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诚领着家人,不知道跑了多远,一家人气喘吁吁,直跑得腰酸腿软,两腿再也迈不动,这才放慢了脚步。
前面就是难民馆,这是政府和国际救援组织专门为战争难民准备的临时收容所。一家人又饥又饿,头昏脑涨,一个个累得快虚脱了。庄善诚决定先到难民馆休息,等熬过今晚再说。
难民馆其实就是一个茶亭。在平时,路人走累了,就在茶亭里驻足休息,补充能量。现在,这里成了人们的避难所。难民馆里面人头攒动,这些逃荒的灾民,现在成了战争的难民,他们正排着长队等待分发食物。
“别挤,慢慢来,大家都有。都排好队,哎呀,都别挤呀!”“别挤,别挤!大家都遵守秩序,一会儿就会轮到你的。”分发食物的工作人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把勺子伸进菜叶稀粥桶里,每个人分一小勺子。水多米少,稀粥很稀,每人可以要到一小碗,却是大家填饱肚子的唯一希望。
“阿妈,我们也去排队吧?再不去,等下恐怕就没有了。”休息片刻,庄海涛过来央求母亲道。
彭凤兰说:“你们去排队吧,弄点稀粥也好,凑合着吃点,大家都饿了。”
这时候,庄善诚走过来,神色凝重,问彭凤兰道:“怎么没有看到阿秀?”
彭凤兰道:“阿秀刚才不是挑着东西走在阿海后面吗?阿海,看见你姐了吗?她怎么还没有过来?”
“刚才她在我的后面呢,后来我走到前面去了,就没有看到她了,估计等会儿她就会到了吧。”庄海涛一边排队,一边答应道。
彭凤兰回头对庄善诚道:“那你到路边等她,她走在后面,人多,估计等会儿就到了。我也过去排队要点稀粥,我们家人多,要多几个人去排队。”
庄善诚说:“那好吧,你去排队,我去等阿秀。”
等候稀粥的队伍很拥挤,工作人员不得不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
“别挤,别挤,大家都有。”一个大个儿工作人员嚷嚷着,另一个矮点的义工则手脚麻利,快速舀菜粥分给难民。
义工舀一勺过来,倒进庄海涛碗里,却只有小半碗。
“师傅,多给一点吧?我家人多呢,这点哪够啊。”庄海涛嘟囔着说道。
“那不行。每人就只有那么多,再也没有了。你看,后面还有很多人呢。”义工回答道。
“求求你了,多给一点吧?我那老娘排不了队呀,求你行行好吧。”庄海涛刚离开,另外一个难民又开始央求了。
“不行呀,上面有规定的,一人一份,粮食就那么多,我也没有办法。这年头,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还想多?知足吧。”
……
“喂!小伙子,怎么又是你呀?我刚刚看见你排过队了,怎么吃完了又来?你也太不知足了。”大个儿拍拍庄海涛的肩膀,接着就要把他从队伍中拉出去。
“哎呀,大哥,你看,那个是我叔婆,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站不起来,我是排队帮她要一点的。”庄海涛向着叔婆坐着的方向指一指,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央求道,“大哥,求求你了,我叔婆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只怕熬不住了。麻烦你就关照一下吧。”
大个儿顺着庄海涛指示的方向望去,一个老阿婆蜷坐在地,面容憔悴,有气无力的样子,看来还真是饿坏了。他回过头又拍拍庄海涛的肩膀,小声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排队去吧。下不为例啊!”说罢低头便走开了。
路边,庄善诚一直眼盯着来的方向,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见阿秀的身影。怪事,怎么会那么慢?都这么久了,还没有赶到?
他顺着来路迎过去,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来的方向人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人了,仍然不见阿秀的影子。
不会出事了吧?庄善诚心头有个不祥预感,他赶紧跑回来与彭凤兰商量:“这么久不见阿秀,不会出事了吧?我看不能再等,得分头去找一找。”
庄善诚让老二庄江涛带着弟弟与老叔婆一起在难民馆休息等候,自己一路,彭凤兰与老大庄海涛一路,分头去找庄秀芹。
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三人找一张破油纸顶在头上,出去寻人。凡是来时走过的路,附近的山岗土坵,沟沟坎坎,日本人轰炸的时候落了炸弹或者没有落炸弹的地方,他们均仔细找了一遍,竟然毫无踪迹。
“阿秀……阿秀……”“阿姐……阿姐……”一家三口撕破了喉咙喊,也不见回应。
“我的阿秀啊,你在哪里?你这死妹子到底死哪里去了?你别吓我好不好?”彭凤兰终于控制不住,浑身颤抖,哽咽着,眼泪哗哗地流。
彭凤兰跌跌撞撞,田埂路雨后打滑,她连摔几跤,头发衣服全湿透了,一双手全是泥巴。庄海涛扶起跌跌撞撞的阿妈,喊道:“阿姐,你在哪里?你再不出来,我们都会疯了。阿姐,你到底在哪里呀?”
他们边走边问,见人就打听,可谁都说不知道。好端端的,阿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点踪迹都没有。一直寻找了十几里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毫无结果。夫妻两个从不同的地点又回到了主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失望地摇着头,叹着气。一个大活人,能到哪里去?刚刚下午还在一起有说有笑,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阿秀到底去哪里了?难道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一想到下午的飞机大轰炸,他们不由脑袋轰地一下,浑身颤栗,要是真的挨了炸弹,那就彻底完了。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停,他们衣服湿透,寒冷、饥饿袭来,庄善诚打了一个寒颤,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但他不相信,阿秀就这样失踪了,也许她走迷路了,也许正在哪个地方躲雨,也许她走到前面去了而没有发现?天色已晚,黑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还不如先回到难民馆,等明天接着再找。庄善诚一手搀扶着老婆,一手拉着儿子,一家三口,头顶冰冷的雨水,摸索着往难民馆方向踉踉跄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