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各自无事。第四日,吃过早饭,正准备下地,庄江涛跑过来,对赵莲花说:“莲花姐,我阿妈说,她煮了擂茶,等你和阿婶过去喝擂茶呢。你快点到我家去吧。”
接着,他好像不放心,又跑到厨房,对李兰瑛说:“阿婶,我阿妈说,你们一定要去哦。她说,还要教莲花姐煮擂茶呢,学会了,她以后也会给你煮擂茶。”
“哦,听到了。前几天才到你家呢,现在又去?谢谢你啊,阿江,你先回去,就说阿婶不得空,等有空再来。”李兰瑛回答道。
“那……这样呀,莲花姐呢?你就让她去吧。”庄江涛问。
“她等下还要下地呢,等有空再去吧。回去告诉你阿妈,今天家里有点忙,等有空我们再来。”李兰瑛推辞着。她在想,这段时间莲花总是往棚子下跑,和阿海玩在一起,心都野了。她会不会和阿海好上了?虽然两家来往密切,互相关照,可不管怎样,他们一家毕竟是外地人,靠不住呀,如果哪天他们住不惯了,又要搬走,那怎么办?所以,江涛来叫她们去喝擂茶,她就找借口推辞。
看见妈妈不爽快的样子,赵莲花也不好当面顶撞,就走到江涛跟前,悄悄说:“你先回去。我把地里的事做完了,就自己过来。”
上午收工的时候,赵莲花对妈妈说:“妈,你去不去棚子下?人家这么远来叫我们,我看还是去吧。”
“前几天你不是才到?现在又要去?”李兰瑛道,“你也不要一天到晚往那边跑,家里的事还多着呢。”
“妈,人家好心好意派人来叫,你到底去不去嘛。大娘很会煮擂茶,他们广东人的那一套,我倒真的想学学。”赵莲花“咯咯”笑着,转身就走。
“这死女子,就知道往那边跑。唉,你要去,你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就不去了,还要回家做饭呢。”李兰瑛知道劝阻不住,也就随她去。李兰瑛又在想,死女子这些天好像人都变了,只要没事,就往棚子下跑,还经常哼歌哼调,难道真有什么心事?想到那天她舅舅带人来提亲,却给人家脸色看,李兰瑛心中似乎有了某种预感。
“妹妹生得白莲莲,想哇你来又冇钱。冇钱其实不要紧,有仁有义最值钱。”赵莲花边走,边哼起歌谣。
这些天,喝擂茶,摘野果,说说笑笑,她有说不出的开心。赵莲花自有打算,煮擂茶,其实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可是,她还是想到棚子下去,好像那边有吸铁石似的,拉住了她的心,缠住了她的腿,也说不出究竟为什么,反正到了棚子下,哪怕喝杯清水,她都感到快乐。今天庄江涛带来他妈妈的口信,正是她最想要的好消息。自从庄善诚一家搬来搭了茅草房以后,那个过去无人居住的深山坳,已经热闹起来了。一些村民有事没事,都喜欢过去坐一坐,喝口擂茶,拉拉家常。这家人,是跟随父亲过来的,他们又是父亲的救命恩人,赵莲花自然就比别人更加感到亲近,走得也就比别人更勤密些。当然,除了擂茶,她心里还有别的滋味,却是不能说的。
赵莲花脚步轻快,走过田埂路,转个弯,马上就到江河边。等过了木桥,再过一座石拱桥,转过一个山坳,也就到了。
赵莲花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转瞬便来到河边。正要过桥,一看,她傻眼了。哎呀!河里只有滔滔的江水,桥呢?那几根架桥的木头呢?她抬头左右寻找,桥上木头的影子都没了。仔细看看架过桥的地方,痕迹还在,而且还有凌乱的脚印。木头跑到哪里去了?水没有涨到桥面,难道它会自己掉下去?或者,还是哪个缺德鬼把木头偷回家去了?
赵莲花望着滚滚流动的江水,呆呆的,一脸的失望和茫然。没有桥,过不了河,她气得连连跺脚,开口大骂。
赵莲花来来回回寻找过河的地方,最终毫无办法。她想,没有桥,自己过不去也就算了,可是,庄海涛一家也无法过来,那怎么办?她不禁担忧起来。
究竟谁会那么缺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家里得罪什么人了?赵莲花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上游远处,一个人正在得意地奸笑:过呀,你过河呀!真是,还整天想那破茅棚。拆了几根烂木头,我看你如何过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江街的张苟贵。那天吃了个软钉子,回到家,他就老感到不痛快。心想,我家好歹在这一带也是首户,我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响当当的人家,就是一跺脚,整个折桂乡地皮都要震三震,好你个穷丫头,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敢给我冷脸色。我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可我就偏偏看上了你。我就看上你了,怎么了?你还想走得了?别看张苟贵长得圆滚滚的,可脑袋并不笨,他几经了解,似乎发现自己有个暗中的对手。上午,张苟贵从两江街跑到十八里铺赵家庄,他本打算到赵家去套近乎,可刚到村口五指大樟树下,就发现赵莲花笑盈盈地送庄江涛出门,还说等会去棚子下喝擂茶。看她那热情劲,更证实了他的某个想法。醋劲上来,心头一恼,便萌生了一个坏点子。
张苟贵悄悄跟随在庄江涛身后,看江涛过了桥回去了,他就站在河边,来来回回思考了老半天:你赵莲花老想着去棚子下,不就是想和那个广东小崽子一起开心吗?什么喝擂茶,呸!张苟贵眼睛盯着木桥,盯着桥下的滚滚江水。猛地,他就像发了疯,跳将过去,双手并用,又拉又推,把桥板拆了,把木头掀了,他还嫌不够,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木头全推进了河里,河水带着木头桥板,滚滚而去。江水滔滔,没有了桥,也就断了他们来往的路。看着木头桥板顺水漂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张苟贵才拍拍手上的泥土,揩揩满头的大汗,独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