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诚把盐藏好,自己逃出了镇子。他不敢走大路,只能从山上钻过树丛往回走。现在把盐担给丢了,同伴也被抓了,自己该如何向杜先生交代?他脑袋飞快转动着,想着下一步的打算。
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又饿又累。可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喝几口凉水,接着躲躲闪闪抄近路往回走。
半夜时分,庄善诚来到了汉仙岩。汉仙岩四周是山,巉岩磊磊,山路陡峭。传说,八仙汉钟离曾在此修道,留下过许多传奇。可是,庄善诚是逃难来此,哪里会有闲情逸致。他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躲进一个岩洞,靠着洞壁休息。今天出门的时候,右眼皮老跳,原来就是这个不详预兆呀。唉!左眼跳福,右眼跳凶,真的没有错。本来想在这里看看能否立稳脚跟,谋个活路,现在看来,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得想办法早早离开,到吉安去才是上策。
毕竟是血肉之躯,累了一天一夜,庄善诚实在是太疲倦了。他坐在石头上打了个盹,接着就躺下昏昏睡去。
等他醒来,睁开眼,天已半午。庄善诚站起身,用冷水摸摸脸,喝了几口泉水,正要往外迈步,突然听得外边有吆喝声:“别装死了,快点走,老实点。只要说出你们背后的老板,把你的老板抓住,你的罪责就可减轻,我们也可以交差了。”
“哎哟,哎哟。走了这么久,我的脚板都磨脱皮了,实在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吧,吃不消了。”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狐狸刁。
“累什么累!快点走!我们懒得跟你叽叽歪歪,耽误时间。我们还要向上交差呢,快走!”又是一阵吆喝。
庄善诚偷偷往路边望去,猛吸一口凉气。乖乖!狐狸刁双手被绑,乡丁押着,正往杜家庄方向走来。乡丁连拖带拽,很快,几个人就到前面去了。庄善诚担心自己被发现,就躲在后面远远跟着。
一行人来到了热水坑。路面笼罩的雾气还未散尽,热水塘依然咕咕冒着热气。狐狸刁是这里的常客,他知道机会来了。狐狸刁眼睛咕噜咕噜一转,突然大喊:“快把我的手解开,我要方便,我要拉屎……哎呀,快一点,我要拉屎,快一点,就要拉到裤子上了。”乡丁见他叽叽歪歪,又喊又叫,就是不肯走,心想,两个人看着,就让他方便一下,也不会有啥事。一个高个子乡丁看着,另外一个矮个子乡丁帮着解开狐狸刁手上的绳子。狐狸刁手一松开,就假装到一树丛下解手方便。他眼睛咕噜咕噜转,脑袋在想着计策,看到那个热气腾腾的大水塘,一丝笑意掠过眼角。
狐狸刁假装蹲下大便,双脚却慢慢往外移动。瞅个间隙,趁乡丁不注意,狐狸刁猛地一蹿,再加快几步,“噗通”跳进热水塘。两个负责押解的乡丁发现上了当,顿时手忙脚乱,心里大急,“别跑,别跑,跑了你就罪加一等!快点回来……”他们边叫喊,边追逐。高个子乡丁不知深浅,“噗通”一声,也跟着跳进热水塘,想去追,可热水塘水温本来就很高,他不熟悉情况,跳下去,直热得杀猪一般大喊大叫。矮个子乡丁见状,也顾不得追赶狐狸刁了,慌忙把同伴拉了上来。眼看着狐狸刁在热气腾腾的水塘里游过对岸,他手脚并用,爬上岸,转眼就进了树林,哪里还追得上?眼睁睁看着他跑了,气得两个乡丁直顿足捶胸,长吁短叹。他们见再也无法追上,只好胡乱往天空放几响空枪,悻悻地回去交差了。
这小子,还真的有些能耐,比狐狸还狡猾,难怪都叫他狐狸刁。庄善诚躲在树丛里,远远看到这一幕,不免佩服起来。
见两个乡丁已经走远,庄善诚便从后面树丛跑出来,追上狐狸刁,猛地拉住他的手,喝道:“好你个狐狸刁,绳子都绑不住,够狡猾的!”
“谁呀?把人都会吓死!”狐狸刁见是自己的同伴,舒了口气,不无懊恼道,“还以为他们又来了呢。唉!本来说回来的时候洗个热水澡,还洗个屁呀,差点命都没了。卖个盐也有罪,真是没天理了。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卖盐点都被端了。这次真的好险,如果不是这口热水塘帮忙,我还真的无计可施了。”
“现在不是刚好如你所愿了?连衣服都没脱就跳了进去,那洗得彻底。”庄善诚笑道。
“还脱衣服?我那是逃命。幸亏那两个人不会游水,要不然我再有本事也逃不脱。”狐狸刁一边拧干衣服,一边说道。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右眼皮就直跳。左眼福,右眼凶。当时就感到有点不对头,没想到,果然遇到这件凶事。唉!这宗生意恐怕就这样到头了。”庄善诚接着说道。
“真的这么灵验?当初不早说。早说了,宁愿不走这一趟,也不至于钱货两空。”狐狸刁抱怨道。
生意才开始,就黄了,让人好不懊恼。幸亏人没事,有惊无险,以后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庄善诚和狐狸刁商量,还是先去杜先生那里报信,让他有个准备,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他们不敢走大路,左拐右弯,专捡偏僻的地方行走,直到傍晚,好不容易才接近了杜家庄。他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不敢再这样贸然进去,于是就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他们发现,杜先生家大门敞开着,地面一片狼藉,几个当兵的正忙着搬运食盐。很显然,杜先生家里已经遭殃,杜先生不是被抓住,就是逃走了。
“这扇大门是不能再进去了”,庄善诚悄悄和狐狸刁耳语道“我们再等等,等里面那些兵丁都走了,我们再进去看看。也不知道杜先生是否安好,真的担心呀。”
“还等?要是再次被他们抓住,如何是好?”狐狸刁摇摇头,自己被捆绑那一幕,让他心有余悸。
“等等吧。我们在暗处,他们发现不了。”庄善诚悄悄说道。杜先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一走了之。
又等了一大会,屋里再也没有了人声。庄善诚就要招呼狐狸刁起身进院子,转身一看,狐狸刁影子都不见了。
“狐狸刁,狐狸刁……”他轻声呼唤,却完全没有回声。
真的就这样不打招呼走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庄善诚心中暗想。
等到天黑,也不见狐狸刁的身影。庄善诚蹑手蹑脚摸索着从屋子后面爬上墙头跳进院子,屋里黑咕隆咚,到处乱糟糟,没有一个人影。看看原来放食盐的仓库,已经是空空如也。
“咚”的一声,后屋墙头那边传来声响,庄善诚抓紧躲进墙角,却见一个人影溜进来,仔细看,原来是狐狸刁。
“你刚才跑哪里去了?也不打招呼,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庄善诚责备道。
“我刚刚到村外打听情况去了。”狐狸刁说道,“杜先生跑了,没有被抓到。官兵没有抓到人,只是没收了他的盐。”
两人怕那些官兵再折返回来,不敢逗留太久,又从后面墙头爬出去,跳下地面,轻轻叹气。两人走到分路口,各自散去。
因为怕被人跟踪,庄善诚不敢直接回去,他左弯又弯,很晚才又回到暂时栖身的南庙。一进门,他便瘫坐在木凳上。又饿又累又憔悴的样子,直把全家人吓得不轻。
儿子端来了擂茶,庄善诚连喝两碗,又吃了好几根红薯,这才喘过气来。
庄善诚把挑盐的遭遇和家人简单说了。本来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以后再慢慢找机会就地安家,现在看这情形,这里不是我们呆下去的地方。我们必须及早离开,还得到吉安去。他当机立断,要老婆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彭凤兰连夜把多余的米炒成米子干,当做路上的干粮。黎明时分,全家匆忙收拾好东西,起身赶路,赣中方向而去。
后来听说,这杜强威先生可非一般商人,他名义是给村庄贩卖私盐,暗中却把盐偷运给地下党,转运到苏北。早年,他就是赣南的地下党的联络员,专门从事秘密工作。这次官兵抓贩卖私盐行动,其实就是冲他来的。当然此是后话,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