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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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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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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相连处》连载

第一十四章 重塑大洲

理想,是一个人的发动机;蓝图,则是一个地方的发动机。

当卡车把从县公安局拘留所放出来的大洲青年拉回大洲乡政府门口时,等在这里的家属们涌了上去。有的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然后捧着儿子的头说,这才几天,就廋了黑了?也有青年到处找自己的家人,怎么也找不着的;有的一见面就甩了儿子几嘴巴,然后,横着眼盯着。伍大爷站在乡政府院子的拐角处,向还在车上四处张望的伍一、伍二招了招手。伍二眼尖,拉了一下伍一的衣袖,他俩就悄悄地跑过来了。伍大爷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就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到面馆去吃面了。伍大爷吃了一碗就停下来,拿出烟杆慢悠悠地抽着,斜着眼睛不时地睃几眼还在狼吞虎咽的两个儿子,眉头不由得锁紧了。待到两个儿子吃得直摸肚子的时候,他结了账,带着两个儿子返回乡政府。这时人们都离开了,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旷。由于是午饭时间,除值班室有人值班外,其他办公室都关了门。他找到值班室,叫两个儿子站在门外,十分恭敬地望着值班干部说:

我是两个有问题青年的父亲,刚才人太多,不便打扰你们,现在我向你们提点要求,可以吗?

值班干部客气地说,您有什么事就请讲。

我们家两个儿子现在都成年了,家里的几亩地不够种,能给我们家多分几亩地吗?

值班干部摇摇头,您知道这承包地三十年不变,现在调不了。

那您就让这两个儿子去当兵吧?

那他们是什么文化程度?值班干部问。

伍大爷低下头:大概是我把他们的书都读了吧,他们没有了读书的天分,初中都没有毕业。

值班干部摇摇头,现在对兵源要求高,不是高中毕业都不能参加体检。

那就让他们到乡政府来做点事吧,扫地都行!

值班干部还是摇摇头。

伍大爷脸上有些愤然,但还是平静地说,这些年轻人既没有事情可做,又没有出路,你叫我拿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

伍大爷的忧虑也正是永清这些日子深深思考的问题。大洲有这么多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如果不采取措施,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就会形成恶性循环,会毁了这一代人。如何让他们走上正路呢?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呢?分田到户之后,每家就只有几亩田,好多年轻人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父母拼死拼活地干活,这些年轻人闲在家里,无所事事。

农村的年轻人除了土地,本来就没有什么出路。过去优秀的老师、医生和各类专业技术人员都在一线,都在农村,现在这些优秀的资源全部集中到了城镇,城市越大,对优秀资源的吸附力越强。农村成了空壳,还怎么发展?农村不发展,农村青年哪有出路?基层师资力量那么薄弱,好的老师很难留下来,通过读书找到出路的只是凤毛麟角。另一条出路就是当兵,但要求具有初中毕业甚至高中毕业学历,又把一些年轻人给卡住了。即便有学历,兵员指标有限,还要托关系,走后门,这些也要靠钱开路,一般人家里,哪来钱去打点,连这一条路也走不通。

大洲水利条件改善之后,农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年年旱涝保收,人们再也不用去逃荒,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大家无不欢欣鼓舞。

好日子过久了就习以为常,习以为常的幸福感不算幸福。大洲的经济发展好像遭遇到了天花板,没有新的突破,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没有新的追求。各家各户承包的土地以传统农业生产方式耕种,产生了大量剩余时间与剩余劳动力,人们的精神方面没有新的目标,没有新的追求,意志消沉,处于一种疲惫的状态。打牌赌博等不良风气渐渐形成,茶馆开得越来越多,人们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无所事事。有的趿着拖鞋,喝着早酒,一天到晚晕晕乎乎,浑浑噩噩。那些不甘寂寞的年轻人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使这片土地变得乌烟瘴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洲这方水土曾经养不活这方人,人们逃荒要饭,把这方水土搞得臭名昭著,外地人一提起大洲,就知道这里是个穷地方、是个烂地方,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水窝子、旱包子;一提起大洲人,就知道这里的人都是穷人、懒人、蠢人,甚至把强盗抢犯,小偷小摸,一些作奸犯科的人都说成是大洲人。以至于现在大洲人到外地不是逃荒要饭,只是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参观游览,只要说出自己是大洲人,便不受人待见。大洲人外出开展经营活动,对方只要知道是大洲人,就显得不屑一顾,立马体现出优越感来,眼神语气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大洲人像被撕掉了内裤一样难堪。

理想,是一个人的发动机;蓝图,则是一个地方的发动机。

大洲人必须逆天改命,重塑大洲,让这方水土靓丽起来。怎么样才能重新激发大洲人的斗志,怎么样真正把年轻人的热情激发出来?永清对这些问题思虑谋划了很久,现在要正式推动了。

大洲团委设计了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大洲为题进行问卷调查,并把大洲地图以留白的方式让每个年轻人来描绘、着色,这种方式受到了年轻人的欢迎。有的进行整体设计,描绘出山水田园风光;有的把水稻、芦苇设计成彩色,甚至野草与树林修竹,也着有色彩,形成一个整体的山水图案,有的设计果园、花园、公园,有的进行局部设计,把自己所在的村庄设计成瑞士小镇的模样,有的设计出宾馆饭店、酒吧、健身房,有的设计游泳馆,有的设计有游艇、画舫、空中飞船……

不会画画的人就用文字描述;不会用文字描述的,可以在村团支部书记那里直接录音,用语言来描述就可以了。

第一轮属于畅想型。差不多所有的年轻人都参与进来,张开想象的翅膀,任意描绘大洲的未来。年轻人开始着迷,年轻人的父母、祖父母也非常好奇,纷纷参与进来,一时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大洲?成为人们见面后必谈的话题,他们的意见也在调查问卷中体现出来。

永清带着乡党委和团委索性顺水推舟,围绕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大洲开展全民大讨论。年轻人的心气高,设想比较大胆,设想最多的是要把家乡建成美丽的旅游景区,有的说要建成休闲娱乐区,大多希望自己的家乡要具备城市生活的品质,又要享有优美的山水田园风光。大洲聘请专业的设计人员汇总这些信息,加之专业的设计,绘制出重塑大洲示意图。

第一轮畅想之后,开始了关于大洲发展定位问题大讨论。永清很早就想把大洲打造成特色农业旅游景区,但那时条件并不成熟,有一点超前,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现在他要因势利导,重塑大洲。

现在旅游市场出现了一些新的动向,由单纯的观景式旅游向体验式旅游发展,这正是大洲建旅游景区的突破方向。专业设计人员充分挖掘大洲传统习俗与现有资源,结合旅游市场的新业态,绘制出大洲的新蓝图。

传统农耕区。犁耙耖磙车,每一种耕作方式的展示与体验;碾米、磨米等整米的体验;打豆腐、熬糖、杵尺粑、磨汤圆、制酱等传统美食工艺展示与体验;

抓鱼区。垂钓区,安静、阴凉、景色优美;

搬罾搬鱼区,激流、浑水;

抢鱼区,定时开放的水域,鱼多、鱼精、善于跳跃,聚集很多人下水疯抢,渔罾、渔罩、渔网等抓鱼工具均可参与;

水中踩摘区。踩莲藕、踩藕带,摘莲蓬,摘菱角,摘芡实;

水域活动区。游泳、潜水、跳水、花样游泳、水上芭蕾等体育娱乐专区;

游船、游艇、帆船、龙舟、气垫船、海盗船等各类船舶以及竹排、芦排、木排等水上漂浮物及漂流活动;

水上滑翔、水上跳伞、水上蹦极、热气球等水面高空运动;

芦苇荡活动区。芦苇荡探险、芦苇荡寻宝、芦苇荡捉迷藏;

特色餐饮区。全鱼宴,是大洲的特色餐饮之一,大洲的淡水鱼种类齐全,加之大水养殖一些珍稀品种,派生出各种鱼席,四脚爬的乌龟甲鱼席,无鳞鱼席,大鱼席,一米左右的鱼整体烹饪上桌,小鱼河虾类的小鱼席,还有按照鱼的部位分为鱼唇、鱼尾、鱼鳍、鱼肚、鱼鳔等鱼席等等;

水生植物宴,藕、藕带、莲子、荷花、芡实梗、芡实羹、菱角,菱角梗、芦笋、茭白、茭白芽;

彩色米,彩色面,彩色水果,彩色蔬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让游客在大洲既饱眼福,又饱口福,玩得惊险又刺激,过得健康又快乐……

关于经营方面,有的老人提出,外地人虽然看不起大洲人,但毕竟有活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高档的宾馆饭店经营之外,设立报恩食堂,免费享用家常便饭,提供免费住宿,供一些收入不是那么高的人来这里免费游玩。

还有人提议,只要是大洲人的亲戚,特别是曾经帮助过大洲人的,都应该像神一样敬着,终身免费旅游。

群众的智慧无穷无尽,林林总总,难以尽述。

永清看了这些,非常高兴。大洲发展以旅游业为重点的意见统一后,便推动专业机构与大洲的发展规划等人员相结合,绘制大洲总体规划蓝图,并有分解蓝图的区域或者项目的施工图与之相配套。

这张蓝图草案形成后,除了组织大洲人反复打磨外,还向上级政府报告,征求上级旅游部门、城乡建设部门、农业部门、水利部门、文化体育部门、环境保护部门等政府各个相关部门的意见;同时征求金融机构、投融资公司的意见。征求意见的程序还没有完成,旅游部门和一些投融资机构就找上门来,提出意见和建议,并希望参与到旅游项目的建设中来。

重塑大洲的蓝图激发了大洲人创业热情,十分踊跃地投身于重塑大洲的建设中来,纷纷报名,挑选自己喜爱的工作。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全员培训在大洲展开。雨燕主动承担起在省城各专业类技术学校与大洲培训学校牵线搭桥的工作,源源不断地请来各专业的老师。精细化的农业需要精准的气象信息,土壤墒情信息,各类植物与水的关系至关重要,哪些植物是耐旱的,哪些植物是耐涝的,哪些植物是耐寒的,还有哪些植物是耐热的,哪些植物消耗的水分多,哪些消耗的少,这些虽然超出了雨燕所学的专业范围,但她认为,工作中所需要用到的知识,并不是从学校所学的现成知识中拿过来用,而是用学校培养的学习能力来接受新的挑战。于是,雨燕根据精细化农业的需要,钻研相关方面的知识,总结传统农业的经验,收集民间谚语,结合相关的科学知识,编写了大量的乡土教材,并亲自给学员们授课。

雨燕所联系各专业学校的老师们首先吃透大洲发展对技术人才的要求,因材施教,学员学习目的明确,岗位要求具体,加之老师带着他们直接参与到一些技术活动的环节中,学习效果显著。由于这些老师的口口相传,他们的学生深受感染,纷纷前来应聘,这为大洲招揽了大量专业技术人才。

生钱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对于新事物有着天然的好奇。听说大洲要整一些色彩艳丽的植物,还要建成旅游之乡就兴奋起来。他跑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见识过不少有趣的游乐设施。他特别喜欢一些有趣的植物,便与在这里工作的植物专家海阔天空,高谈阔论。他在外行面前是内行,在内行面前则是外行,与专家交流才得知这些色彩艳丽的植物对水的需求各不相同,有的靠根部吸水,有的靠叶面吸水,有的靠植物的表皮吸水,就是说大洲已经不能满足于风调雨顺了。他想起自己到很多水利设施设计生产的企业联系过业务,也看过不少喷灌装置,便主动请缨,帮助大洲解决他们特殊需要的水利设施设备问题,现有设施设备解决不了的,就把设计方面的专家直接请到这里来解决问题。

永清带着乡党委一班人深入研究重塑大洲的体制机制问题,打破现有体制机制的障碍,实行公司化运作,同时,始终保持基层政权的稳定。在公司化运作中,农民以土地入股,在公司利润中分红;农民个人作为公司员工参与公司工作,获得工资报酬并享有公司的福利。集体的水面、土地入股所在的公司,和农民的土地一样参与分红,所得的红利由乡政府统筹,以解决老弱病残人员的生活保障和福利待遇。

蓝图按照大洲人的意愿绘就,政策由大洲人讨论决定,大洲人的志气、骨气与豪气再次彰显,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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