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斌扛着行李卷,寒梅替他提着一个盛了衣服等的军用浅色的旅行包,出了吕斌的村子,向北边几里地以外的公路上,来等车。
走着,吕斌看着路边麦田间麦垄里泛白的沙土,走下路来,用脚用力踢了几下,指着西边不远处高出地面许多的引黄沟说:“小梅,你看。打从去年开挖了这一条往淄源市送水的沟以后,咱们浇地倒是不用机器和水泵,方便了不少。可是,世上的事,有利就有弊。只放了半年清水后,上游的澄沙池就淤平了。再放出来的水,就和黄河里的水一样浑浊。我们这儿肥沃的红土地,每上一遍水,就落一层淤。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红土地就会变成两色土,再渐渐变成没有多少肥力的白沙地。”
“你就是比别人操心多,你说了又不算。挖了这条沟以后,咱们这儿也划成了淄源市,人们还都兴冲冲地说,这下咱就成了市民了呢!”寒梅说。
“嗨嗨……”吕斌苦笑了一下,又说,“咱们这儿以前是个淄源不要,滨州想甩,东营不管的穷地方。现在,咱们县里的地皮上打出了石油,淄源也为了缓解用水紧张,不惜和青岛一样花亿元巨资,修通了这一条水泥板护坡的防渗渠,来够黄河水。这样一来,为了滚滚的石油,隔着滨州的东营,想把高尚县划归东营;淄源为了从黄河取水方便,不惜和东营打起了官司。最后,还是实力雄厚的工业城市淄源,把高尚县从滨州,划归了自己。这样,早就嚷嚷着开工的这一条水沟,才得以动了工!咱们县原先所在的惠民地区,硬是把黄河以南重镇旧镇,从高尚县分割了出去,让高尚县一下缩小了一大块。”
“还好,咋整都还在一个国家里,老百姓的日子,还不是该咋过还咋过。”寒梅说。
两个人说着话,一抬头,看到已经来到了公路上的候车点。
这一条公路,是县城北通惠民地区驻地北镇,南连淄源市所在地章店。两市直通的客车,从东边的205国道张北路上走。所以,在这儿等着的拉人的客车,是还在惠民地区的邹平,和高尚县开往北镇的客车的必经之路。
他们二人着急,起来和赶来得早。一看手表,吕斌说,离着路过的客车过来还有一个小时。干脆咱两个去不远的黄河大堰上,走走的。往北走一会儿,两个人相扶着,顺着坡道,爬上了二十多米高的黄河大堰。他们看着晨曦微露之中的黄河,自是更加的雄浑如练,平添了一份平时所看不到的朦胧之中的神秘。吕斌感觉黄河不愧就像慈母一样,让自己有一种依恋的感觉。平时有空了,也是常来走走。像一个离家的游子,听着夜风中拍岸的水波声,好似母亲在儿子临行前的嘱托。
过去一会儿,吕斌和寒梅,又回到公路上,听到有人在招呼自己,看清了是过去的工友也在路边提着行李等车的李小军。两个人赶紧凑到一起,还没说上两句话,从北镇来的客车,已经到近前停了下来。
李小军先上了车,吕斌把自己的行李,递给车上的李小军,冲着寒梅笑笑,匆忙地和寒梅攥了一下手,即在乘务员的催促下上了车。一切的相思、挂念、嘱托,都在两个人轻轻紧紧又用力地一攥之中了。
客车一溜烟地开走了。路边上的寒梅,直到看不见吕斌乘坐的客车的影子,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回了村子。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空空落落的。
红彤彤的朝阳,已经攀升了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在寒梅和她身边已经窜芽发青的树木,和返青的绿油油的麦苗上。有几只野鹊,在高高的杨树枝条间蹦蹦跳跳着,还不时地发出喜庆和欢快的叫声。
这早晨一切充满活力的迹象,丝毫也没有赶走,寒梅内心里那一层隐隐的焦虑。一切都好好的了,她也不知道,这一层莫名的焦虑,从何而来?挥之不去,又如影随形的。极力地甩了一下胳膊,甩了一下搭在眼前的发丝,快步地向村子里走了去……
“上车啦,上车啦,说你呢!”女服务员胸前挂着个工作证,来回摆动着,走过来催促着吕斌上车,这才将他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吕斌梦醒了似的急忙扛起自己的铺盖卷,匆忙跑出候车室,相跟着几位不知道何时来等车的乘客的后面,上了已经等在这儿的一辆红色的大客车。
天已经大亮了,彼此能够看得清对方的面孔。
吕斌来到车上,径直走到车的最后边,把肩上的铺盖卷往空着的连排座椅上一扔,即朝前排的双人空位上坐了下来。
由于这是一个不大的镇子上的候车室,所以,车上的乘客不是很多,有好多的座位空着。
伺机扭响了引擎的这个空档,有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冲进院子里,跑过来,从敞着的车门里上了慢慢启动的客车。
吕斌随着车门关时的碰撞声,看到一个很摩登的姑娘上了车。见她一身华美脱俗的莲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架着一副宽框深色的太阳镜。长发松而不散,乱而有致。车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注着视这个肩挎袖珍旅行包的姑娘,脚穿一双后高跟紫色的凉鞋,滚圆的小腿上套着肉丝袜。只见她上了车以后,来到后边吕斌的身边,在他一旁的空位子上坐了下来。吕斌敏感地往里挪蹭着,他每向里挪一点,身边的姑娘即得寸进尺地赶一点。车上有的是空位子,不去坐,一个姑娘家,偏偏往一个小伙子身边挤凑,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吕斌的心里敲着边鼓?
这个姑娘旁若无人地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许是一路跑来累的吧?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儿,和着姑娘身上的体香,一并朝吕斌怀里扑了来。呛得吕斌嗓子眼儿发痒,禁不住一声喷嚏打了出来。打喷嚏的狼狈相,将他身边的姑娘逗笑了,笑得自然毫无虚伪和轻浮的感觉,甜丝丝的笑声在晃动的车厢里飘动着,让人们听了感觉很舒服。
吕斌从姑娘开怀的笑声里,也是从瞬即的顿悟中,认出了身边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张小玫,让他感到诧异和不可思议?他身边的这个人,怎么也和跟自己在一起干活的那个小玫,联系不到一块儿?她这是,究竟要干什么去呀?
这会儿,吕斌身边的姑娘摘下镜子说:“没有想到吧?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也不说一声,就一个人偷着走?”
“你,小玫——你这是?”吕斌支吾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
小玫凑了过来,嘴触到吕斌的耳边说:“欠了你的,还账来了。”
“还账,还啥账?我说过,衣服和鞋子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凭什么呢?欠你的这份情不还给你,我会一直不安的。”
“我我……不是把你看做是我的一个小妹妹了吗!”
“好了,帐等到了青岛再说吧!昨天晚上,我去你宿舍里拿我忘在那儿的东西时,你们说的话碰巧让我都听到了。要说,这还多亏我忘记了拿我的东西。要不,我还真不知道你今天要去青岛呢!我到过济南、广州和北京,还真没有去过海滨城市青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到青岛去玩一玩,看看大海,泡泡海水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会觉得安全些。你不要担心我会赖上你,和你说好,顶多玩两天我就回来,这回你放心了吧!”小玫说。
“搞得神神秘秘的,不是来到我的身边,还真认不出你呢!想去青岛玩,你早说声不就行了。”
“早和你说了,这会你还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呢?哎,你说今天我的穿着不是很丑吧?”
“不丑的。”
“俗气不?”
“不俗气。”
“坐在你的身边,不会给你丢脸吧?”
“不不不!”
“那你喜欢不?”
“不不喜欢!”
“人家说了半天,你还是不喜欢,这不还是又丑又俗气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都让你给绕进去了。”吕斌说着,忙抬手去擦让敞着的车窗里吹进来的风飕出来的眼泪。
“看看,你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好,让风一飕,看眼泪都出来了。你就不会将车窗,落得低一点吗!”小玫说着,起身弯腰替吕斌往下落着车窗,她的香软的身子几乎整个趴在吕斌的怀里。
吕斌敏感地往后龟缩着身子,反而像一个蹩手蹩脚的毛孩子。小玫坐下来后,从包里掏出干爽的纸巾,给吕斌轻轻蘸着湿湿的眼角。之后,从自己脸上摘下镜子扣在吕斌的脸上。吕斌在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心里却在骂开了自己:没有用的东西,自己啥时在一个姑娘面前,变得这么没有出息?
“我不愿意戴这种有颜色的镜子,这种镜子叫蛤蟆镜,戴上以后,整个人就真成了一个大蛤蟆似的。”吕斌赚了便宜,反而卖开了乖,也许是为了找回一点面子吧!
“咋的啦,不舒服吗?”小玫关切地问。
“不是。戴上这种有颜色的镜子,眼前五颜六色的世界就变了模样,看上去有些失真。”
“哼——你这个人不中敬,一敬就变味,发酸!”
“那你挨着我这么近,小心串了味,也发了酸。”
说完,两个人开心地笑了,笑声中竟也多了一份和谐与默契。
一条绿色的长龙,在胶济线上奔跑着,一片片顶着长长的麦芒的麦田,和一棵棵树的剪影,被甩在了身后。远处的田野上,偶尔看到有一两个务农人的,或是牛羊的影子,在这一一幅田野的风情画里,渐渐淡去。
北京至青岛途径章店的普快列车,到达终点站青岛的时候,已是太阳西斜时分了。
吕斌和小玫出了火车站,夹杂在城市的客流人潮里,从他们二人的装束上,是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和二人的关系来的。吕斌就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还是一副农民和打工青年的形象。而和他走在一起的打扮入时的小玫,则就让人费猜测了。特别是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看上去,既不像兄妹,也不像是结了婚的情侣,也不大像是正在谈恋爱的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因为,每当小玫要靠近吕斌的时候,吕斌则故意和小玫拉开一点距离。
虽然到了海滨的青岛,感觉天还是有些热。两个人渴得不行,没处喝水的。小玫买了两瓶饮料,给了吕斌一瓶,两个人起开喝着。要到自己工友留给自己打工要去的工地,不知道坐几路公共汽车。吕斌花二十块,雇了一辆出租的带棚子的三轮车,把铺盖卷扔进车厢里,让小玫先爬到车里面,他又跟着爬了进去。
三轮车一走进车水马龙的市区里,左冲右突,速度倒是不慢。只是从烟筒里喷出的油烟,还是通过缝隙灌进车棚子里,呛得小玫直咳嗽。小玫气得骂了起来:“这什么破车啊,呛死个人?还看不到外面这个城市的摸样,早知道这样,打一辆的士好了。”
“的士是啥车,没听说过?”吕斌歉意地说。
“的士都不知道,就是出租车。”
“我花了钱租的,咱这坐的不是出租车?”
“的士是小轿车,这三轮能比吗?”
吕斌就不言语了。心想自己真老土了,连的士是出租的小轿车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话,就打一辆的士了,自己也还没有坐过小卧车,也正好过过坐小汽车的瘾呢!耐不住,就和小玫说:“有机会坐坐车的时候,咱一定坐出租的的士。”
还没有到工地上,天已经黑了下来,城市道路两边的路灯,和建筑物里的灯光,也都亮了起来。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吕斌和小玫来到工地上,心里就感到非常的纳闷。一般城市里的建筑工地,即使是晚上,也是热火朝天灯火通明的,遇到打混凝土的活,夜里还会加班施工呢!可是,面前的建筑工地,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脚手架依里外斜地搭在盖了半截楼的墙面上,一座塔吊孤零零地直戳在那儿,像多少日子没用过似的。身边的混凝土搅拌机和沙浆机,蒙了一层灰尘。地上的砖沙石灰,也像是多日没动过的样子。
整个建筑工地,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清清,和异乎寻常的静,是一种生疏的死寂,而非宁静。
刚下火车时,感受到的是紧张而又快节奏的现代的气息,与这儿的冷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吕斌以为走错地方,和找错了工地。
吕斌领着小玫,躲过地上的碎砖乱石,在工地一角的工棚里,找到了以前在一处工地上认识关系不错的工友孙晓光,是他给自己留了地址,说好让自己来的时候找他。天还不是很晚,晓光已经爬到床上睡觉了,屋门也没有上闩,灯也没有关。吕斌看清是他,就上前推醒了他。
孙晓光从床上爬起来,一副慵懒的样子,用两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张嘴打着哈欠,一边问:“你们找谁呀?”
吕斌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高声地说:“兄弟,这儿咋地了?工地没有盖完,人都跑哪儿去了?你看看,我是吕斌啊!”
“哈——真是你吗,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不是说好,你要早来的吗?”孙晓光认出了吕斌,有些惊讶地说。
“我早来不是白搭吗,这工地咋好像是停了工多时的样子呢?”
孙晓光没有理会吕斌的话,而是看到吕斌身边的小玫,来了一点精神,忙去一个木柜子里翻出一个大一点的灯泡,站在床上换下了早先不亮的灯泡,不大的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说:“这屋里太暗了,我换一下灯泡!”接着打量着小玫又说,“你就是吕斌邻村的未婚妻寒梅呀!早就听说你的人长得漂亮,和你的名字样,跟冬天里的一朵梅花一样好看。今日一见,不凡不凡!到大街上,能压倒青岛城里漂亮的小嫚了。斌子,你好福气呀!”说着一捶反击在吕斌的肩膀头上,又忧愁地说,“可是,你们来青岛玩玩还行,来工地上干活的吗?”
吕斌点了点头说:“是的,来干活的。”
“你来得正不是时候。甲方的企业倒闭,没了工程款,工地自然就停了工,人员都撤回县里去了。厂子被另一家大企业兼并了,正在办手续,之后拨下钱,才能接着施工。呵,吉人天相呢,正是老天成全你们呢!你们不正好去城里玩玩,现在天也热了,去海里泡泡海水澡,到栈桥去留个影,多美呀!”孙晓光说。
“你机关枪似的,只顾自己说话,也不让人家说话。”吕斌指着小玫说。“她叫张小玫,是我的一个工友,也是一个一块干活认识的朋友,你可不要胡乱猜疑啊!”
“开玩笑呢你?你们又没结婚,我也没说你们是夫妻呀!赶新鲜和时髦,不叫未婚妻,叫女朋友了?真是……”
“嗨,越整越乱。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个了,你不知道。”吕斌有些着急,知道一句半句也和他说不清楚,随他去了,以防备他再说出啥让小玫感到难堪的话语来,就想问他点别的什么?
“晓光兄弟,还有闲着的屋子吗,给这个妹子找个睡觉的地方,天不早了。”吕斌问。
“咋的,你们是朋友了,不是在一个地方住吗?”孙晓光说着伸手挠了一下头皮,又说,“打工的都走了,有的是空着的屋子。这儿的工棚里又脏又乱,你让她自己在一个屋子里,你放心,你自己敢一个人住吗?”说着,孙晓光问小玫。
小玫没有说话,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领着你们到附近街道的小旅社,去租一个床位的吧,一晚上三块钱,反正你们也呆不长,花不了几个钱的。那儿干净卫生。”孙晓光看着小玫,征求她的意见地说。
“行啊行啊!”小玫高兴地说着,冲着孙晓光笑着点了点头。
这儿的路灯和建筑物稀少,夜色浓了一些,则看得见天上闪烁的星星;还看得见偶尔从夜空里,划过一颗流星,随着亮光一闪,即刻不见了,坠向了无知的去处。
吕斌和小玫,跟着孙晓光走出工地,置身在这美丽的城市夜色之中,起初的兴奋感已经退去,心里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还因为来干活的工地停了工,而有一种失落感。
孙晓光只顾睡懒觉,晚饭也没有来得及吃,一问吕斌和小玫也还没有吃晚饭,就领着他们二人,走进一家拐角处还在营业的饭店里,要了包子火烧和小米粥,吃喝饱了以后,又向西步行半里多路,来到一家居民区的窄窄的巷子里的小旅社里。吕斌说只给小玫一个人租一张床位,自己跟晓光回工地去住。孙晓光就不解地只给小玫一个人,租了一张床位。给办好手续,以为吕斌和小玫两个人会说点什么,就一个人先走了。一路走着,心想,没那么简单,还工友,还女朋友的呢?一看那个姑娘看吕斌的眼神,什么都透露出来了,这个叫小玫的女子,看上去,让吕斌这小子给迷住了。
临走,吕斌都出了屋门,让小玫追出来叫住他说:“你等等!”小玫急忙从包里翻出几件新衣服,是和玉芬去博山时,给吕斌买回来的牛仔裤衩、时尚背心,还有纯棉的白色线袜,和浅紫色的牛皮凉鞋。两手端着走出屋来,可以说是塞进吕斌的手上,不容他抗拒和分辨。“我说过,要还帐的。你拿回去,穿也好扔也好,随便。明天见!”小玫说完,即扭转身,径自回屋去了。
………
次日,整个上午小玫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瘦嘴胖腮的,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幼麑。这中间,夹杂着的孙晓光就感觉不大对劲,可能是自己做了灯泡的缘故,让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话的机会。本来想,他们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自己领着他们到处转转的。自己实在是傻人一个,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想到哪儿,自己就能去了,自己干嘛多此一举呢?这样,他们三个人没有到远处去,只在近处转了转,天就到中午了。
孙晓光轻声和吕斌说:“在街上玩的时候,人多的地方不要去,有喊口号的人和队伍,也不要进去掺乎和跟着喊口号!”说完,就一个人急匆匆地回了工地。孙晓光没有和吕斌细讲,这些天以来,北京有几个傻逼闹事,全国也有人跟着瞎起哄。他怕吕斌不明情况,闯了祸,才悄悄告诉了他几句。
吕斌在那儿愣了一会儿,自语着说:“啥子队伍,喊的啥口号呢?神神秘秘的,一个神经病。”之后,来到小玫身边,知道是自己刺伤了她,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小玫,你一上午也不主动说一句话,你不是这样的?”
“晓光是不和你说我了,看到他不大高兴,是不因为我?”
“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平时也是这样,和谁欠他一万块钱似的。看到你整上午不说话,他可能觉得挺别扭。想不到,这小子还将咱们两个人认了真。他和我说,你和我都不是小孩子了,送给我一张青岛市地图,想上哪儿去,自己转转的吧!”吕斌抖着手上的一张花花绿绿的地图说。
“昨天晚上,你回去,没和他解释一下?”小玫问。
“刚来时,就和他解释过了,你越强调,他越说你说谎。我回去粘床就睡着了,早上他再没有问,我也就没有说。反正你也呆不长,玩两天就回去了。看来我也呆不长,工地上的活,一时不能干。”吕斌说
“如果,我真是你的女朋友的话,我配不配呢?”走着的小玫,突然在吕斌面前站下,问着说。
“这要看女朋友的性质了。”
“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甘苦同受,在天比翼,于地连理的那一种。”小玫半娇半嗔半真半假地,看着吕斌头顶的天空说。
“不配!做我的小妹还差不多,我的年龄长你几岁的。”吕斌说。
小玫转过脸去,刚刚展现出的一丝笑容,瞬即转变为一种责备的恨恨的表情说:“哼——跟你说着玩的,知道不?亏了不是真的。我还真的看不上你呢!老气横秋,土里土气,没有一个现代青年的样子。要是青岛这个现代化大城市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像你一样,让城里人和外国人看着,不把中国农村青年的脸丢尽了才怪哩!”
吕斌知道小玫一上午没说几句话,和现在一嘟噜一串的,都是因为自己没有穿上她送给的,那一身极具现代气息的时髦的衣服。就说:“我来青岛是挣钱的搞建设的,不是给城里人和外国人看的!”吕斌想不到让小玫的激将法,戳到了疼处,似是生气了,“既然我在你的身边让你难堪,那你下午别出来啦!至少我没有那么虚荣。”
“我虚荣,我爱面子,下午不出来就不出来。我回旅社睡觉去 ,睡醒了,明天就回去!和你在一起,真是没有意思,没有劲,我真后悔来这儿。”小玫说完,一个人转身径自去了。
吕斌一个人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没动地方,怔怔地看着小玫远去的背影,愤愤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哼——嫌我土气,和我在一起没有意思,没有劲,不是看你是一个女孩子,没爹没妈的一个孤儿,哼,我才不管你呢!你明天回去,回去就回去,吓唬谁呢?我又不是吓大的,又没有叫你来,是你自己愿意跟来的吗!”
之后,吕斌也一个人回到了工地上。
孙晓光不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的身子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沮丧地掷到床板上,砸得竹排做的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他的脑子里,在翻腾着刚才和小玫斗嘴的事情,一个人不由自主地自嘲地笑出声来。自己和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生得哪一门子的气呢?小肚鸡肠,丢死个人,没有一点肚量和人情味。人家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就不容易的了,还是跟着自己来的,这里又没有亲戚和朋友,不就是想在海滨城市青岛,游玩几天吗,陪她玩个痛快,又有啥子大不了的?
吕斌想着,嗳,这才像是自己,像是一个有责任心和同情心的男子汉。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自己要是不敢和她去玩,倒说明自己的内心里,真的有鬼了呢?仰躺在床上,看看自己,挖吃挖吃的两个快要从顶出来的洞里露出来的大母脚趾头,又情不自禁地自嘲地笑了笑。
也难怪,像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走在大街上,也的确是影响了市容的!哪里还有一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就要进入九十年代的现代青年的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