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早点,山路那边就来了几个人。李兰瑛手里抱着个母鸡,她女儿莲花提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是几斤米,另外一个袋子是几斤红薯。他们后面,是折桂乡赵家庄的刘三婆,刘三婆手里提着十个鸡蛋,外加一把青菜。听说庄善诚一家今天乔迁新屋,她们特地相约前来贺喜。
山坳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彭凤兰赶紧把客人迎进新屋,接着烧火煮擂茶。茶叶、芝麻、花生,放进擂茶钵,随着擂茶棍的转动,嗡嗡嗡,嗡嗡嗡……响起来,特别的悦耳。这是客家人最简单也美妙的乐器,它传出的天籁之音,在山坳深处缭绕不绝,久久回荡。
刘三婆没有见过这阵势,有点少见多怪。她站在一边,左瞧瞧右看看,嘿嘿笑着,甚是稀罕。
“庄嫂呀,你这是磨啥呢?”刘三婆惊奇地问道。
“煮擂茶呀。我们煮擂茶,得先把茶叶花生芝麻擂成粉末,再用开水冲。喝擂茶用米子伴,如果有糍粑,那就更好了。可惜,现在生活苦,没有糯米,没办法做粄子打糍粑。”彭凤兰一边擂,一边做着介绍。
“擂茶?真是稀罕事。我们这里都是喝白开水,甚至就这样喝凉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煮茶的。茶还要擂,多麻烦。”刘三婆在一旁道。
刘三婆一辈子连茶叶都很少用,基本就是喝白水,哪里知道这茶还要擂?当然更不知道擂茶还有那么多的讲究。
不一会,水已烧开,茶叶花生芝麻也已经擂碎成了粉末。彭凤兰舀一勺开水,往擂茶钵里一冲,顿时,热气蒸腾,香气扑鼻。
这能喝吗?闻着虽然很香,但看起来却是浑浊的。刘三婆端着茶碗,欲喝又止。她的茶从来就是透明的,透明得如一面镜子。今天头一次喝这种擂茶,看着浑浊浑浊的,绿中带黄,还真有点不习惯,不敢喝下去。她把眼光投向李兰瑛,似乎想征求李兰瑛的意见。
“喝吧,干净得很,没有问题,这茶很香的。你看,还有米子呢,可以放到碗里泡着一起吃。又解渴,又耐饱。”李兰瑛对刘三婆解释道。
李兰瑛已经喝过好几次了,知道这擂茶的滋味,实在诱人,看起来浑浊,喝起来浓香,营养丰富得很。
“老庄呀,你今天搬新屋也不打声招呼。要不我们会早点过来帮忙呀。你这人也太客气了。”正吃着茶,从屋外飘来一个声音。
赵家庄的村长李龙彪先生手里夹着烟卷,三两步便到了庄善诚跟前。他猛吸一口烟卷,吐一圈烟雾,脸上似笑非笑。
见村长驾到,庄善诚赶忙笑脸相迎:“我初来乍到,这是借贵地搭个茅寮暂且栖身,已经够麻烦大家了。哪敢惊动您呀。村长请坐,村长请坐。”
庄善诚端一条木凳,招呼李龙彪坐下。
接着,彭凤兰又端来擂茶米子,小心伺候。李龙彪也不客气,端起来就要喝。他吹了一下茶碗,却看见这茶浑浊浑浊,带着绿色。咦,这是啥茶?这能喝?他不禁皱起眉头,盯着茶碗看。
李兰瑛看李龙彪这副模样,不禁乐了:“哥,怕了喝吧?告诉你,这是他们广东人的擂茶,看着浑浊,喝起来香着呢。那是加了芝麻花生和茶叶的,营养得很。”说着,李兰瑛又喝了半碗。听李兰瑛如此说,李龙彪这才翘起二郎腿,拧紧眉头,端起茶碗,先吹一吹,然后用舌头舔舔,再慢慢喝下去。果然,有一种从未品尝过的味道,有茶叶味,也有花生味,还有芝麻香,真的很特别。彭凤兰赶紧在他的茶碗里添了一捧米子,说:“我们没有什么招待,村长见笑了。用米子伴,味道更好,你尝尝看。”李龙彪拿起筷子,扒拉一口,慢慢嚼起来。嗯!米子伴擂茶,又有了特别的风味。没想到,广东人还挺能弄吃的,就连喝茶都与这里不同。
一连喝了三大碗,方罢。茶毕,村长李龙彪又掏出烟卷,庄善诚忙帮他点着。李龙彪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说道:“按理来说,你们在这里建房子是不许可的。但是,既然你们是我妹夫赵贾闵介绍来的,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也就不说了。你们已经在这里盖了房,安了家,那就把这里的荒地开垦起来,一家老少也好安稳过日子。这里距离折桂乡赵家庄也不是很远,有事可以过来打个招呼。人有人名,村有村名,你们现在住在这里,也该有个正儿八经的村名才好。你想好了,取个啥村名?”
“这还要取名?我可没有想过。感谢村长,感谢乡亲们,让我们一家在这里盖个草房,勉强也可以遮风避雨了。”庄善诚边说,边向村长李龙彪作揖。在他的脑海里,有个茅棚安住就很好了,还要啥名?还要把这里变为一个村庄?他这新来乍到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叫啥名字。这的确是个难题。
“单家独户也是村。如果没有村名,以后办事不太方便。原来这里也没啥名字,过去没人在这里居住,现在不同了,你们来了,建了房子,你们就是这里的开基者。为了方便,依我看,我们就把这里叫做棚子下吧。”李龙彪走出屋外,看着崭新的茅棚,说道。眼前这一大片荒地,他隐隐觉得,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变成一个很大的村落。“棚子下”,名副其实。搭了茅棚,住进了村民,村庄当然就是“棚子下”了。村长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都说,这个名字好,直观,形象,好记。庄善诚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有了村名,表示当地人都已经认可了自己。自己一家安居这里,柴近水便,只要肯干,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一个从没有人居住过的荒野偏僻之地,现在有了人烟,“棚子下”尽管只有一户人家,炊烟升起,它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村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