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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利益诱惑的时候，有些人会变得异常疯狂。
月黑风高的夜晚，长江水面显得异常宁静。永清和执法总队的同志乘着冲锋舟正在夜巡，除了冲锋舟的马达声和它踏波走浪所发出的撞击声，周围死一般沉寂。他们打开远光灯，在黑越越的江面上搜寻非法船只，灯光似乎被汹涌的波涛吞没了，远光灯的照明范围非常有限。
突然，船身一震，冲锋舟被抛出水面，倒扣下来，他们纷纷落入水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永清落水时被水中的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一条腿已经失去知觉，随即被激流往下游冲去。想回到冲锋舟出事的地方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顺着水流飘着，幸好他们都穿了救生衣。永清向下游飘的时候，想尽可能往岸边游去，由于只有一条腿能够使劲，一接近岸边的时候，又被漩涡或者回流卷了回来，再次向下游冲去。他折腾了几个回合之后，渐渐体力不支，那条失去知觉的腿在冷水的浸泡下，恢复了知觉，但疼痛得撕心裂肺。永清尽管穿了救生衣，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在滚滚波涛中，不时被浪头盖住，有时被卷入漩涡，陷入潜流，死神已经向他伸出了魔爪。
永清凭着顽强的毅力和从小练就的良好水性在江心与滚滚江流对峙着。波涛似乎容不得他抬头望天，只要他露出头来，波浪就压过来将他没入水中。激流有时像一双双手把他往水下拽，有时将他冲得他人仰马翻，将他的头死死地按在水中。出水换气是永清在水里挣扎时最为迫切的要求，但每次换气都被水呛着。疼痛、寒冷、饥饿轮番袭来，接下来又是疼得钻心刺骨······在与长江打交道的这么多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长江的凶险、狰狞与恐怖，深深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此直接，如此真切。他需要调整与江水相处的姿态，需要保持体能，因此不再挣扎。他把救生衣从腰间折起至颈头部，尽量让头露出水面。双腿蜷缩在腹部，呈现出婴儿在母腹的状态，减少与水的接触面。身体虽然再没有那种被撕拉拽扯的感觉，但被一个浪头抛向另一个浪头，只能在波峰浪谷中沉浮。他此时看到的浪头似乎与天相接，自己恍惚置身于水天相连处，那个踏波走浪，要把天地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少年又浮现在眼前。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非法采砂的人没有抓到，自己还在水中挣扎，是死是活都无法确定。他希望保持这种姿态节省体力，熬过这黑暗的时期，等待救援。在与死神相持的时间里，疼痛一次接一次袭击他，令他痛苦的不只是时下的疼痛，更重要的是雨燕的疾病。雨燕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不仅没有好转，病情还在进一步恶化。他本想多一些时间陪伴她，自己也只能陪伴她，对于她的疾病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永清认为长江也病了，有更多的病魔在向长江发起攻击。侵占泄洪通道，直接向长江排污等严重违法行为在他们的强势打压之下有了根本性好转，但盗采河砂几近达到疯狂的地步。部分江段已经被乱采乱挖，搞得满目疮痍。航道被堵塞，河床千疮百孔，有的直接挖到江堤禁脚，严重影响到长江大堤的安全。根据他们掌握的情报，这一带最近有大量非法船只在夜晚盗采河砂，他们必须采取措施。可是出师不利，现在不仅没有抓到非法采砂的船只，反而是冲锋舟翻了。
当晨曦初露的时候，早起的渔民发现了飘在江心橘红色的救生衣，把永清捞了上来。这时永清已经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渔民见永清虽然气息微弱，除了腿部受伤之外，其他并无大碍，就给他脱掉了湿衣服，用被子捂着，灌了一些热水，向江边划去······
永清一瘸一跛地回到单位后，一起参加夜巡的几位同事也陆续地回到了单位，其遭遇和永清大体相同。他们同时发出疑问，冲锋舟为什么会被抛起来？虽然速度较快，但航道里并没有礁石之类的东西。有一位折了胳膊的同事说，我掉下来时，胳膊碰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以为是一根木头，当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抓时，发现是一条钢缆，钢缆上的细钢丝扎破了我的手，于是松开了，再想去抓时，水流把我冲到很远的地方了。
永清也觉得自己的腿摔下来时撞到了很硬的东西，但还未来得及搞清楚时已经被冲走了。漂流的时候也问过自己冲锋舟为什么出事，但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着，并没有来得及深入思考。出事的地方江面狭窄，水流湍急，水下的钢缆意味着什么？在他们通过的时候，两边同时发力，将他们弹起来？企图制造沉船事故，阻扰执法？那就是有预谋的行为，正好说明那一带非法采砂问题严重。如果是那样，即使他们冲上去执法，处境也是十分危险的。有的地方夜晚执法人员失踪的案件一直难以侦破。这需要认真侦查，周密部署。
永清横下一条心要坚决打击非法采砂者的嚣张气焰。他四处奔走，联络各方，决心打一场围歼非法采砂的歼灭战。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艘冲锋舟向狭窄地带驶来，通过这里的时候，冲锋舟抛出水面后倒扣下来，周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个小时后，峡口上游开阔的江面上灯光亮了起来，一片一片的灯光把江面照得斑驳陆离，机器的轰鸣声随之响起，采砂船上的挖掘机将铲斗伸向了江底，伸向沙滩，伸向临近堤脚的砂砾。
突然，四周的探照灯同时亮起，顿时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大型的执法船队将长江上游、下游的江面封锁；两岸大堤上的警车同时鸣响警笛；长江两岸边，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像防浪林一样挺立在岸边；武装警察戴着夜视镜，分别潜伏在采砂船的船舷，此时一跃而起，进入船舱。每条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有的举起铁锹，有的拿来斧头，有的拿着大刀，有的甚至拿出猎枪，开始反击。他们知道警察手里有枪，但他们绝不会开枪，于是挥舞起大刀、斧头之类的东西，有恃无恐。一把大刀眼看就要砍到一名警察时，那名警察当即开枪射向那持刀的胳膊，大刀应声落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喧嚣的江面顿时沉寂下来，那些企图负隅顽抗的人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束手被擒。有的想潜水逃跑，被守候在水面的特警战士一一抓获。
连夜集中突审进行得并不顺利。一些船工把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顶在老板的前面。有的甚至冒充自己就是老板，态度蛮横，气焰嚣张。有些大船的老板本来就不在船上，现在当然也不在现场，那些船工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老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永清和公安部门的领导对现场的这种胶着状态感到焦虑，他们觉得这种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不能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于是把每一条船上的人都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审理，隔绝相互之间的任何联系，并进一步宣讲相关的法律知识，明确要求他们对自己所讲的没一句话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接下来的审理就顺利得多。
这就是一个个由利益勾连起来的非法采砂的团伙。由于房地产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空前发展，对砂的需求量与日俱增，价格节节攀升。海砂含盐量较多，对钢筋之类的金属腐蚀比较严重，一般工程都不会用海砂。较小河流水流量不大，河砂质量不是太好，这长江的河砂质优量大，便成了唐僧肉，谁都想来吃一口。发放采砂许可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疏通航道，疏通河道，作业规程严格，操作要求很高。许多追求经济利益的人，根本不愿意受那些规程的约束，不愿履行社会义务，眼里只盯着那些值钱的河砂，铤而走险。有的改造自己的渔船，有的改造自己的货船，有的甚至租用别人的船舶参与采砂的活动。白天巡查得很严，正常采砂的船只在规定的范围内，按照相应的规程操作，其他船只采砂，很容易被发现。夜幕这天然的屏障为他们非法采砂提供了方便，一只船一夜下来能够让他们获得几十万元的收入，简直就是在长江里捞钱。他们偶尔也会被执法人员抓个现行，抓住了逃也逃不掉。后来他们联合几只船一起采砂，执法船来了之后，他们分别向上游和下游逃走，这样只能抓到其中一只，另一些船只有机会逃走，于是慢慢地形成了一些团团伙伙。这种团团伙伙一起作业，虽然只是跑得慢的船只被抓，其他船只得以逃跑，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影响了他们作业，使他们难以获得预期的收益。利欲熏心就会变得胆大包天，他们开始反抗执法。当执法船只到来的时候，用船去撞翻，把执法人员推到水中，这样做使一些人承担了更严重的后果。他们开始琢磨让执法船只翻船而不承担后果，便选择在峡口地带，布下钢缆，待执法船只到来时，钢缆两端用卷扬机同时将钢缆卷起，钢缆猛然受力后的弹力足以掀翻它上面的冲锋舟之类的小型船舶。然后他们疯狂地采掘，他们这种大规模的肆无忌惮的采砂活动，对长江河道所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执法者执法如山的信念和行动，组织这么强大的力量执法。非法采砂者受到了他们应有的处罚，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采砂所呈现的各种乱象得到治理，恢复了长江河道采砂的正常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