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领着小玫姐,去村外转了转。小玫姐说,要去看看村东的大芦湖,天不早了,就没去。”芦花说。
母亲听了一怔,心说,咋这么巧,这个妮子也叫小梅呀?
“大妈。”小玫走上来,毫无腼腆地叫了一声大妈。来的时候,小玫问过吕斌,怎么称呼你的父母时,吕斌说入乡随俗,先叫大爷大娘吧!叫的时候,小玫还是按照自己家乡的习惯,称呼大妈或是大伯了。
“唉。好孩子,等你住下了后,咱天天去看,那个大芦湖,保准让你看个够。先进屋里吃饭吧!就等你们俩和猛子根子两个了。”母亲那张慈眉善目的园胖的脸,面对小玫时,笑得和个欢喜佛似的。
小玫知道猛子是吕斌的三弟,根子是这家收养的干儿子。进了屋后,小玫感受到瞬间的不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和氛围,轻轻咳嗽了一声。
吕洪武忙将手上的烟卷掐灭,那张绷紧得很难看的脸上,拿捏出了不常有的笑容来,和气地说:“闺女,来到这儿,别生份,就和在自己的家一样。”
“大伯好。”小玫礼貌地说。
“好好。”吕洪武忙不迭地应着,怕慢待了人家外来的闺女。
这时,两个毛头泥脸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打闹着从外面跑进了屋里。看到屋里多出一个不认识的小玫,却是在照片上见过了的,都悄然没了声息,一时拘谨地站在那儿,四只眼睛在屋里瞄来瞄去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
母亲过来拉着两个孩子洗了手脸,说:“就你俩的腿长,见回来家正赶上吃饭,也不用叫。以后,甭光知道站着看,就叫她姐姐吧!”指着小玫,和两个孩子说。
两个孩子洗了手脸,那份拘束一会儿就不见了,两张小嘴甜甜地叫着小玫姐姐。
小玫应答着,心里激动得差一点哭出来。她没有想到,一家人会待她这么好?原本一路上想着,担忧着,这一家人会不会把自己骂出家门去的。
接下来,一家人围着地上一张长方形的小木饭桌,坐了下来。
母亲和芦花,把一盘盘做好了用来伺候寒梅的猪肉炒芹菜,和炒地蛋,端上了饭桌子。
“这么多好吃的,伺候我小梅姐的,她到哪儿去啦?”猛子猛然地问道。
全家人都看了猛子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小玫知道,这份并非家常便饭的美味菜肴,原本是做好了,伺候来帮着干了一天活的吕斌的未婚妻寒梅的。现在,却让自己享用了,感觉心里有愧。听了猛子的话,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
母亲和猛子、根子有空刮磨些帘草,芦花三天两晚的闲工夫,能打一大一小一床门帘,和一床窗帘。帘子架支在吕斌结婚用的新建的四间瓦屋里,这个四间房坐落在村里后街上的一个院落里。
这是在老地基上,推到老旧的房子,重新建起的青石做碱脚,土坯垒墙盖了红色缸瓦的房子。碱脚有80公分高,里外墙抹了白灰,屋里地上铺了席花的红砖,干净平整,玻璃门窗,刷了绿色的油漆。可以说,窗明几净,宽敞明亮。进到屋里的感觉,倒也清爽。没有院落大门,和偏房。盖起一口正房,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是拉了账债的,再给孩子操办婚事,又得亲戚朋友借遍,才能糊弄过去。要盖偏房的话,得等到分了家后,儿子媳妇的自己想办法盖了。
天井里,有一棵陈年老桐树,周围堆满了柴禾啥的。树老至将死,稀疏的枝干上,稀拉地长着些发黄的叶子。树枝的根部,有一个早些年让雷击烧出的黑洞。虽然长在吕斌结婚用的院子里,但是,这棵树说好了,是要给猛子结婚时做家具用的。
晚饭后,小玫跟着芦花来到吕斌住的后院里。她要看看,芦花打出来出口到外国的帘子,是如何打出来的?是不是比自己织出来也出口的地毯,更容易还是更难?顺便来看看,吕斌准备用来结婚的房子,是个啥样?穿过一条细细长长的胡同,和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街后,即来到吕斌家的老地基上。猛然觉得,这个院子在朦胧的夜色里,是那么地荒凉,看到院里那棵怪影婆娑的老桐树,她的心就不由地紧缩了一下。
“小玫姐,这房子就是我二哥秋后结婚时用的。”芦花说着,来到门边掏出钥匙拧开锁,来到屋里点上玻璃罩子灯,黑咕隆咚的屋里,顿时泼满了青光。
小玫从后面跟了进来,听着芦花的话里,像在暗示着自己什么。看到四间房子,中间是一个两间的明间,一头一个里间。帘子架就支在北墙根上,墙角处竖着些刮磨好后,又经过硫磺熏蒸过了的柔柔嫩嫩的帘草。就是村东大芦湖里,出产的扒了皮去的细细的芦苇。冲着屋门中间,靠着北墙安放着一张方桌,两边各自摆放着一把靠背方形的八仙椅子,都是新的。除此之外,偌大的两间屋子里,再没有别的像样的摆设和家具。呆在这样的一个大屋子里,小玫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
芦花端着灯来到里间屋里,叫着小玫:“小玫姐,我二哥在家就睡在这间屋子里。现在,是猛子和根子在这儿给看着家。你看,床上折腾得和个狗窝似的。”
里间里,只有一张不新的双人床,摆在床上的被子,凌凌乱乱的。冲着里间屋门,在床头的地方,安放着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牌,上面有好些日子没有翻了。小玫走过来,把没翻的日子揭上去,用上面的小铁夹子夹住。写字台上面,摆着一摞新旧的书报。小玫心想,吕斌的家庭不是很宽裕,但是,从家庭气氛上来看,绝对是一个幸福和睦,有安全感,在本地也是一个荣光的大家庭!
打帘子的活,本也十分简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经过芦花的指点和示范,小玫很快掌握了打帘子的要领和手法。和芦花说笑着干了一阵子活后,弄到很晚,才和芦花来了家,同芦花睡在东偏房的一张床上。
芦花伸手搧灭了窗台上的油灯。外面的月光,从窗户玻璃里撒了进来,屋里就显得不是很暗。
“芦花,你的母亲真好,真善良,也一定是一个勤劳的母亲。”小玫说。
“这些年了,俺娘为了这个家,没白没黑地操劳着,才五十几的个人,看上去都累磨老了。”芦花说。
“大伯的腿,是啥时候伤着的?”
“俺爹的腿,听说是当年打小日本子时伤着的。娘说,那会爹的腿,不是这么狠,还看不大出来;只是上了年纪后,才这样走起路来一点一点的!娘和村上的吕大爹是远亲,是吕大爹把母亲说给俺爹的。娘说早定的是娃娃亲,解放后兴退婚时退的婚。不知道咋的,当时是远近一朵花的娘,就看中和跟了俺爹?不怕你笑话,娘十七岁的时候,就和二十岁的爹结了婚。娘的脚,打从踏进这个家的门槛,就和搭上套的牛一样,不停地劳作。爹后来在村里负了责,娘又有了大哥,又要拉着我的爷爷奶奶。接着,又把俺们兄妹三个拉扯大,再把老了的爷爷奶奶发送到地里。哎,娘这一辈子,可吃了苦头。日子难的时候,没听到娘叹一口气。娘常说,她这辈子是劳碌的命。前几年,又收养了根子。我真想大喊一声,娘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芦花说。
小玫听着芦花的诉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过去生活艰难,自己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呢?可是,这会的母亲,为了自己这个离家出走的宝贝闺女,会不会急疯了呢?小玫在想着家里的爸妈。爸爸村里的事情,比家里的事情重要,来到家里差不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对家里的事情,一推六二五地全压在妈妈一个人的身上。自己三个哥哥的婚事,那一桩不是妈妈一手操办的呢!此时,身在异乡的小玫,有些可怜起妈妈来了。这时的妈妈,会不会因为自己独断专行包办了女儿的婚事,逼走女儿逃婚,没有了音信而痛悔不迭呢?
“这不,二哥秋后结了婚后,我娘再忙着为老三盖屋打墙说媳妇的;后头还有一个根子,娘这一辈子,是到不了好处啦!现在,说个媳妇花那么多钱,要是男方提出不要女方了,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早大见面小见面相看宅子等的,花出的好几千元钱,就不能要了;女方主动提出退婚,还好点,全部退钱。”芦花说。
“你二哥,说你寒梅姐的时候,一共花了多少钱?”小玫说着,伸手抹了下眼角的泪水,是想家,也是因为惦念母亲。
“只是走过场,也是花了几千块钱的。小梅姐说不要,可我二哥是个要好要脸面的人,人家说媳妇给多少,俺家一分不少花。”芦花说。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谈的恋爱?”小玫。
“咋说呢?俺爹和小梅姐的爹,早就认识,也是多年的朋友,断不了在一起哈酒的。有一回,爹在小梅姐家里哈酒,借着酒劲说了出来,高攀他家的小梅姐,给俺二哥做媳妇!后听爹说,小梅姐的爹,早就有这个意,只是作为女家怕落个倒提媒的嫌疑,没好意思提出来。爹说出来以后,他爹就顺遂推舟,没有说反对。可是呢,谁也想不到的是,小梅姐和我二哥两个人,早就相互看中对方了。就这么样,到现在我们两家,也没有找媒人呢!今年春上,商量婚事时,小梅姐说得可轻松了,说两个人登了记以后,把她接过来就行。二哥是个有福的人,小梅姐人品那么好,又那么勤劳。”芦花说。
小玫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彷佛看到来时寒梅扭头而去时,冲着他们两个,投来的充满哀怨忧伤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
第四天黄昏后。
下坡回来正要进家门的吕斌,让好友吕蒙德强拉硬拽着,去了他家里。按惯例,小青年们去芦湖里捡到野鸭蛋,逮了鱼鳖虾蟹回来,或是从芦湖渔场里偷了鱼回来,都愿意聚到单身独处的光棍子吕蒙德家里,打了酒来,吃喝玩个尽兴而归。蒙德这个人不错,没有脾气,挺随和的,人也长得不是很丑,三十好几了没有对象,都是早几年家里穷给耽误了,过了找媳妇成家的好时候。
吕斌来到吕蒙德住着的屋里,看到桌子上罗列的碗盘里,是从村里经销店,买回来的现成的鸡鱼牛肉等的罐头,和两瓶白酒。有时,他们馋了,也凑份子买来罐头和酒的,在一起聚一聚的。吕斌的心里没有想别的,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香鱼段,放进嘴里吃着问:“蒙华他们几个没来吗?”
“蒙华一个钱虱子,净想着这法那法地划拉钱!他们几个,我没有叫。斌子,是我自己请你一个人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我有一点事,想求你,等咱俩哈了酒再和你说。”
听到吕蒙德说有事要求自己,吕斌也没有当回事,还是照吃不误着。他吃了一会儿,又自己喝了一杯酒,才象想起什么似地问:“有啥大不了的事,还用得着一个求字?也用不着整这么一桌子?你说吧,我能给你办了的,一定尽量;办不了的,咱再另想别的办法。”
“咱们吃了哈了再说,要不你不爱听,抬脚走了,我整了这么一大桌子酒菜,不就瞎了吗!”吕蒙德说。
吕斌听到这儿,就顺从了吕蒙德,两个人大吃大喝一通之后 ,吕斌问:“行了吧,蒙德哥,你有啥事求我,可以和我说了吧?”
“好好。”不是借着喝了一点酒盖着脸,和借着一点酒劲,吕蒙德心想,还真向吕斌开不了这个口,打死自己也不敢的。即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说了后,你可甭恼啊?不行就算我没有说,就把我当个闲屁放了,没有这回事。”
“行啊,蒙德哥,我向你保证,你说吧!”
“我我……我想问问你,你领来的那个闺女,能不能拨贩给我?你甭怕我拿不出钱来。”说着,从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摞钱,放在桌子上,“这是三千块钱,要是不够,亲戚朋友的我再淘换点。你说一个准数!”
吕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吕蒙德会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听说自己和小玫在青岛时拍的照片,就是经吕蒙德的手,在村里传开的,这件事自己还没有和他算账呢!喝酒喝得赤红的脸,立马就耷拉下来,顿时火冒三丈,起身抓住吕蒙德的衣领子,愤怒地说:“你再往下说一个字,我把你的门牙和口条,都给你薅下来。”
吕蒙德裂了裂嘴,哭笑不得地说:“看看,斌子,说好不恼的吗,我又没说一定成。我想,你有前吕寒梅了,总不能两个媳妇都要吧!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哪里知道打光棍的苦。这年头,真是旱涝不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吕斌看到,吕蒙德一个大龄青年哭了的样子,很是可怜,就松开了手。把他一把用力推在座位上,自己叹息一声也坐了下来,抓起酒瓶子倒满了两大杯,端给吕蒙德一杯:“蒙德哥,来,咱哥俩,干了这杯酒!”说着,自己先仰脖干了。又说,“蒙德哥,我和你说,这事不成。这是从你的口里说出来,换了别人,我饶不了他的!”
“我……”吕蒙德也端起酒杯,仰脖而尽,“兄弟,不怕你笑话,自从我看了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只穿着裤衩的照片后,我就睡不着觉了!”吕蒙德说完,竟哭出了声来。
“丢人,你真没有出息!自己好歹还有这几间房子,有地种着,好好干,碰巧了会有人跟你的。”
“你说,咱们中国人都能和外国人结婚,为啥中国人都不能和中国人结婚?去四川和云南领个媳妇回来的,政府为啥还说是拐卖人口呢?”
“中国人和外国人结婚的,那都是自愿的。从四川云南领来的姑娘,都让人贩子,卖给了胡子拉碴五十多岁的人,那不叫自愿。几千块钱和上万块钱,就买了一个人的自由。有的将人买回家,怕人跑掉,把人家姑娘扒光衣服关在屋里,都不如牲口。所以,这叫犯法!”吕斌说。
吕蒙德瞪大了一对牛眼,不知道,花钱买卖媳妇的行为,还是犯法的?
“那啥时有人替我们想一想呢?你说说,咱们乡下和城里是不是不一样,城里是不是已经到了共产主义,咱们乡下还呆在社会主义?有人说,到了共产主义,票子用来擦腚,媳妇管分配,是真的吗?”吕蒙德泪眼迷离地问着吕斌。
“哈哈哈……”吕斌禁不住让吕蒙德的愚昧和无知,逗得大笑一阵后,不觉得眼里都笑出了泪水。又举起酒杯,和吕蒙德对饮了一通后说,“蒙德哥,想不到你还真能胡扯!城里和乡下,如今走的还是一条道,都是共产党领导,走的都是社会主义道路。共产主义还没有到,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一个啥模样?现在,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到了那时,说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媳妇也许管着分吧!钱用不着了,也就不生产了,也就不会用来当手纸的。可是,共产主义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大家伙齐心合力干出来的!好了,我的可爱的蒙德哥呀,不和你闲扯啦,从坡里回来,我还没有家去。”吕斌说着,起身往外走去,“我走了,谢谢你的酒菜啊!”
后边的吕蒙德,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吕斌走了出去,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外边的天,也全黑了下来。
吕斌走出吕蒙德的家,来到大街上,正好和出来找他的芦花和小玫走了个碰头。
“哥,我可找着你了。”芦花说着,从哥哥身上扑过来的酒气,闻出来,知道哥哥喝了酒,“二哥,你哈酒了。三强从咱村里走看见我,让我和你说,他姐今晚上约你,在老地方见面,和你说个事。信我可是捎到了,你一定去呀!”芦花说着,拽着小玫走了,“小玫姐,咱回家吧!”
小玫看着吕斌喝得醉醺醺的样子,不情愿地走了。
“哦,我知道了。”吕斌说着,紧跑几步,抓住小玫的一只手说,“小玫,你和芦花先回家去,相信我,啊!”
“唉。”小玫应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吕斌一个人在街上独行着,心想,自己现在还有脸去见寒梅吗!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三四年了,总得给寒梅一个说法吧!吕斌想着,就出了村子,一会儿,来到两个村子之间的一片柳树林子里,找到两个人以前经常约会的小河边上。小河里的水清清的,天上的月亮下到小河里,把自己的面孔洗刷得和一个大银盘似的。荡过河面的微风,吹起细小的鱼鳞一样的波纹,像无数的闪光的小鱼在玩耍着。
哎,月亮尚且求得自己一份纯洁的面孔?何况一个人的心灵呢?也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和伤害的!吕斌倚在一棵树上,将头靠打在树干上,无心去欣赏眼前美好的夜色,自责负疚的心情,在鞭挞着自己。让自己一时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将要来到委身于自己的寒梅?
自己伤害的是一个倾心于自己的人,破坏了的却是在人们心目中,自古以来的美好而圣洁的爱情!人们会想,像他们那样要好的自己谈成的爱情,都无法靠得住,谁还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爱情?谁还再去为了爱情,而牺牲和不顾一切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真诚可信呢?电影上书本上那些动人的爱情故事,又有多少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呢?
吕斌心想,自己算是古代时候的陈世美,还是八十年代初路遥笔下的高加林呢?都不是!就是这两个古今的负心人,自己都没法比。可是,自己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落得一个万人唾弃的结果呢?
哎,自己本非是百分之百高尚的人,又何必去追求那份无暇的完美呢!
“大河,你这个王八蛋!”
正沉浸在自责和痛悔之中的吕斌,猛然听到一声狂喊,叫着自己小名,紧跟着骂了过来。听清楚了,这不就是寒梅的三弟,以往叫自己哥哥叫得比蜜都甜的三强吗!吕斌似乎明白过来,一定是三强借他姐姐的口气,捎信给自己来,替他姐姐出气,跟自己打架来了。
“三强,你们要干啥?”吕斌转过身来,看到不是三强自己,而是他领着几个青年,扇子面地朝着自己包抄过来。都是自己认识的三强本家的几个兄弟。
“干啥?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东西。”三强说着,带头凑了上来。
吕斌正在怔愣之间,三强即走上来,一伸腿,放了吕斌一个趔趄。一众一寡,吕斌又喝了许多酒,两腿发软,六神无主的,很快即让三强几个人整到地上,拳脚相加雨点一样地落在吕斌的身上头上和脸上。三强的嘴里也没有闲着:“你才出去干了几天活,就爬骨蛋子(山羊)上膘,羊肥(洋飞)了你,领回一个婊子来,给你家丢人不说,我们家也跟着现眼!说吧,你打算咋补偿我姐姐的青春年华?拖了我姐这么多年,又不要我姐姐了。我问你,你还有没有人心?”
“他哪有人心,不过是一块变了味的臭肉而已。往他脸上踢,抽烂他的脸皮,看那个婊子还跟他不?”另一个人说。
“你们有事说事,不能仗着人多欺负人!”吕斌从地上爬起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又让他们几个放倒了。反复几次后,吕斌终于只有趴在地上,挨他们打的份了。
这当口,听见从树林子边上,传来寒梅着急地求喊声:“三强,你们住手。都甭打啦!”寒梅跑到近前,使劲拉拽谁也拉不动,看到地上的吕斌,让他们几个人打得滚来滚去的惨样,身子扑上去护在了吕斌的身上。
这时,三强他们几个,才住了手脚。
“姐姐,你真贱。他都狠心不要你了,你还护着他。”三强说。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都给我走开!”寒梅说。
“好好,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走走!”三强说着,指挥着同来的几个人走了。
吕斌口鼻流血,极其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站到寒梅面前说:“小梅,你的心也太狠了吧,约了我来,就是叫你兄弟他们几个人,收拾我的。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得给我和你解释的机会呀!要不是我来的时候哈了酒,看看我会饶了他们几个。”吕斌用手抹擦着嘴角的血水。
“刚才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寒梅从身上掏出手帕,塞到吕斌的手里,又说,“我也没有约你来。我是听了大嫂说,三强叫了人来和你打架啦,才忙着跑来的。你甭解释了。在地头上,你大嫂都和我说了,不怪你,也不怪那个姑娘,只怪我的命不好,只怪咱们没有缘份。你快走吧,他们几个还没有走,我听到他们还在树林子边上。”寒梅说完转身就走,又回过头来说,“如果她爱你,你也爱她,你们就好好地相处吧!”寒梅说完,啜泣着朝树林子外面跑了去。
吕斌傻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他着实没有想到,寒梅没有挖苦他一顿,而是如此大度地,竟连一个字也没有骂过他!
“寒梅——我不是人,我对不住你,你咋不臭骂我一顿呢!”吕斌呼喊着寒梅的名字,双膝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里,有自责有痛悔,有祈求。自己是真真地,失去了寒梅这样一个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