我看得清清楚楚,从现在起,我对你没半点怀疑了。”
看班迪态度诚恳,陆刚也说了许多动情话。他说自己本来想当个好警察,谁知阴差阳错成了通缉犯。现在走投无路,从内心里感谢老板收留。以后除了挣钱,除了报答老板的知遇之恩,再无其他想法。人生就是一场戏,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班迪哈哈大笑,他举起酒杯高兴地说:
“老弟高见,我们相见恨晚,今夜就喝个痛快。”
以后两周时间,陆刚都呆在多瓦寨。在小头目班林的带领下,他更换和调整了寨里的部分摄像头,在各个路口重新部署安保人员。为防偷袭者断电瘫痪安保系统,陆刚在班迪的密室内外,运用中国的奇门遁甲术设置了很多机关。这些机关,有的是陷阱,有的是剧毒弓箭,陌生人闯入,功夫再高都得中招。完事后,班迪叫来寨里最能打的保镖亲自试验,果然奇妙无比。班迪高兴得手舞脚蹈,他拿出一大叠钱诚恳地说:
“陆兄弟辛苦,这是你的酬劳,我这里没女人伺候你,你到街上放松几天吧,有事我会派人接你回来的。”
陆刚知道班迪有大事要做,所以才故意支开自己。他很识趣,接过钱头也不回往外走。寨门外,早有辆车等候,上车前,班林要求陆刚交出手机,陆刚问为什么,对方说这是规矩,寨里的通讯设备一律不能带出去。陆刚知道班迪谨慎,大凡毒枭,其制毒基地都是绝密,为防被警方定位,他们的通讯设备都是单独的网络。他很配合,上车后主动用黑布蒙住双眼,直到班林叫他下车,他才取下蒙眼布。
“刚哥,这是你的新手机,我大哥说了,这几天你放开玩,没人打扰你。”
班林将新手机递到陆刚手里,上车一溜烟走了。陆刚漫无目的走几条街,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七弯八拐朝葡萄园走。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人监视,好几次想去葡萄园接头都没机会。想着林局长的信任和重托,想着等会儿就要见到警方的线人,陆刚心里一阵欣喜,感觉头上的天空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葡萄园到处都是葡萄架,整个园子晶莹剔透极像一颗大葡萄。竹架、铁丝,甚至石头上,全都是妩媚的、树妖似的葡萄藤。
时值中午,虫蝉和鸟儿的叫声,像刚吸饱葡萄汁似的分外甜润。
金灿灿的阳光,高浓度的绿色,加上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陆刚一下子想到了碧纱笼里乾坤别,红树枝头日月长的诗句。
离大门还有几十米,因为怕人跟踪,陆刚猛然转身往回走。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确认四周除了葡萄藤和虫声,再无其他人,才欣然迈步入园。
“有客临门,来碗葡萄酒。”
连叫三声无人应答,陆刚只好穿过庭院进屋。屋里的摆设虽大气整洁,但整个大厅空空如也,吧台没人值守,茶桌上也无客人,穿窗而来的蝉鸣声,愈发衬托整个园子的空灵幽静。
来到后院,远远见葡萄架下坐着一个风韵女子。女子背对着陆刚,一头秀发瀑布般垂到腰间。虽然看不到下半身,但从其偏过来的半张俏脸、大胆裸露的雪肤、远峰削就的双肩,以及丰腴得好像无骨的玉背分析,陆刚断定对方一定漂亮到极致。
“无人守店,只有苦丁茶。”
女子说话的同时,慢慢站起了身。她上穿露脐、露腰白色短袖衫,下穿粉红色无痕裤,本来个子就高,再加一双高跟鞋,陆刚不仰望都不行了。
女子似乎有意要展示自己的身材,她扭动腰臀,时而剪几片葡萄叶丢进篮子,间或又摘两颗葡萄把玩,任陆刚长时间从后面欣赏自己,任满院子不耐烦的虫声催促,就是不转身。
陆刚看对方不但婀娜健美,而且周身漾流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和风韵,心里一热,突然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自从和妻子离婚后,两年多来,陆刚一直单身,每当心血来潮,他都极力转移意念,用意志、信念封印心里的怪兽,从没出过轨:
“以前再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我都毫无感觉,心海微波不兴,今天怎么了,难道对方是妖怪?”
陆刚有些疑惑,按理说对上了暗号,她就该招待客人了。难道她怀疑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刚哥,没想到是我吧?”
爽朗的笑声中,女子忽然转过了身。这一下更令陆刚惊奇,他呆了几秒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生硬得能打痛人的问话:
“郝胜男,怎么是你?”
以往的印象中,郝胜男的打扮和言谈举止都是运动型,给陆刚的感觉除了泼辣,就是女汉子。今天对方一改装束,忽然莺声燕语忸怩作态,忽然风情万种流岚写意,还真让他有些不适应,更不敢相信她是林局长的线人。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也没想到是你,走吧,上楼谈。”
郝胜男笑得很嫣然,她侧身抛个媚眼,然后娉娉婷婷带路,一片葡萄叶粘在美臀上,随着她夸张的摇摆而翩飞。
陆刚走在后面,看郝胜男极具诱惑的背影,看她腰胯间肆无忌惮流淌出来的女人味,脑子一恍惚,身上的荷尔蒙开始散发。他感觉对方不是郝胜男,而是树妖或者山精鬼怪,自己似乎误入荒塚,立马就要上演一场人鬼情的好戏。
二楼的房间里燃着袅袅檀香,银灰色的轻烟或嫦娥舞袖,或西子浣沙非常妖冶妙曼。郝胜男让座、泡茶,态度殷勤得令陆刚刮目相看,她来回走动时,那片葡萄叶一直粘着她不肯离去,陆刚试了几下才伸手帮她摘下来。
“哎呀,失态了,谢谢刚哥。”
郝胜男脸上突然泛起红晕,这令陆刚很意外:
“她居然也害羞?”
回想以前郝胜男的所作所为,回想自己被她数次暗算和羞辱的往事,陆刚忽然意趣了无,很想马上离开。
看陆刚疑惑,郝胜男拨通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递给陆刚。
电话那头果真是林局长。林局长告诉陆刚,他正在下一盘大棋,郝胜男是这盘棋中的重要棋子,务必配合她完成任务不得怠慢,更不能泄密。
“这下该相信我了吧。”
郝胜男一边品茶,一边侧目欣赏陆刚。陆刚还是有些疑惑,他问郝胜男: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如果你不在,我给谁联系?”
郝胜男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反复揉了几下膝盖才红着脸回话。她说这里当然不止我一人,不过今天我把他们全打发走了,以后我不在时,只要你说暗号,会有人帮助你的。对不起,我压抑太久了,今天我要倾诉,要和你痛快淋漓喝几杯。
郝胜男的话如山间小溪,时而淅淅沥沥,间或汹涌澎湃。她说以前的我,全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为了完成任务,这几年,我吃的苦不比你少,受的委屈绝对比你多。
“这么说,给我下药和拍不雅视频,也是你任务的一部分?”
陆刚放下茶杯,眼光从郝胜男脸上一直游移到碧绿的窗外。
郝胜男笑而不答。这时,一股清风穿窗而入,雪白的窗帘烟雾般飘了起来,郝胜男走到窗前,双手抓蝴蝶似的拢住窗帘,再诗意地挽个疙瘩才返身说话。
她说,你是苗雨诗的劲敌,不拿你开刀,我怎么会取得她的信任?
“难怪郑局支支吾吾,原来你们合伙整我。”
陆刚心里释然,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相。
“好了,不闲扯了,我们说正事吧。”
一说正事,郝胜男身上的风情月意立马消失,她拉把椅子坐在陆刚对面严肃地说,下月班迪和苗雨诗要进行毒品交易,做完这单大生意,苗雨诗就会金盆洗手,就会移民国外。昨天,苗雨诗打电话给我,说于和杀了人已逃到M国,令我三天内务必将巴威、于和杀掉。
“林局长的指示是什么?”
陆刚点上一支烟,习惯性翘起了二郎腿。郝胜男抢过香烟掐灭,笑吟吟削个水果递上来说,林局的指示能把这两人抓回去归案最好,如果实在不行,事先必须取下他们杀人的口供视频。
“班迪和苗雨诗的交易地点在哪里?”
看陆刚迫不及待,郝胜男嘻嘻一笑又开始旖旎起来。她说我为了完成任务,这几年装女流氓、充当打手、低三下四伺候人,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难道你不打算安慰安慰我,难道不想和我大醉一场?
“任务在身,安慰和喝酒都免了吧。”
陆刚急于知道下步任务,郝胜男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僵持间,楼下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郝姐,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