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思念深入骨髓的时候,彼此就成了对方的影子,无论什么力量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党政干部班学员的宿舍是由学校原来的招待所改建的。两人一间的寝室配有独立的卫生间,男生寝室还有马桶和小便池,洗浴间,算是学校学生宿舍最好的条件了。永清把生钱背到寝室后,室友非常自觉地出去打游击,把寝室留给了他们。生钱躺到永清的床铺上,便屁是屁,鼾是鼾地睡着了。永清只好把他的外套脱了,简单地擦洗他的脸、手、脚之类的部位,他自己冲洗了一下,便在室友的床上躺着。水城的天气有些闷热潮湿,加上生钱断断续续的鼾声,更重要的是今天和雨燕相会相拥,使他难以入眠。他索性爬起来复习一下功课,打开桌子上的台灯,背对着生钱,把灯光遮住,可是看书也有些心不在焉,难以专注;便把本周要做的作业拿出来做。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回头看时,发现生钱闭着眼睛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身裸体地呈“大”字摆在他的床上,占满了整个床面,鼾声均匀舒缓地响起来。永清想起小时候两个人抵足而眠的情形,开始两个人均占床面,睡着睡着到第二天醒来时,生钱占了大半个床面,永清自己被挤到了床的一角,难怪生钱认为自己是睡觉神仙,现在他依然能够享受这种睡觉神仙的姿态和酣然入睡的时光。待到作业做完,时间已经接近午夜12点了,他必须上床睡觉,否则会影响第二天的学习。
永清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被闹钟叫醒了。由于睡眠不足,好像没有要大便的感觉,他站在小便池旁边,酝酿着准备小便。站了一会儿,生钱嘟嘟哝哝地埋怨道,上个闹钟干什么,吵死人!说着说着,蹲在大便池上,屁声滚滚,屎尿稀里哗啦一起下来,大便呈柱状直往下坠,尿头冲出大便池,直达墙角,不到一分钟全部完事,酣畅淋漓,又躺到床上酣然入睡了。永清依然站在小便池旁,重新酝酿了一会儿,才勉强拉出了小便,呈天女散花的状态,最后还滴沥不尽。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有人在一起,他总是尿不出,以为人成年了都这样,一直不以为意。现在他又想起小时候站在东荆河堤面上比赛拉尿的事儿,看谁尿得高、尿得远,那时可是无人可以匹敌的。他甚至可以尿到比自己的头还高,借着风势,落点能够达到堤坡的中部,现出美丽的抛物线,生钱练了多少次也没有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永清由此对自己的生命感到了一丝悲凉,自己好像没有青春期,未老先衰一样。小时候的遭遇已经深深根植于他的血脉,生怕再次遭到别人议论。后来经历的那场革命,更让他感到压抑、悲愤。虽然也能够和别人正常交往,但害怕和别人亲密接触。对任何人也不敢随意说真话,交真心,还怕被别人抓住把柄。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敌人,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以为只是精神方面受到了影响,没有想到自己的生理方面退化得如此厉害,这样的隐私不比较真还发现不了。
永清和雨燕的爱情潜滋暗长,但仍然处于地下活动状态。他清楚地知道,雨燕被全班同学像探照灯一样照着,并放到显微镜底下了。一针尖大的眼,会射出一簸箕大的风。自己稍一不慎,就会给雨燕带来巨大影响。雨燕也深知自己处于风口浪尖上,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于是他们在心灵上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无视对方的存在。没有约会,更不能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虽然近在咫尺,却只有梦里的缱绻与缠绵,灵魂的依偎与交融。课堂上,永清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按时上课下课,按时交作业,用心听讲,保持一贯的低调沉静,不事张扬的风格。永清沉浸在爱的幸福中,是因为过去的爱,那么遥远、那么朦胧、那么渺茫,而且充满未知、变数和不确定;现在则是确定无误,具象真实,而且是身心愉悦,恣意畅快。他想,幸好学校缺乏带班老师,让雨燕来带班,给了他们机会。现在看来学校对雨燕是了解的、信任的,雨燕也是能够担此大任的,是雨燕自身的努力成全了他们。永清心中的雨燕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妹妹了,而是一位博学的大师,不仅仅值得他爱,更值得他佩服,值得他敬重。柳老师也还是和平时一样,对每个学员都一视同仁,但冷漠沉思的表情越来越少,笑容与笑声越来越多。衣服颜色由黑遍全身转而带有一些亮色,宽松肥大的款式换成了修身得体,赏心悦目的服饰。苗条的身材有了优美的曲线,亭亭玉立,阿娜多姿。举手投足间,略有飘逸与灵动的感觉,尽管保持着庄重典雅的风格,也难掩万种风情。白皙的皮肤有了红晕,加上一些艳丽颜色的点缀,更加鲜活亮丽,呈现出了青春的色彩。尤其是精神气质方面,心灵深处的坚冰在消融,生命的热度在增长,如果说过去只是活着,现在才有了生命的质感。过去的热情是出于工作需要有意识的强化,现在好像生命的每个细胞都洋溢着热情。
时间仿佛具有伸缩性,让人在痛苦的经历中度日如年,在幸福的经历中转瞬即逝。党政干部班的首届学员很快就要毕业了,有几个同学分别准备向雨燕表白,有的是省里重要机关的后备干部,有很好的发展前景,自身条件也非常优越;有的除自己是后备干部外,还是高干子弟,父母声名显赫;有的本身在地区和市里任职,地位和权利使人自信,他们都信心满满。但柳雨燕的一纸请调报告让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她要求调到江河县大洲区境内正在筹备的水文站工作。大家用脚趾都能猜出柳雨燕是相中了郑永清。一直以来,他们相互猜忌,设立了假想的情敌,彼此竞争,对柳老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朝着看好自己的方面解读,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坦率地说,他们根本没有把郑永清作为竞争对手,更没有想到郑永清能够独占花魁。全班同学中只有郑永清来自最底层,职位当然也是最低的,他又生性低调,班上有他和没有他是一样的。与人交往也是若即若离,不显山,不露水。市县来的干部有时间都是跑一些要害部门,要资金、要项目,可他不是到水生研究所、林科所、农科所这些机构,就是到到农学院、林学院这些学校,到这里拜师,到那里拜师,乡土气十足。
党政干部班的首届学员人数虽然不多,但集中了全省范围内的优秀才俊。一些同学有意无意间刻意展示自己的优势,使班上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气象。当班上有的同学以各种形式结盟抱团,为今后在政坛上培植自己势力的时候,有的以自己已经有的资源为未来铺路的时候,永清深知自己文化基础差,知识缺乏系统性的问题,有意识对自己进行系统训练。结合基层工作提出一些新的设想,在每次的时论性作业中都有新的感悟。由于他广接地气,善于思考,观察问题和分析问题比别人更胜一筹,解决问题也考虑得更深更远更周全。柳老师看后,大喜过望,认为依他的能力与积累,在广阔的天地里他会更好地施展拳脚,造福一方。
学校领导接到柳雨燕的请调报告后,专门进行了研究。认为柳雨燕是研究所、也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是一位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学者。如果柳雨燕因为考虑今后家庭的原因要求调离的话,学校可以照顾他们,把郑永清留下来,安排适当的工作,甚至还会高于原来的职务。柳雨燕当然清楚学校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但永清的经历和所有积累都是为农村工作准备的,尤其是治水方面的经验只有在江河才可以施展,严格来说,是大洲和江河更需要他。如果让他在学校工作,不是说做不好这方面的工作,而是会委屈他,使他的才智不能得到更好地发挥。自己到大洲去,也许生活条件会差一些,但自己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适应起来并不困难。事业方面也许会有一些影响,到那里需要承担一些日常的工作任务,不可能专门从事研究,也缺乏研究条件,但还是可以利用一些时间进行研究。直接到一线工作或许还能发现一些新的视角或者维度,一样可以取得新的突破,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愿意离开她的永清哥了。分离了这么多年,失而复得,当然应该倍加珍惜。且不说是和他一起回乡,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舍不得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