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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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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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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相连处》连载

第二十二章 云游四方

在金钱的味道弥漫每一个角落时,那些人居然免费让他穿越时空?

生钱寻找杨雨烟面临新的困难。银海大酒店那个销魂的夜晚之后,他的魂魄好像就被那个女孩摄走了。吃饭不香,睡觉不安。无论走到哪里,那个影子总是跟随着他。那个女孩不可能是杨雨烟,如果杨雨烟不出事,现在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可这女孩只有二十多岁,难道雨烟真的去世了?那个女孩是雨烟转世投胎的真身?如果是这样,她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是雨烟转世,那她怎么会那么像雨烟?难道自己产生了心魔,看谁都像雨烟?为了摆脱这个心魔,特地在武当山住下来,专门习练武当太极。这是个必须集中心智的活动,起手,提腿,转身,推手,气随身运,身随心转。可是练功完毕后,那个魔念就出现了。晚上睡觉时意念丹田,可是意念就是进不到丹田里去,恍恍惚惚,总是那个身影。这个极为清冷的地方压不住这些魔念,他决定到海南岛走一趟。

海南岛上。高高的椰子树矗立在海边,合着海涛的节拍,在海风的指引下,树叶片片翻飞。棉絮般的白云幻化成一只雄狮盘踞在它的上面,懒洋洋地俯视着大地和海洋,一串串椰子挂在白云下面,像雄狮撒尿时支起一条腿炫耀着它的睾丸。

随着人流涌到那天涯海角时,生钱脱离人群,直奔海上的那些巨石,他奋力爬上去站到上面哭了起来。他被眼面高高耸立的石柱以及石柱后面那水天相连处的景象彻底震撼了!要是雨烟活着,带着她来这里,我俩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登天了!

人流是类似于海浪不断拍打岸边的另一种潮汐,时断时续,终日不绝。生钱成了这人流中的一朵浪花,他现在和过去在外行走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过去,只要见到人就要判断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心事,忧郁?焦虑?惊恐?得意?也要从面色到行为动作,判断对方有没有疾病,有没有他能解决的问题?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商机,他要通过这些人来解决自己的衣食住行。自从秦友亮给了他一张存有两千万的卡后,他行走的心态完全变了,他没有衣食之忧,可以尽情地欣赏自然界的美景。他随着人流在海边流连,在草地上徜徉,在寺庙里徘徊。

眼前这座寺庙气度非凡。大雄宝殿庄严肃穆,门口的香案上全是一两米的高香,化着袅袅轻烟随风飘散。信众们熙熙攘攘,举着高香等待着点燃高香那神圣的时刻。生钱挤进了大雄宝殿的殿堂,瞻仰释迦牟尼那仁慈善良的面容。一位僧侣要求信众排好队,告诉大家,你们今天碰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海外高僧来这里给寺庙里的物件开过光,大家先抽一个签,然后到高僧那里他亲自给你解签,会给你一些指点。生钱靠抽签、解签谋了半辈子生活,本来不以为然。但一想到是当今鼎鼎有名的高僧,原来就对他顶礼膜拜,今日何不与他见个面。自己流连于道教佛教之间,遇道修道,遇佛礼佛。轮到他抽签时,他以干搓的方式净手,双手合十,拜了一下佛像,便抽了一签,一看是上上签。这里面其实有很多奥妙,一般在签筒里上签放得多,下签放得少,下下签放得更少,主要是考虑抽签人的感受。如果抽到下签会不高兴,抽到下下签就会有心理负担了。上上签也是放得极少的,担心人们抽到后忘乎所以,乐极生悲。放的上上签多,还是机缘巧合被他抽到了?他不得而知。随着等待解签的人流,他观察这周围人的表情,好像都很高兴。

轮到给他解签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清楚给他解签人的面孔,隔着窗户,神神叨叨地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对命理进行分析,说一些你怎么理解都是符合自身情况的话,给你一个良好的预期,最后给你点化,从窗子里递出一张红纸条,上面写有烧高香三柱;请四十八号佛像。他拿着纸条,到烧香的地方排队买了三柱高香,花三百九十元。然后等着烧香,好不容易把香烧了,再到礼佛堂去看四十八号佛像,体型较大,做工优良,下面标价五万八千元。这个价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居无定所,把佛像请走了,在哪里供奉?一天到晚由谁来燃香礼佛?他捏着纸条四周转来转去。走进礼佛堂的人络绎不绝,拿着纸条各自寻找着相应的编号,一看价格,便惊讶得张开嘴巴,但谁都不敢吭声,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人们神色凝重,战战兢兢地掏着钱,然后把一尊尊佛像请走。里面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他转了出来,到了礼佛堂的侧面,一帮人正在从车上卸货,把一个个木箱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小伙子搬下木箱后,一屁股坐上去,又躺下身来:累死我了,今天这都是第三批了!

旁边的人指责他说,这些都是佛像,怎么这样不敬?

那就佛祖保佑吧,我实在太累了!又有几个人在木箱上躺下了。

领头的对大家说,你们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的,今天走的货特别多,那个大佛像,你们知道吧,卖了五万!高僧就是有眼力,买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人家把信用卡拿出来刷。现在这个编号的佛像已经标价五万八了。

傻逼!五万买堆泥土!那个率先躺下的小伙冒了一句。

生钱像看破了这皮影戏背后的玩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慨,尽管他早就没有了气愤之类的情绪。他重新转回到大雄宝殿这神圣的殿堂,又一批信众到这里来寻求神灵的护佑,签筒里的签又被抽完,外面的袅袅轻烟飘进来,似乎已经遮住了释迦牟尼的眼睛。

生钱离开琼州海峡来到闽南一带,他的心平静了许多。几年前,他游历过这些地方,还有故交相识。晋庙的主持曾经劝他在那里出家礼佛,协助主持重建晋庙,还有同榻共眠之谊。

这里没有名山大川,修建庙宇并不占有地利。只有一座被毁坏的寺庙基座,每逢年节周边满是燃香烧纸的痕迹。改革开放后,这里的人们荷包率先鼓了起来,人们认为这是菩萨保佑的结果,修建晋庙的呼声很高。没有想到几年过去了,这里展现出一派气势恢宏的庙宇,周边被古树名木环绕。信众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焚香化纸的烟雾四处飘散。

生钱一进庙门,主持就迎上来,沿着蜿蜒曲折的路径,把他领进自己的卧室。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房子,下面一层有会客室、念经堂、礼佛堂之类的,第二层是主持的卧室。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橘红色的烤漆地板光彩照人,硕大的低床像榻榻米那样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床的左面有一个像卧虎一样的茶几,是一棵千年古树的树兜被清漆刷得铮亮,放在两旁的是绒毛精细编织的坐垫。床的右面离床远远地放着一款贵妃式的沙发,略微高出床面,青皮包裹着高弹力海绵柔软而又饱满,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宠幸。几幅米芾的真迹挂在床头。床对面宽大的墙体上是一个与墙体差不多大而且非常协调的显示屏,寺庙内外的实景尽收眼底。卧室的两旁,都是阳台。阳台上全是盆景花卉,高高低低,坐落有致;花卉的色彩与香味应时排列,四季绵延不绝。房间两旁的玻璃幕墙清澈透亮,幕布一样的落地垂帘拉到一旁的时候,房间的陈设与阳台景色融为一体。

贫僧非常想念你啊!你一露头,我就看到了!主持拉着生钱在虎式茶几旁坐下,自己也盘坐在茶几边,拿一包大红袍的茶叶放在紫砂壶里,注入一点开水,拿起茶壶摇晃了几下,将水倒了出来,重新注入开水泡起茶来。

喝完茶,主持带着生钱看了他们的安魂堂。未曾进门,就有悦耳的音乐传来,入耳入心;清香飘来,沁人心脾;木鱼舒缓而悠扬,诵经沉静而幽远,让人有进入仙境一样的乐感。安魂堂里竖立着一排排架子,上下像书柜一样一格一格整齐地安放着骨灰盒,盒上的标签写着仙逝者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去世时的年月日。

我们这里的人,活着的时候无论是富的还是穷的,无论是美的,还是丑的,无论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都愿意死后到安魂堂,这是唯一平等的地方。这里民众富裕,香火钱是不愁的,何况,不少名流富商活着的时候就捐了不少功德钱,希望把安魂堂办好。

生钱在这里流连了一些时日,闲暇时又与主持讨论人的生死问题。主持笑着说,你还在寻找雨烟?你确信雨烟还活着?

生钱说,我在深圳见到一个女孩与雨烟一模一样,只是年龄相差二十多岁,是不是雨烟真的去世后投胎转世?如果雨烟去世后能不能找到她的灵魂?他本能地感觉到深圳的那个女孩好像没有雨烟的灵魂。

依我之见,死亡是生命的最后一次劫难。死亡之前都会经历痛苦。自然死亡的,要历经衰老、衰竭的痛苦;因病死亡的,疾病会摧毁他的意志、摧毁他的肌体,然后摧毁他的生命;意外死亡的,更要经历意想不到的痛苦。死亡之后,最为紧要的是对他们的灵魂进行抚慰,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这就是我们办安魂堂的初衷。至于我们安魂堂里这些逝者的灵魂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死。

主持当年在筹集资金修缮这个庙宇的时候对生死还挺有见解的,看来这些年他也没有心思来研究这些虚幻的问题了,在这里还是找不到答案。现在到深圳去找那个女孩,又怕遭到人家的暗算。出门在外的人,安全总是第一位的,他只好收起那份去看望的心,转道中原了。

这里有禅宗祖庭之称,坐落在深山茂林之中。本来也是佛门清净之地,这次来却大不相同。原来崎岖的山路被宽敞的水泥路面所取代,庙宇、塔林周边人流如织。生钱正要往大门走去,被告知要买门票。他这才看清,旁边那么大的告示牌,写着门票、联票的价格,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担心人这么多,他还能不能挂单,没有想到现在要交钱买门票才能进去。他摸了摸身上所有的荷包,没有现钞,于是他把卡拿出来交给售票员。售票员说,我们这里只收现钱,把卡还给了生钱。生钱拿着卡走出那排着长队的人群,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能够取钱的地方,于是在外围徘徊着。心想,我来了,表示了我的诚意;不能进去,也没有关系,佛在我心中。

你也是专程来礼佛的吧?一位老太太出现在旁边,打量着这个出家人模样的生钱,气愤地说,他们要钱要疯了,找拜佛的人收钱!天理难容!你跟着我走吧,我带你进去。

老太太绕过门口长长的围墙,转身顺着山林里的围墙朝密林中走去。她颤颤巍巍地行进,嘴里还在不停的唠叨。你看,过去哪里都能进去,现在修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围墙,把寺庙、塔林都围起来了,说这是重要的旅游资源,要保护好,开发利用好。现在是利用得好,把菩萨都拿来帮他们赚钱。

他们在围墙外围艰难地行进。前面从山上延展下来一条小的峡谷,峡谷和围墙的墙脚处堆着一些树叶。老太太扒开树叶,露出一个豁口,她匍伏着用双臂撑在下面,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挪动。头进去后,机警地望着围墙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周边没有任何动静,她就把身体蜷了进去,再招呼生钱按照她的样子进来。生钱进来后,老太太要求他把外面的树叶扒到墙脚处掩盖好,缩进来后,再把里面的树叶堆上去。然后,拍拍身上的树叶与尘土,朝大雄宝殿走去。他们分手时,老太太开心地笑了,我佛之精要,普渡众生,她今天又渡了一个人。

大雄宝殿附近,新盖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生钱挤在人群中对着大雄宝殿里拜了一下佛,就朝那间房子走去。

那是一个类似于剧院的圆形建筑物。圆形舞台设在观众席的中间,周围一层高过一层的座椅摆满了整个空间;舞台是按照自由体操的要求来设计、制作的。台面有很强的附着力,同时又具有很好的弹性。台上是拳手们的武术表演,有群体的、有组合的也有个体的。群体表演气势恢宏,组合表演珠联璧合,个体表演惊险刺激。舞台上鞺鞺鞳鞳的声音,助威锣鼓激昂的声音,观众的欢呼声汇成一道道声浪冲出房屋,淹没了这片天地。

塔林是历代高僧遗骨存放地,安静肃穆。生钱喜欢在里面流连徜徉,看看塔上所标注的人物、年代、当世后世之影响。突然在他身后冒出白惨惨的衣服、白惨惨的脸面与头罩,当他回头看见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毕竟是游走于阴阳界边缘的人,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挽了一下白惨惨衣服下面的胳膊,但什么也没有,诧异地问道,您不会说您是这塔里面的高僧吧?

正是里面的僧人!看你对我如此关注,才出来会会你!白惨惨的脸一本正经。

既然您是高僧,又圆寂这么多年,您不会不知道庚戌年五月初八月亮湾的杨雨烟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不幸遇难,那她的灵魂到了哪里吧?生钱不依不饶,追问着。

她的灵魂自然是东南方向!白惨惨的脸知道孔雀东南飞,灵魂大体也差不多吧。

那她托生于何时何处?姓甚名谁?生钱惊异地张开嘴巴,以为已经逼近真相。

······你是什么人?白惨惨的脸变成了一张憋得通红的脸,白衣和头罩都被拉下,唯一的一只胳膊夹着,惊异地望着生钱。生钱也惊异地看着他,都好像是自己见到了鬼一样。

我只是在这里做做恶作剧,吓唬吓唬别人,诈几个小钱用用,哪里见到像你这样仿佛在阴间走了一遭回来质问我的,我都被你吓着了!

我还真以为菩萨显灵或者高僧现身呢!生钱失望地说,你怎么想起做这样的勾当?这样搞,自己也会被自己吓个半死!

谁他妈的愿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子原来在这附近住得好好的,这里搞什么旅游资源开发,要把我的房子拆了,土地也要强行征收。我不干,与他们拼命,结果,胳膊也废了一条,房子还是被拆了,土地还是被征了。虽说补了一些钱,但钱买不来我过去的生活!

于是我就装神弄鬼吓唬那个带头拆我家房屋的人。我在他们下班的时候悄悄地跟踪他,找到他家后,我就在脚下绑上一个高高的木脚,用白布做成一个套子套在身上,一块白布蒙着脸,只留两个眼洞,待他深夜醉醺醺回来到处摸索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猛然立在他的面前,他吓得惊叫一声倒在地上,家里人闻声过来,一开门看到这个模样,也吓得鬼哭狼嚎。此后再想吓他,他就什么也不怕了,有时候我化妆成达摩,有时候化妆成弥勒,他都不怕,还放出话来,老子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要不然,怎么敢把你们这些大鬼、小鬼都拿出来赚钱?

后来,我就只好在游人少的时候,做出这副模样。那些看到我的人,只要听我说一个钱字,他们不管有多少钱边跑边丢,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为了一个钱字,看你们把这禅宗祖庭糟蹋成什么样子?生钱气呼呼地说!

你是说,凭那几栋破房子赚钱,才不是呢!你看这十里八乡,哪里没有武术学校,这才来菜呢!谁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习武?我给你这样说吧,如果习武的人同时把袖子挥起来,可以遮天蔽日;同时把脚跺下去,可以震动这中原大地。

人家这是完整的产业链。那几栋破房子,虽然不值钱,却是这个地方的魂;那个剧场天天表演,只是给你们看看热闹?人家那是活体广告。招揽那么多游人来干什么,就赚他们几个门票钱?那叫广而告之,要他们口口相传,诚邀天下客人,要建成世界武术之都!

离开那熙熙攘攘的佛门,生钱一下迷茫了。本来想来这里盘桓一些时日,在这禅宗祖庭求证那个宛如雨烟的女孩和他的雨烟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她托生以后的真身?但这种氛围让他无法得到菩萨的开示,更不能让他静下心来参禅或者觉悟,感到一天也呆不下去。他不知道下一站该到哪里去?哪里还有一片净土?佛门无解,道教的几个重要场所都已经去过了,他现在几乎陷于绝望。猛然想到蓬莱仙境他还没有去过,这次何不到那里去看看,即使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到那里去游历一番也未尝不可。拿定主意后,就直奔蓬莱而去。

到达蓬莱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夕阳映照下的蓬莱犹如一条金黄的巨龙俯卧在海上,在腾空跳跃的海浪中匍匐行进。生钱眺望着海上的蓝天白云,慢慢升腾起来的轻纱一样的海雾,还有脚下隆隆巨响的海浪冲击巨石喷发的水花,置身于蓬莱这如梦如幻的仙境,他感到十分惬意。

落日在人们的唏嘘声中亲吻着海面,它几乎不能自持,越来越深地投入大海的怀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突然人们尖叫起来,落日的余晖中,水天相连处出现了海市蜃楼。高楼、汽车、人流,奇特的建筑物、彩虹般的大桥、飞驰的列车······在晚霞的光芒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景象不断变化,变幻的频率时快时慢,直至夜幕降临。生钱太兴奋了,自己好像受到了神仙的指引才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他是一个好景之人,一旦有好景致欣赏就不要命了。他决意留在这里,欣赏一下月光下的蓬莱。十九、二十,月起亥时,还过两个时辰,月亮就该升起来了。他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在一个漂亮楼房的顶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背靠栏杆,面朝大海。海浪比白天温柔了许多,轻轻地拍打着岸边,像母亲拍着幼儿,哼着摇篮曲一样,生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在这个神仙居所,在这空灵奇幻之地,他似乎和雨烟一起在欣赏这水天相连处的景象,又似乎回到了月亮湾,经历着和雨烟在一起的一幕一幕。他感到似乎有一只蚊子在眼前飞,想伸手去打蚊子,他睁开眼睛,一下子惊呆了!这水天相连处不就是月亮湾么?东荆河?大堤?村舍?房前屋后的树林?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没有错,就是那熟悉的地方,就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就是自己有着爱恨情仇的地方。他使劲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胳膊,掐哪里哪里就疼,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他睁大眼睛开始寻找雨烟的身影,雨烟真的出现了。那穿着格子花的衣服,带着斗笠,一声不吭地锄草,排在锄草姑娘们的前面。她做事总是这个样子,样样不落人后,要不是家里成分不好,肯定是铁姑娘班班长。他又看到姑娘们捆稻子,生钱他们这帮小伙挑稻子的情景。生钱总爱挑雨烟捆的稻子,轮到给他捆的时候,那捆子看起来很大,但不重,还不散,不知她是怎么捆的。挑稻子的时候,把楤担插进稻捆后,他总是做一种好像挑不起来的样子,蹲得深深的还特别夸张地往地下一坐,然后慢吞吞地爬起来,雨烟这个时候总是偷偷地笑着。他蹲着一边搞笑一边瞟着她,他最喜欢看她藏在斗笠下面那双偷笑的眼睛······

生钱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雨烟还在不在人世,或者她的灵魂去了哪里,他又想起深圳的那个女孩。真是神奇,海天的景象居然切换到了深圳街头。那个和雨烟一模一样的女孩,有着雨烟一样挂着轻轻忧伤的笑容,是那样让人怜爱,让人销魂。生钱仿佛比较村姑雨烟和现在的那个女孩,寻找她们之间的差异与共同点,探寻她们之间的渊源与联系······

隐隐地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生钱想一探究竟,思绪一下子从刚才那些遐想中收了回来,他现在要搞清楚那些声音来自哪里。海天之间的那些熟悉的画面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人围着个什么东西指指点点,叽叽喳喳,是不是神仙们现身了?

不好了,画面被传出去了!这时他头上像蚊虫飞舞的那点光亮没有了。举目一看,月光充盈地注满整个宇宙,海天一色,清虚而空灵。除了海浪絮语,别无他人,别无他音。

他轻轻地从楼顶走下来,朝各处张望着,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光。他蹑手蹑脚地慢慢走近,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借着窗户偷眼看去,和刚才海天之间的画面一模一样,他完全惊呆了,哪里是什么神仙?就是几个人在争吵。

海景天幕的技术基本成熟了,完全可以取代海市蜃楼的景观。那个坐在中间的人权威地下着结论。

要是海市蜃楼与海景天幕同时出现那该怎么办?依然有人在质疑。

海市蜃楼只能成为人类的梦想了!你难道不知道大气环境污染到了什么程度吗?海水污染到了什么程度吗?权威人士理直气壮,不容置疑地反问道。

读心天幕还需要加以改进。画面的切换还不能精准地契合人的思绪的连贯性、跳跃性。就说刚才那些读心画面我们就没有很好地理解他为什么在村姑与现代城市清纯女孩之间反复比较?这种思维的内在逻辑是什么?他只是比较谁美吗?从各自的出生年代与生活背景看,应该相差的是一代人,不同时空的两个女人仅仅因为外貌相同就需要反复比较吗?会不会因为村姑年轻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他念念不忘。当他看见城市清纯女孩时,以为是村姑投胎转世呢?

不能理解的东西就不能很好的表现它。我们命名为读心天幕,首要的前提是要把心读懂、读准。读的功力还有待于提高,表现力更要提高。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它可能是实的,也可能是虚的,要用画面表现在天幕上,这是我们现阶段努力的目标,今后能不能发展到,我需要了解一个人,就可以进入到这个人的画面中去呢?通过看对方的画面进而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呢?

心与天幕的连接也存在问题。通过光斑联系太粗糙,太容易暴露了,别人以为是一只蚊子在飞。要尝试通过脑电波联系,这个技术并不难。

读心天幕是目前难度最大的一项技术。要通过画面反映人类精神领域的活动,人类的所思所想都能通过画面呈现出来,实际上是做人脑的显示屏。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技术啊!现在这项技术虽然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我们毕竟走到这一步了,后续也只需要主创团队加以改进完善即可。

未知的世界有如远古的洪荒,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科学技术的探索永无止境。我们现在要组建一个新的团队探索研究生命的在生形式与延生状态。我们知道,在原始森林里,有很多树木因死亡而倒下,但它的躯干上依然能够长成参天大树,生生不息;如小草之类的低等生物结束生命后也没有退出生命循环的链条。人类是生命的高级形态,他的死亡就意味着生命的全部终结吗?千百年来,不同的宗教文化对这个问题孜孜以求。佛教,人死后六道轮回;道教,人死后脱离肉体凡胎羽化而登仙;基督教,人死后可以去见上帝;天主教,人死后灵魂可以进入天堂······我们科研工作者对人类生命的延生形态岂能袖手旁观?

坐在中间的权威人士滔滔不绝地说着。生钱因为在外面被海风吹得有些发凉,到这里来又屏息静气地站了那么久,听到那人说到这些竟兴奋起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不可遏制地喷薄而出。

谁?有人警觉起来。

就是我们刚才读心的那个人!请他进来吧。中间的那个人平静地说。

生钱坐到那个权威人士的对面,他盯着生钱的眼睛,瞟了一下他的衣着打扮,问道,你在追踪一个人吗?你在探究那个清纯女孩是不是那个村姑投胎转世后的真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生钱吃惊地问道。那个权威人士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常人,只是突出的前额与稀疏的头发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爱操闲心的人。

我们刚才读了你的心,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对那个村姑念念不忘?

她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始终放不下她,我希望能够找到她的下落……

那你为什么不就在月亮湾寻找,一定要到天南海北地寻找?那个人紧追不舍。

生钱叹了一口气,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从小就被别人说是私生女,家里成分也不好,夹着尾巴做人,一心想逃离月亮湾,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没有人议论她的地方去,到世界各地去转转。

你说,当一个人为了你的一双鞋,被水冲走了,自己当时那么无能,那么无助,那么畏缩,那么窝囊,你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吗?悔恨与自责,难道不会一直折磨你吗?生钱说得满眼是泪。

你们看,人生在世,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的人看似根基深厚,心性却随波逐流,不知所来,不知所往;有的人看似漂浮不定,却深植心根,气定神凝,在内心的指引下,叩问神灵。我们如果能够参透神灵,回答这一类的问题,那将是何等的成就?如果能揭示生命的本质,把在生形态与延生形态都能精准地呈现出来,那我们蓬莱就不仅仅是仙侠传说与海市蜃楼这些光环,而应该会成为人类的精神家园!权威人士望着大家说道。

生钱觉得这些人更靠近他的内心,当他诉说的时候没有用异样的目光瞧着他,理解他而没有嘲笑他。但他们要代替神灵来回答这些问题,是不是有些荒诞,他们给出的答案自己能信吗?人类把什么问题都搞得明明白白了,没有一点神性、神秘,这个世界还有趣吗?

失望的情绪开始向生钱袭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神奇的时光,他喜欢这种神秘的感觉,喜欢这种未知、甚至无知的感觉,喜欢这些新鲜的刺激。但这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就索然无味了。就像人们喜欢在谜面里千万次地问,一旦知道谜底,就连这个谜语也丢在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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