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黑了,全家人左等右等都不见彭凤兰回家来,心里非常焦急。这么晚了,还不见老婆回家,庄善诚有点担心,他与孩子们交代一下,便打着松光火把,沿着往彭村的方向找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前面影影绰绰,好像有个人。走近看时,正是老婆彭凤兰。却见她挑着个袋子,脚步踉踉跄跄。庄善诚喊了一声“阿凤”,彭凤兰吓了一跳:“死鬼,魂都会被你吓出来。我还以为又遇到打劫的呢。”说着又埋怨起来:“这么晚,也不知你死到哪里去了,不早点来,若再早半个时辰,也不会被抢了。杀千刀的,抢了我的米,吃了不得好死……”一边诅咒,一边抹泪。她又急又饿,双腿发软。
庄善诚听说老婆在猪牯垇被抢,大吃一惊,快步靠前,忙问伤着没有。见老婆只是惊吓,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接着他又自责起来:“也怨我,该早点过来接你,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庄善诚顺手接过老婆的番薯袋子,接着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唉!这世道,乱呀!米被抢了,就权作喂了狗吧。”他手握拳头,脸色凝重,手指关节捏得嘎嘎作响。
回到家里,彭凤兰把这一路借米的经过给全家人又诉说了一遍。想到借米受的委屈,想到好不容易乞讨来的两升米被蒙面贼抢了去,她又忍不住喉咙发硬,鼻子发酸,泪珠在眼圈里打转。
“这个人的口音,虽然故意压着嗓子变了音,但还是觉得好像哪里听过,好像是附近熟人,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你说,这到底会是谁呢?他黑布蒙着脸,是怕人看见,搞不好就是附近哪个短命鬼。”半晌,彭凤兰终于从惊吓中清醒过来。
全家人盯着碗中的番薯青菜粥,一个个难以下咽。也不知吃了这一顿,下顿该怎么办?大家心里诅咒着这蒙面劫匪,一时无话。其实大家知道,这都是饥饿惹的祸,如果不是没米下锅,谁会去拦路抢劫?
“我们还是搬家吧?”大儿子庄海涛打破沉默,又提出了迁徙的建议。
“我的好几个小伙伴都说要搬到江西去,说到了江西,有田有土,柴近水便,不会挨饿。阿爸,阿妈,我们也去吧?去了就不用再饿肚子了。”庄海涛实在太渴望了,这两天,他满脑子都想着去一个有饭吃的地方。
“我看这日子是没有办法过下去了。现在哪里都差不多,连借都没有地方可借了,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的。我今天回娘家,娘家也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一家人都在喝菜粥了。我不好意思麻烦娘家人,就到隔壁几个村子一家一户去讨,好不容易才讨到两升米,又被拦路抢劫了。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被饿死,我看,还是要早点想办法。是不是要搬家,你拿个主意吧。”彭凤兰把眼睛转向当家的,接着说“族长不是找你说了迁江西的事吗?那边情况到底如何?”
“他是说了搬迁的事,听说江西那边有荒田可开垦,入户不难。唉!我也知道搬家好,可是我们连路费都没有,这千里迢迢,如何走?况且阿婶年纪大了,只怕路上她也吃不消,千里水路,我是担心阿婶她老人家呀……我们还得从长计议,看有没有两全之策。”庄善诚把目光慢慢投向阿婶。他知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老人家如何办,路途遥远,就怕她吃不消,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老家挨饿,那种没良心的事,他做不出来。
“你们都去吧,就别管我了。我老了,走不动了,到哪里都是死,这几根老骨头就留在家里吧。”阿婶叹口气,“想我们老祖宗来这里也是几百年根基,现在竟然又要流落他乡去讨食。唉!你们去吧,别守在这里受苦挨饿了。也好,看看外面有没有更好的活路,你们放心都去吧,我守着家。”
“那怎么行?阿婶不走,我们谁都不走。哪怕吃草根啃树皮,我们也要一起过。”庄善诚知道,老人年纪大了,更是恋家,她不是怕颠沛流离,她是怕连累一家人。他想,老人不一起走,早晚会饿死,要搬迁,就必须一个不漏,全走。
“叔婆,我们一起走吧?你走不动,我就背着你走。是吧,阿姐?我们轮流着背,不怕路远,总能走到。”庄海涛生怕因为老叔婆而走不成,想邀阿姐一起来劝叔婆,他对江西那边的好处深信不疑,就希望早点动身。
“海涛说得对。路虽然很远,我们慢慢走,一天走不到就走两天,十天走不到就走二十天。路上我牵着你,总会走到的。现在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连借都借不到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全家人不能在这里挨饿等死呀。”阿秀附和着弟弟,说道。
“唉!你们去吧,我老了,没有用了,就是个累赘,我走不动了,我去了,会把全家拖累死。都不要劝了,你们早作打算吧。早走早好,早走早好!”叔婆嘴里喃喃着,起身回房间去。
看老人家这么固执,一家人束手无策。
晚上睡觉,庄善诚翻来覆去煎烧饼,满脑子想着迁居的事,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活人总不该被尿憋死,还是迁出去再说。老人家想不通,就慢慢做工作,她总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是,路途遥远,如何搬迁?何时搬迁?没有车,就靠两条腿,能够到达江西吗?想了半宿,一头浆糊,眼睛一闭,迷迷糊糊睡过去。
庄海涛和庄江涛两兄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在窃窃私语,总想把母亲被抢的事情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