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间,又是一年。春天到了又走了,接着夏天又到了。庄善诚一家开垦的几亩荒地,已经种上了水稻,禾苗开始分蘖,叶子绿油油的,长得正旺。半山排的沙土,以及坑里的几块荒地,他们也开垦过来了,种上了番薯。另外,豌豆、蚕豆、豆角、南瓜、茄子、水葫、广东大菜、芋头、玉米、西红柿,凡是能够找到种子的,都已经栽种,他们还按照江西人的饮食习惯,也栽种了几畦辣椒。屋子周边高地,种上了几百棵茶叶树。客家人有喝茶的习惯,需要大量茶叶,只有自己动手,才能满足需求。他们准备再开几块旱土,到了时节,种上花生和芝麻。有了茶叶、花生、芝麻,煮擂茶就有原料了。河边山脚那些没人要的荒土,都是宝呀!只要有土地,就会有办法。想想自己老家,缺田少地,灾荒不断,这里近乎就是天堂。庄善诚暗自庆幸,路上遇到好心的赵贾闵,把自己一家带到这个好地方。
日上有日上的功夫,晚上有晚上的事情。庄户人家,从来都不会闲着。
到了晚上,野地里的青蛙就开始唱歌了。“哇,哇,哇”, “哇,哇,哇”,似乎在有意提醒人们,它们才是这河沟田渠的主人,越是夜深人静,它们叫得越欢。蛙们的歌声,让庄海涛兄弟兴奋起来,他琢磨,家里没钱买肉,难得荤腥,要改善伙食,这野外不是有现成的肉?养鸡养鸭养猪,都需要成本,需要时间,只有这眼前的野味,伸手捉来,毫不费力。你们就叫着吧,看我如何去捉你。想到这,他找来长铁钉,一根一根在磨刀石上尽力打磨,打磨成尖利的钢针。他知道,有了这些钢针,他的捕捉计划就能顺利完成。
太阳下山了,庄海涛两兄弟从山上砍柴回来,他们这次带回不少松树柴片,柴片上满是松节油,这是乡下人最好的照明材料。回到家,两兄弟拿起刀钳工具,做起了鱼刺和火把篓子。他们计划着,晚上去捕鱼抓田鸡打牙祭。家里几个月难得闻到猪肉味,没钱买肉,鱼和田鸡就是他们一家子最鲜美的肉食。
庄海涛拿来一根修直的老山竹,两头削平。在一端开个口子,把融化的松节油填一半,然后,拿出事先磨好的二十根钢针,密密排列,并用细丝绑扎实,浇满松节油,把竹子开口处合上,再用细丝绳捆绑结实。等到松节油硬化后,扎实坚固得很。刺鱼做好了,接着做火把篓子。这个简单,找到几根铁丝,缠绕几圈,下面托个铁丝网兜住,安装上一根木把,火把篓子就大功告成了。他把带松节油的柴片点着,放在铁丝篓子里面燃烧起来,红红的光,照着四野。
入夜,田里的青蛙咯咯叫得欢,萤火虫也出来凑热闹。海涛一手打着火把,一手紧握鱼刺,江涛背着鱼篓跟在哥哥后面。黄鳝、泥鳅、鲫鱼、鲤鱼……不管是田里还是水沟,它们静悄悄的,却躲不过这哥俩的眼睛。今晚,他们来了,就要给全家带回美味。
天黑了,四周的旷野,只有这盏孤独的渔火在不断闪动。两兄弟打着赤脚,悄悄走在田埂路上。可是,他们脚步再轻,也骗不过青蛙的耳朵。听到有人来了,青蛙“咯咯咯”的叫唤声顿时停了下来。兄弟两个好像专是为鱼而来,他们并不想打扰这些青蛙的休闲。田边水沟,特别是溪流逆水的地方,鱼群最爱去闲逛。鱼儿的天性,好逆水,爱激流,家乡的话叫做“上水鱼”,它们拼命往上游飞窜,争先恐后,似乎那里有个天堂等待它们去探究。这个时候捕鱼,是最容易收获的。海涛捏着鱼刺,盯着小溪,觑见鱼儿冒头,便闪电般扎下去。捕获的,有鲤鱼,鲫鱼,鳊鱼,黄鱼……其中,又以鲫鱼最多。等会儿,拿回家到锅里文火烤熟,黄灿灿,香喷喷,是最难得的美味。小溪里水草茂密之处,则往往是黄鳝的老巢。这些长条的家伙,最喜阴凉,爱往河边洞里钻。它们晚上也出来活动,弯弯曲曲的身子,滑溜溜的,在水里钻来钻去,就像小水蛇。
“你看,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大黄鳝,阿哥快点,别让它跑了。”庄江涛急切地叫着,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黄鳝听到似的。
“跑不了的。它再滑,也躲不开我的鱼刺。”说话间,庄海涛的鱼刺已经闪电般刺进水里。等抽出水面,一条大黄鳝在鱼刺里挣扎,缠绕,刺尖已经彻底穿透了它的身躯,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等待它的,就是进鱼篓,再接着,就成了餐桌上的佳肴。
田鸡们似乎在和两兄弟捉迷藏,“啯,啯啯,啯啯……”叫声断断续续。没有人靠近它们,它们就尽情撒欢,一旦它们闻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它们就马上消失。它们身上仿佛有加了密的无线电波,会互相通风报信。田角,溪头,石头缝里,这些地方就是它们的落脚点,海涛江涛太熟悉了。在广东老家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去捉田鸡,很少落空。凭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可以判断,那边田角一定有大田鸡。海涛放下手上的鱼刺,把渔火交给弟弟,卷起裤腿就下了水。他绕到田角的一边,果然有发现。一个石头缝里,一只大田鸡缩着脑袋。斑斑点点,略带淡黄的皮肤,已经彻底暴露了它的行迹。它想逃,已经没有机会。庄海涛伸手过去,轻轻捏住田鸡的脑袋,擒了过来。田鸡非常乖巧,好像就是自家养的,捉起来几乎不用费神。
田鸡、泥鳅、黄鳝、鲫鱼……个把时辰,已经装了大半个鱼篓。海涛拿到手里一提,沉甸甸的。两兄弟互相对视,忍不住笑了,今晚收获蛮大,这两天的荤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