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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偶然，死之必然，人生的意义其实并不是达到梦想的境界，而是追逐梦想的过程。
雨燕开始尝试着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人类诞生以来，一代又一代的人，在相应的生存期内都会动态清零，从来没有漏过任何一个人。每个人一懂事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亡，但人生最大的魔性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雨燕患病以来，一直把心思放在女儿生存的问题上，现在对女儿生存的忧虑消解一些之后，明显感到疾病对自己精神和肉体的摧残是如此猛烈。她有很多未了心愿，有很多课题没有做，但从来没有考虑如何面对死亡这样一个重要课题。生命的两端，对生的研究那么透彻，如何优生优育，如何胎教，如何幼教，生育期间，如何饮食，如何运动都研究得清清楚楚，相应的书籍汗牛充栋。对死亡的研究是那么忌讳，连这个字眼也隐晦地用其他词汇去表达。以至于临死前得不到一些相关的科学知识，度过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光，留给濒临死亡的人只有恐惧与绝望。她决心以自己的体验和思考填补这样的空白，留下死亡记录，今后给面临同样处境的人一些启示，一些慰藉，以安抚那些忧伤恐惧的灵魂。让他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有尊严、理智地闯过人生最后一道关。
生钱一直陪伴着雨燕。生钱对各类宗教的研究基本上都是不求甚解，了解一点皮毛，在外行面前是内行，在内行面前是外行。他从小就受到父亲耳濡目染，加之自己天生的一些灵性，使他比常人对阴阳之事敏感得多。更为诡异的是他自己在为父亲守孝的第三十五日凌晨鸡鸣之前，躺在父亲过去睡觉的床上，有一种鬼压床的感觉。人好像是清醒的，但全身僵硬，没有哪一个部位能够活动，眼睛睁不开，声音也发不出来。房间内有柜门开关的声音，窸窸窣窣收拾物品的声音，还有进出房门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脚步声来到床前，自己的眼睛被重重地拍了两下，眼膜好像被撕去一样生疼。鸡鸣以后一切归于寂静，他又沉沉地睡去了。醒来用镜子看自己的眼睛时，周边有些淤青，他只好戴着父亲早年用过的墨镜上路了。
起先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在与雨燕接触的过程中，发现雨燕的魂魄在阴阳界飘荡很久了。她不愿意躺在床上，把客厅的沙发当成她的病榻，那沙发的边缘已经被她的手指抓得千疮百孔，这是她与疾病抗争的痕迹。为了杨柳能够生存下去，时而，她教杨柳学这学那；时而，她的气息细若游丝，那时候就是魂不附体了。但每次都因为她那强大的意志力让那飘荡的魂魄归于体内，她又开始与杨柳互动起来。当生钱明白雨燕最大的牵挂是他们没有买房，杨柳没有归宿时，就毅然决然地把秦友亮为他建造的房子送给杨柳，并为她办理了产权证书。他看到雨燕肉体与灵魂的痛苦明显减轻，情绪逐渐好转起来，魂魄出入身体时平和许多，不像先前那么频繁、那么急迫，那种撕裂般地挣扎。但当她看到杨柳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又焦虑起来，肉体与灵魂再次陷于痛苦的深渊······
雨燕的忧虑既有现世的牵挂，又有离世的恐惧，她的灵魂不断地窥视着浑浑噩噩的幽冥空间。因为爱得太深，所以非常痛苦。雨燕病倒后，在沙发旁放了关于佛教、道教的书，潜心研究，好像没有解除她的疑虑，又研究基督教、天主教的书，划杠，问号，布满书页，急于为自己的灵魂找到皈依。她在人世间孤独而彷徨，非常担心死后会沦为孤魂野鬼，她顽强寻找灵魂的归宿。
随着病情的不断恶化，雨燕在精神与肉体上所承受的痛苦越来越深。现在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死亡记录方面来。他们单位领导来看望她时，她唯一的请求就是安排人员整理她的死亡记录。她希望如实地记录这一过程，在这未知的领域给别人一些借鉴。医学解剖，只需要交出自己的肉体；精神解剖，则需要奉献自己的灵魂。
三哥，人在死亡的过程中是不是特别痛苦？要不然怎么会在人刚刚死亡时，要给死人擦汗呢？说明死亡的过程也需要一番挣扎。生也挣扎，死也挣扎，存活于人世间，不是肉体在挣扎，就是灵魂在挣扎，有时肉体与灵魂都需要挣扎，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值得留念？雨燕脸上的表情愤愤然，戚戚然。
三哥，人死后真的还有灵魂存在吗？还没有等到生钱回答前面的问题，又急迫地提出关于人的灵魂的问题，似乎突然间又从心底生长出无边的希望。
生钱一直不敢谈论这样的话题，担心雨燕接受不了，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说明她已经有一些承受能力了。
生钱对人死后有没有灵魂存在这样的问题也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而已。
我倒是希望人死后有灵魂的存在。如果真有灵魂，我不会升天，也不会去游荡，只是守在家里，每天看着杨柳。发现她有什么问题，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我可以给永清报梦，要他去做。雨燕望着房顶，指着房顶的一角说。我就在房顶的那个角落呆着，什么都能看得见。
对少年时期一些生活场景的回忆能够减轻痛苦。成年后呈现在梦境里是那时的场景，临死前想起的还是那些场景。雨燕谈起小时候在东荆河堤上和窑顶玩耍时经常看到的情形。天穹覆盖江汉平原那广袤的四野，旷远而幽深。唯有东荆河清亮清亮的水花像白练一样与天相接， 水天相连处泛化出神奇的光芒，把她的梦想照亮。那些梦想虽然是那样朦胧，却一直存留在心间，一直会像小时候追逐水天相连处的景象一样去追逐梦想。即使遭遇人生至暗时刻，也没有停止。
其实，这水天相连处的景象就是生命长河中的人生景象。追逐梦想是人类精神领域的必需品，雨燕在一阵阵疼痛袭来的时候，想用那些成就梦想的幸福感解脱肉体上的痛苦。感慨地说，心心念念地想，自己长大了就好了，学业完成了就好了，事业成功了就好了，结婚了就好了，有孩子了就好了，孩子长大了就好了。孩子遭遇雷击成为植物人之后，她虽然失望、痛苦，但没有绝望。希望孩子康复的愿望也像水天相连处的景象一样依然呈现在眼前。醒过来就好了，生活能够自理就好了……，那时就好了，那样就好了的愿望永远召唤着你。即使实现了某个愿望，那心境并不会像当初所期待的那样兴奋，平平淡淡，甚至有些失望。这和你以为某个地方就是水天相连处，真正到达那里后，水依然在脚下，天依然在头顶一样，只不过是多走了一些路程而已。放眼望去，水天相连处的景象依然呈现在你的前方，向你发出灵魂的召唤。正因为如此，水天相连处才有如此的魅力；唯有充满希望的人生，才能让生命充满活力。
生钱说，小时候我看到水天相连处那道灵光时，感觉那就是为我和雨烟开启的一道天门，自己要和雨烟一起飞升上天，找到那两颗属于他们自己的星宿，加持修炼，发射出耀眼的光芒。只因天机不可泄露，没有告诉你们。那种欲念变成执念，执念演化成为魔念，慢慢成为生命的全部。现在看来，在人世间寻找雨烟的灵魂越来越渺茫，更别说一起飞升到天上去了……这水天相连处的景象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在我们儿时的小伙伴们看来，永清就像是在东荆河堤上跑到水天相连处的人，别人难以望其项背。他这辈子算是交上了好运，当上这么大的官，职务升迁都是一步一重天。这可能是他小时候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他是不是有点儿像找到了水天相连处的感觉？生钱对自己的人生有些失望，羡慕起永清来。
雨燕叹了口气告诉生钱，永清说小时候他的父母亲一直要求他们兄弟俩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看到那水天相连处的景象时想象自己是个超人，踏波走浪，要把这天地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在大洲时，全力打造水天相连处的景象，把蛮荒之地的大洲改变成凡界仙境，人间天堂。让那些曾经流离失所，在别人面前羞于提起大洲的大洲人扬眉吐气，以身为大洲人感到自豪。他要改变的不仅是大洲的面貌，他要改变的是大洲人的命运,改变他们的精神气质，他要让那些晦暗的人生变得明朗清亮，生动活泼，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当大洲人眼神里透出坚定与自信的目光，说起大洲时感到荣耀与自豪时，他的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知道那实际上是他在解开自己的心结，他要证明他自己不是灾星，是大家的福星。可是后来每次面对职务升迁，永清都是惶恐不安，往往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常说，在一乡之域，他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治理，像织锦一样织出那锦绣河山。但到县里和省里工作，随着地域扩大，自己的掌控力好像越来越不济，很难有那种成就感。尤其是当了水利厅副厅长后，水质越来越差，空气越来越污浊，再也看不到儿时那种水天相连处的景象了，没有那种清澈、通透，看不到那种奇异的光芒，只有一片混沌。他要守护本土一片清水的愿望都难以实现，还想把天地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喜悦之情，永远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雨燕苦笑一下后，陷于沉思。
其实，像我们这些草根出生的人在国家发展的历史大潮中与千千万万的人一样，都实现了人生逆袭。你成了有钱人，我成了高级知识分子，永清成了高级干部，取得了小时候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成就。照理由说，我们都是幸福的人，成功的人，应该停下来好好享受人生。可是我们无法安于现状，因为心中还有梦，像水天相连处的景象一样始终在前面召唤着。人生的意义，并不是达到梦想的境界，而是追逐梦想的过程，生命不息，追梦不止。
哪里有真正的水天相连处？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天是人们虚拟的一个概念，水在地球上流动，怎么也到不了地球以外的空间去，我们看到的就是一种假象。这多么像想得透而看不透的人生。生而为人，终将化为尘土，却依然憧憬未来，对未来充满无限的希望与期待。人们为了那向往的景象，啜胆汁而不知其苦，涉险境而不知其难。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们奋勇向前的不竭动力。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景象。有的为了整个人类，有的为了自己的种族，有的为了自己的族群，有的为了自己的家族，有的为了自己的亲人、情人。经历过人生的旅程，有的产生思想，有的谋取利益，有的了结愿望，只要是心中所愿，就足以告慰人生。而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竭尽全力打造一双坚毅的翅膀，准备翱翔蓝天，却只能匍匐在地，踯躅而行。实现的不是理想，理想的不能实现，自己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无论如何也没有反转的可能，心里充满凄苦与绝望。
对自己人生价值的判断决定了死亡时心态是否平和，当然这也取决于对自己的期望值。有的人取得一点儿成绩就很有成就感；有的志存高远，始终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雨燕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写出经典传世的鸿篇巨著，在历史的天空中放射出永恒的光芒，让自己留存一些在人世间走过一遭的证据。她觉得自己活到现在，不是她所希冀的样子。为了那无法企及的目标，一直过着打折的生活，一直过着隐忍的生活，总是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彻底摆脱所有束缚，放开拳脚，大展鸿图，可是人生的羁绊无所不在。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吧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靠谱，缺乏一种理性与平和。对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总觉得是理所当然，而且有更多的期待；对发展过程中的一些瑕疵、弊端鞭辟入里，无情抨击，觉得匡正时弊才是自己的使命。即使这些都算着成果，离自己的要求也是天壤之别。出师未捷身先死，死不瞑目。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始终是个追梦者，即使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依然会去追梦。
人生的过程也是一个自我妥协的过程。当我们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实现梦想的时候，就开始调整自己的人生目标。实现这些目标，依然能够获得人生的快乐，不能实现这些目标时，慢慢地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凡，平庸。最为痛苦的是我们的人生由获得变为失去的时候，失去名誉，失去地位，失去财富，失去自由。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我们能够豁达地去应对，还可以获得生命本身的快乐。唯有失去健康，失去生命……
黄泉路上无老少，为什么过早地踏上黄泉之路的偏偏是我？苍天有眼，你能看见我为了自己不健全的女儿，耗尽了所有心力吗？你能看见我饱受疾病折磨，欲生不能，欲死不得的窘况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女儿离不开我吗？想起自己将直面死亡，想起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将在人世间孑然而行，她又是泪流满面。在人世间，做女人做母亲是最不容易的，无论你有多么美好的容颜，多么远大的抱负，多么出众的才华，都要把自己的心撕碎了熬干了奉献给自己的儿女……
据说，在一切临终时有所感触的生物中，只有天鹅会在弥留时歌唱，用和谐的声音作为最后叹息。这种声调如怨如诉，低沉、悲伤、凄黯，对自己的生命做一个哀痛而深情的告别，构成自己的丧歌。
雨燕吟唱起为唤醒小杨柳自己所作的那首生命恋歌：
清风儿抚摸你的脸颊，香花儿亲吻你的鼻尖，亮光儿轻揉你的双眼，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小鸟儿叫响你的耳朵，树枝儿伏在你的窗前，雨点儿三天两头问候，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水草儿四面张望，苇杆儿列队欢迎，芦花儿向你招手，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荷叶儿为你撑起绿伞，荷花儿撩开粉红的衣裙，芡实儿捧上翠珠碧玉，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青蛙儿跳上跳下，小鱼儿结对成群，野鸭儿也来打探问讯，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蜻蜓儿叮在你的发梢， 蝴蝶儿飞上你的发辫，知了儿深情呼唤，快快醒来吧，我的心肝宝贝！
……
雨燕此时吟唱这首生命恋歌，仿佛回到了女儿的童年，又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仿佛来到了自己的弥留之际，她突然觉得这首歌原本就是为自己写的，不是生命的恋歌，而是生命的挽歌,生命的绝唱！自己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向往，对亲人是如此的眷念……雨燕时而啼哭，时而诉说，时而吟唱，像是在与生钱交流，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生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雨燕，便想起小时候一帮小伙伴黄昏时在赵家祖坟捉迷藏的往事，并把这段往事讲给雨燕听。那次捉迷藏持续了一段时间，轮到三狗子躲起来的时候，其它地方都有小伙伴躲过并被找了出来。三狗子知道有一个坟茔周围长满了灌木丛，很少有人到那里去，他就钻进了灌木丛，发现坟茔有个洞，他就将双腿伸进去，里面居然是暖和的，他便全身缩了进去。这时灌木丛周围都有脚步声，小伙伴们大声议论、讹诈，但都没有发现他，他非常得意。突然，一只獾狗从洞口窜了出去，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是獾狗洞，獾狗被他撵出去了。小伙伴们追逐着獾狗，这里安静下来，他在怡然的等待中竟然睡着了。把他从酣睡中吵醒的是他的父亲，他父亲跪在洞口，一手掌着马灯，一手拉着他，把他从洞里拽了出来。小伙伴们围在旁边还在议论，三狗子不是变成獾狗跑了么，怎么还在里面？回家后他父亲没有打他，反而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洗了一个大澡。轻声问他，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怎么都睡着了？三狗子说，不怕，里面挺暖和的！他父亲摸着他的头说，你还真是一个活宝！生钱讲完后，雨燕破涕为笑。
还真有这样的事呀？ 小时候只是听说你变成了獾狗子，我们不信，又说你是在坟茔里变的，我们女孩害怕，就不听了。难道你当时真不害怕死人么？雨燕问道。
真不害怕，觉得他们躺在里面，又暖和又不需要做事，还不怕别人议论，一了百了，挺好的。生钱回忆着当时的感受。
在活着的人看来，死亡是最痛苦、最悲惨的事情，其实这是对死亡的误解。疾病才是魔鬼，毁坏人的五脏六腑，摧残人的精神意志，使人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唯有死亡才能帮助人们摆脱痛苦，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让人彻底解脱，所以将死亡封为神灵。
关于死亡的话题，生钱倒是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和不少的逸闻趣事，脑袋里像有一个死亡博物馆一样。雨燕想要让她的死亡记录内容丰富一些，也饶有兴趣地听着。生钱从土葬、火葬讲到天葬、海葬，还有死而不葬。其中有中国古代武当山一带的传说，当那些老人们得了重病无法治愈时，他们的儿子就把他们背到深山的洞穴里，带上一些食物，然后就让老人在那里自行死亡；古代日本楢山一带，当人活到七十岁的时候，无论他的身体如何健壮，他的后人也要把他背到山上，带一点食物，让他在那里饿死、冻死，让在那儿盘旋的秃鹰带领他们进入天堂。所以那里的老人希望自己被背到山上后，尽快下雪，以便快速冻死，免得长时间受折磨。
现代社会很难接受死而不葬这种习俗了，但丧葬方式还有很多可以改良的地方。雨燕说，目前实行的主要还是火葬，对于消灭各种病毒是有帮助的，但增加了能源的消耗，并污染大气，造成温室效应。大片大片的墓地也使土地得不到利用，何况火化前还要开膛破肚，加深了临死前的恐惧。能否采取遗体消毒后直接深埋地下，不影响土地耕作层的利用，如果需要供后人祭奠，也可以在上面植树，让死者早日回归自然，一片片森林是不是比一片片墓地更美丽更环保？
雨燕问生钱临终关怀方面的情形，生钱介绍了临终关怀的活动。一般来说，得道高僧濒临死亡时对那个神圣的时刻充满期待。寺庙众僧会帮助高僧沐浴净身，盘腿而坐，燃香点蜡，持续不断地吟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等待释迦牟尼佛接引，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养老院的老人们集体惶恐不安地面对着日益临近的死亡威胁。当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被送进临终关怀室的时候，老人的魂魄虽然游历出来，但仍然随老人进入房间，好奇地打量着这白得透亮的墙壁、房顶，除了老人睡的床，什么也没有，如同他们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也将赤条条地离去。房间里悠远低沉的安魂曲顿时使肉体与魂魄都安静下来。关怀师伏在老人的身旁，讲述他过往的历史，赞美他的事迹，同情他的遭遇，对他的牵挂与担忧，对他的留念与不舍，一一帮他疏导，安抚，解脱，使他最终释然。为他描绘即将前往极乐世界的景象，那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每个人必须去的地方，生命的最后归宿，也是那样的美好与迷人，值得向往与追随。老人溘然长逝，是那样平和安宁。
生之偶然，死之必然，从生到死才是完整的生命旋律。我们应该像对待出生、洗礼，结婚、生育一样对待死亡，这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生就像抛物线上升之后必然下坠，出生后处于生长过程，长头发，长牙齿，身体不断长高，气血渐渐充盈，直至壮年。然后慢慢衰弱，失去头发、失去牙齿，失去听力，失去视力，各类器官逐渐衰竭，甚至失去这样那样的器官，最后失去生命。像草木荣枯，日出日落一样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