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突然发难,扼住青果儿脖子,他虽然被阴阳五味真火烧得半死半伤,且被青果儿砍掉一条胳臂,但毕竟是修行数百年的灵狐,一旦起势,便欲置青果儿死地,因而具有十分威力,在青果儿毫不防备的情况下,那单手扼脖子扼得非常残酷,非常凶猛。
雪狐厉声叫道:“青果儿,你快吐出阴珠。不然,我就勒死你!”
青果儿被扼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难以运势作功,只得潜运丹田,伺机反击。岂知那身上金丝辟邪服“膨”然一声响亮,突然鼓爆,暴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道,将雪狐扔向远远的火堆丛中。
青果儿喘了一口气,气愤地说:“雪狐,你心她歹毒!我好心好意救你出火海,你怎么存心害人呢?!”
雪狐被摔个头破血流,那金丝辟邪服不知爆出什么力道,竟将雪狐浑身炸出一个个小洞眼儿,伤口兀自流血,却又很快被火舌舔得干焦。雪狐又是痛苦,又是狼狈,卧伏在火中忍受着先前那种烈火煎熬。
青果儿恨声不绝:“你这样坏,我也不救你了,任你让火烧成灰吧。”
雪狐惊骇,他怕青果儿真的走了,忙说:“青果儿,你别走,我是试试你玩儿呢。你救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你呢?”
青果儿抚抚被雪狐扼得青紫的肚子,兀自疼痛不已,越发怒道:“雪莲姐姐说你会害人,你母亲青媚夫人说你会害人,你果然是一条害人虫。我走啦!”
青果儿正要走,雪狐蹿上前来,想借阴阳二珠灵气合璧,跟青果儿一起走。岂知这一回可不行了,他一旦稍微走近一些,那阴阳二珠灵气尚未相合,金丝辟邪服便嘭地袭击出一股力道,把他打得远远的。雪狐反复挣扎了四五回,就是近不了青果儿身边。他以为青果儿在发功力袭击他,便痛哭道:“我该死,我该死!我怎么会开起玩笑来呢?!......青果儿,你别生气,我待你们兄弟姐妹好,我母亲青媚夫人待你们兄弟姐妹更好,看在我母亲青媚夫人面子上,救我一命吧!我永远永远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永远永远愿做你的牛马,供你们驱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服侍你。”
青果儿自然不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但是一想到青媚夫人的慈和恩德,却是说什么也要救出雪狐来。再说,青媚夫人正在洞子外边盼着呢,青果儿怎么好食言呢?可是,眼下却由不得他了,雪狐作怪,激起金丝辟邪服的灵性,使雪狐再也近不了他身。这可怎么办呢?想到这儿,青果儿心中焦躁万分,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于是,青果儿隔火问:“雪莲姐姐,雪狐近不了我身,怎么救他呢?”
雪莲只顾吃吃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方道:“傻青果儿,这一回你该知道这臭狐狸怎么样了吧?”
“我知道,他坏!”青果儿愤慨地说。
“既然知道他是坏东西,为什么还要救他?”
青果儿说:“我已经准许了青媚夫人,若不救他,怎么向青媚夫人交待呢?!若不救他,青媚夫人闯进关来,我又怎么对你交待呢?所以,尽管他很坏,我还是要救他。”
雪莲叹了一口气,说道:“青果儿,你真傻得可以,憨得可爱。唉,为了完满你的功德,我助你一臂之力吧!”说着,她声语陡然变得冷锐,喝道:“雪狐,你究竟还想不想活命?”
“想活,想活!”雪狐忙不迭地说。
雪莲说:“告诉你,纵是青果儿想救你,他身上那件金丝辟邪服也容不得你这等丑类近身的,他也救不了你。你是真想活,就得先把阳珠吐出来,放在手掌上,我自有办法饶你一命。”
雪狐迟疑道:“你莫非想诳骗我?”
雪莲霍然怒道:“我辈是何等人物?岂同你们这班丑类一样,专门诳骗行恶?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们走!”说着,雪莲素手轻轻一拂,但见一道红光飘来,裹住青果儿腰身,又轻轻一拽,青果儿便身势腾空,闪电般的飞火阵。
青果儿回到洞口,看雪莲手中那幅丝线织成的红绡,欲长则长,欲短则短,能渡水如梁,敢穿火如燕,自是神奇,赞不绝口。
雪狐见势,心中更慌,忙道:“你们莫走,我吐,我吐!”说着,雪狐伸嘴一吐,果然独掌上多了一枚阳珠,毫光四放。就在这时,雪莲手中红绡电闪飞掠过去,蛇舌似的在雪狐掌上一舔,便卷起灵珠,又轻轻一缩,那阳珠便与宝绡又回至雪莲手中。
雪莲托着阳珠把玩一会儿,说:“青果儿,你把阴珠也吐出来,是不是相同。”
青果儿还有些迟疑,说:“雪莲姐姐,莫非雪狐又要耍滑,拿出假珠来骗我们?”
雪莲笑道:“这一回我相信是真的了,因为一来假珠呆不过阴阳火去,一烧就崩裂烧化了。二来雪狐也没有那个胆子同自己性命开玩笑。你就放心吧。”
青果儿依言吐出阴珠,两人凝神细察,但见阳珠一遇阴珠,宛如活了一般,缠着阴珠欢跃地蹦跳着,旋转着。那阴珠是霞气微笼,珠中有似云气在浮跃,认真看去,那云气仿佛如同二龙抢珠,盘旋嬉戏,且真的在动。那阳珠却是红光闪耀,摸上去颇感温润,珠中也有云气派了跃,看去竟象斑斓神虎在扑耍。
雪莲把阴阳珠全都递给青果儿,笑说:“青果儿,你真算有福气。我寻常是烟霞散人,从来不问世事的,不知哪来的缘分,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你先把这阴阳二珠噙下嘴吧,可别弄丢了。”
青果儿笑了,说:“多谢姐姐。”他把阴阳二珠噙入口中,顿时感觉身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缭绕,周身五六丈内,火气不得逼近,连雪莲也自感身在火阵边,却分毫体味不出火的炎势。更令青果儿惊奇的是,噙下阴阳二珠,他突然长高了,如玉树临风,更加英俊挺拔,更加英姿勃勃,有着一种成熟男子的那种伟岸气派,仿佛他成了天下最美最美的白马王子,直把雪莲看呆了,怔怔的望着青果儿,目不转睛,好像身心都为之酥软了,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滋味儿。她此时似乎充满着少女思春的春情,有着一种渴爱与羞涩。
此时,雪狐在火阵中,一旦失去阳珠,整个身心全都浸在火海中煎熬。此时,他愤怒,他挣扎,他大骂:“这对狗男女,你们是骗子.....你们太可恶......你们竟然拿我的生命在调情!....啊,啊,痛啊?我的妈啊......”他哭泣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咒骂着,呻吟着,哀求着:“行行好啊——救命啊!救命.......”
青果儿不解风情,看到雪狐在危险之中,不禁呆了一呆,忙对雪莲说:“雪莲姐姐,我求求你救他一命吧!不然他果真死了,我怎么好向青媚夫人交待呢?姐姐,求求你,快些救他一命吧!”
雪莲这才回过味来,轻蔑地冷笑一声,望着雪狐在火坐中垂死挣扎,怕他没有阳珠,真的会很快烧成灰。于是,她不耐烦地将红绡一拂,裹住雪狐,轻轻一扯,便将雪狐扯出火阵来。
失去阳珠这一刻,又使雪狐变了一个样儿:本来是黑白分明的阴阳身脸,那白皙的一边也烧成焦黄,脸上身上全都密布着血洞痂眼儿,独臂儿手膀被烧得卷曲,其形状好似狰狞的魔鬼,让人望了十分恶心。他被救出火场来,惟有喘气的份儿,再没有说话的力气。
雪莲说:“青果儿,你把他送给他母亲去吧,也算是实践了你的诺言。”
青果儿忙问:“雪莲姐姐,你到哪儿去?你就在这儿等我,好吗?”
雪莲俏声说:“你还记得温泉山我们说过的话吗?我是野人,你也是野人,野人便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又何必等你?”
青果儿心里对雪莲充满感激,很希望同雪莲多呆一会儿,便说:“雪莲姐姐,我还有事情麻烦你呢,你能不能在这里再等我一会儿?”
“我为什么要等你?难道你要同我一起去见冰美人吗?”雪莲笑着反问。
青果儿为之语塞。这时,雪狐高一声低一声呻吟,比猪吼还要难听,吼得人心烦意乱。青果儿说:“我得赶快把他送给青媚夫人。若是死了,话就不好说了。”
雪莲说:“你去吧!若是需要我时,你只管对身上辟邪服说:‘雪莲姐姐,快来救救我。’我便来救你。再见吧!”说罢,雪莲一抛红绡,那红绡宛如火海上一架桥梁,雪莲便是凌波仙子,沿着红绡,款款地向火阵那边飘了过去,直把青果儿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做声不得。因为雪莲没有阴阳二珠,竟然安然无恙渡过火海,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其实,青果儿不知道,雪莲乃是万年寒冰之精化身的冰美人,岂怕区区火阵?!
这边,雪狐仍是呻吟不绝,相貌丑陋,身上散发的焦糊臭气令人扑鼻难闻。青果儿想,再也不能迟疑了,得赶快将雪狐送出洞去。可是,该怎么送呢?雪狐又不能近自己身体,因为那会惹起辟邪服神灵作怒的。惹是不接触自己身体,又该怎么送呢?或是用藤丝作绳索,青果儿拖着他走?不行!洞道崎岖,莫说雪狐早已皮开肉绽,就是好人也会被拖死的。或是用木材做独轮小车?让雪狐躺在车上推着走?也不行。时间不允许,就是时间允许,一时又找不到许多木头斧头,况且洞道狭窄,通行也难。
青果儿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唉,真真是难死人了。
若是为了救雪狐,让青果儿脱下这辟邪服,青果儿也不愿意。且莫说这伯辟邪服太神奇了,今后过五关斩六将还得仰仗着它,单单这衣服是雪莲姐姐亲手赠送的宝物,本身就非常神圣,他永远不会随意把心中爱戴人赠送的东西轻易扔掉。再说,万一脱下辟邪服,或恐宝物有灵飞脱而去,那时到何处找去?又怎么向雪莲姐姐交待?是以尽管为救雪狐犯难,但青果儿始终不肯走脱却辟邪服背运雪狐出洞的路子。
雪狐躺在地上,看着青果儿踌躇神色,喘息着哀求道:“青果儿,望你千万把我救出洞去。这里很难有人来,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药物,若你把我扔在这里,倒不如爽快给我一剑,让我痛痛快快死去。青果儿,求求你了......”
青果儿说:“你先别急,我正在想办法。这里一没车二没船,你又近不了我身,一近身恐怕又会给你炸出许多血洞来,想救你也挺难呢!”
雪狐望望青果儿身上辟邪服,说:“你快把这衣服脱下来,扔到火里去。凭你神力,还怕抱不动我吗?还怕送我不出关?”说着,那枯黑的眼波闪过一丝既嫉妒又狡黠的光。
青果儿笑道:“你好狡猾呢。若我真的脱掉辟邪服,驮你上身,怕你不以十倍疯狂卡断我的脖子?白雪公子,我不会上你当,我就是不脱!”
雪狐一下子被青果儿说中心思,做声不得。为了掩饰心中窘态,他只好哼哼呀呀地呻吟起来,高一声,低一声,竟如鬼洞中那鬼影惨叫声,令人心寒恐怖。
也许这亘古未有的惨叫声打破硕鼠们田园的宁静,一只肥硕的老鼠从一个土穴洞里跑出来,围着雪狐转了一圈,仿佛侦察些什么,又闪忽回洞去。也许古洞里老鼠们别有生存基因,肥硕得竟如猫一般大。青果儿看了,心想:常闻人言,耗子什么东西都会偷,连金山也搬得动,假如调动千百只老鼠来,能不能运走雪狐呢?这一思维如同电光一闪,陡然照亮青果儿焦虑的心田,他被这智慧激动起来:对,唤老鼠们出洞试试。于是,青果儿用鼠语说:“鼠老弟,你见了我怎么净是躲着啊,你们都出来嘛!”
洞穴里老鼠闻言,又从洞穴里小心地探出尖溜溜的脑袋来,奇妙的绿豆眼冷森森地盯着青果儿看,问:“你是谁?你唤我干嘛?”
青果儿说:“你把鼠王给我唤出来,我有话给他谈!”
洞穴里仿佛一阵骚动,但闻鼠们接力赛似的叫道:“请大王——请大王——!”互相啼唤声一迭接一迭,直传向远远的洞野深处。
不多时,洞野深处滚滚嚓嚓之声,声音渐渐逼近,好似暴雨前沉闷的雷声那般逼人。青果儿放眼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大队老鼠宛如潮水一般涌来,其势锐不可挡。中间一鼠甚是雄硕,昂首阔步,具有一种威不可犯的气势。大队运动时,在嚓嚓的潮声中,鼠们不时呐喊出一种尖锐的啸叫声,仿佛是怒涛上空的风啸声,那气势也颇吓人。鼠队来到青果儿面前,团团围困着青果儿与雪狐。
青果儿有些不寒而栗。自古来攻五关者不可胜数,大多落入岐洞埋没尘埃,即使个别走上正道,若没有很大本领,恐怕也会被这些疯鼠们啃个白骨朝天。阴泉剑子攻五关,其遭遇艰难困苦,青果儿分明体味到几分。
这时,有几匹威武的雄鼠蹿上雪狐身子,在他身上左嗅嗅,右闻闻。那阵队里鼠群也全都兴奋起来,嚓嚓地磨着獠牙,象会餐那样,敲着磨着刀叉,准备饱啖一番。
雪狐被大队猫大的老鼠们包围着,早吓呆了。现在几匹老鼠又爬上身爬上脸,更令他痛苦不已,大骂道:“该死的老鼠,你爬到我身上干什么?我又不是腐肉,任你们吃。”
那几匹硕鼠全然不顾雪狐的抗议,越发肆无忌惮,不仅仅在他身上蹦蹦跳跳,而且有的还蹲在他鼻子上撒一泡鼠尿,鼠尿又酸又臭,直沿着鼻梁流进雪狐嘴里;有的用尖锐爪子刨动雪狐身上血坑儿;有的用嘴撕咬着雪狐伤口,痛得雪狐死去活来,几乎昏了过去。
雪狐惨叫道:“青果儿,你干脆杀了我吧!我忍不得了!你这青果儿,真是心狠手辣,你竟用老鼠来戏弄我,残害我,吃我肉,喝我血,我做鬼都要吃你!我,我真的好命苦啊,呜呜......!”他说着,竟哭了起来:“这里的老鼠都吃惯了死人的腐肉,凶恶得很,什么都会撕烂的,你真要我的命啊!呜......呜呜......!青果儿,你快给我一剑,你快让我变成鬼,我就是变成鬼,我也不会饶过你,呜呜......”
青果儿闻言,慌忙用手一拂,一股力劲拂到雪狐身上,那几匹老鼠被摧飞起来,断线风筝似的飘飘许久,才落回远远的鼠队中。那匹鼠王显得十分蛮横,下令:“给我上去,咬死他们!”于是,成千上万老鼠们听令,潮水一般涌上前来,前不见边,后不见尾,一个个伶牙利齿,凶声如涛。很快,雪狐被鼠群淹没得不见影儿。青果儿急了,他腾空路上洞顶,悬浮在空中,用鼠语大喝一声:“住手!若再进攻,我就全部扫死你们!”
一闻鼠语,众鼠们面面相觑,呆立着不敢再动。
鼠王大怒:“你是何人?胆敢乱吾军心?!”
青果儿昂然道:“我是百兽之圣,是专管你们这些鼠头鼠脑的。”
鼠王冷冷地说:“我不怕你!”
青果儿用手一指,一股力道凌空将鼠王挑了出来,说:“你究竟怕不怕?”
鼠王被挑在空中,浑身麻木,青果儿力道如电,深深地刺灼着它,又令它动弹不得。鼠王在性命危急之时,只好软下口气来:“我怕,我怕,我听你的。”
“好,我现在命令你想办法把我这受伤的朋友运出洞去,不准碰破他的伤口,不准咬他,否则,我格杀勿论!”
青果儿用鼠语说得十分流利,准确而铿锵,所有鼠们全都听得很清楚,莫不感到胆寒。于是,鼠王慌忙下令鼠兵们排成纵队,方阵式钻进雪狐身下,浮浮地把雪狐托了起来,一只貌似司令官的雄硕大老鼠嘶着声高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顺着口令声,鼠们统一步伐,千万只猫一般雄健的老鼠们一齐行动,那威势的确十分惊人。逢上沟壑洼塘,鼠们先互相咬着尾巴,一层层搭架成宽阔的浮桥,好让大队老鼠通过。雪狐躺身在柔软光滑的鼠们身上,好像躺在皮褥沙发上一样舒适,倒也不觉得十分痛苦。就这样,青果儿押送着鼠辈运输大队,除了各种关隘需要他用功力托举送一程外,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话说青媚夫人也是信人,打从青果儿进洞后,她一直守候在九曲迷宫洞口外,一步也不曾进洞去。太阳从东山转向西山,她愈来愈烦躁不安,正焦急中,忽闻洞中涌动着怪声,不是潮声,胜似潮声,不是风啸,胜似风啸,渐行渐近,其势逼人。青媚夫人莫名其妙,正犹豫间,但见洞内地上浮空蠕动出一个人来,定睛看去,那人全身枯焦,满面疮痍,血泡累累,断一臂,简直不成人样,依稀之中,方才认识这是白雪公子。
青媚夫人不禁泪如泉涌,心如刀绞,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雪狐闻言,连“娘”声也叫不出来了,只是默默地流泪。
青果儿随后走出洞来。青媚夫人感激地说:“好孩子,这一进洞去,你又长高了,太让你辛苦了。我谢谢你了!你放心,你帮了我,今后只要用得着我,我一定鼎力帮助你,绝不食言!”
青果儿尚未答言,那雪狐却嘶吼出声来:“娘,你不要谢谢他!他是我最大最大的仇人!我恨不得生嚼了他的肉,啃了他的脑袋......”
青媚夫人赶忙喝阻道:“你胡吼什么?人家青果儿知仁知义,舍生忘死闯火阵抢出你一条小命来,你反而恩将仇报,你的修行哪里去了?你再吼,小心我给你一个大耳括子,把你扔到这儿喂狼去!”
雪狐不敢再吼,却是恨恨地拿眼瞅着青果儿。青果儿佯装不知,对青媚夫人说:“夫人,白雪公子交给您了,他伤势较重,你要赶快救他。”
青媚夫人喜道:“青果儿,还是你知书达理,我这就去救他,把他送到药圣王那儿去,恐怕是有救的。不过,白雪儿,你先把阳珠吐出来,交给青果儿。”
雪狐闻言,越发怒气攻心,又吼道:“阳珠早就在这小贼身上,他伙同一个女人趁火打劫,还问我要什么阳珠?”
“女人?”青媚夫人不禁狐疑:“洞里怎么还有女人?她是谁?青果儿,你不准我进洞去,怎么她却在洞里?”
青果儿解释道:“我先也不知道,进洞后才遇上的。她是我姐姐雪莲。其实,雪莲姐姐也是救白雪公子的,我们并没有存心抢他阳珠。当时,我进火阵去看白雪公子受伤了,便驮他出洞。却想不到白雪公子用手卡我脖子,逼我吐出阴珠。我这辟邪服挺有灵性,一下子把他摔得远远的,再也不允许白雪公子靠近我身,因此我再没办法救他出火海。雪莲姐姐替神虎索要阳珠,只要白雪公子拿出阳珠,并发誓不再进五关拜见冰美人,发誓不把攻五关秘密告诉第三者,就救他出火海。白雪公子发了誓,吐出了阳珠。雪莲姐姐用一根神绦抛进火海中,将白雪公子拽了出来。白雪公子,你说句良心话,是不是这样?”
雪狐一时语塞,只是瞑目,一个劲地喘息。
青媚夫人舒了一口气,说:“若是这样,还真得感谢你雪莲姐姐,若不是她神法,这白雪小子还真没法救了。至于阳珠,本来就是白雪惹祸的根,应当物还原主,少了这个劳什子,也就少了他那非份的魔心,安稳得多呢。青果儿,好孩子,我谢谢你哪!我先去救他,再见吧。”说罢,青媚夫人浮托起雪狐,忽然发现雪狐身下蠕动的硕鼠,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白雪这小子怎么身子不动就在地上漂动起来?原来是你支派这么多老鼠护送他呀。好孩子,真难为你了,这妙策也亏你想得出来,我真算佩服你极了。”说罢,她冉冉升空,御风而行,托着雪狐飞走了。洞口给青果儿留下一份清静,留下一派白雪。
鼠王看青果儿无事,也就告辞,率领大队鼠群,浩浩荡荡打道回洞府去了。
洞口静谧起来,皑皑白雪,艳艳残阳,点点寒鸦,分明是一幅塞外孤旷的图画。青果儿无人与语,盘膝坐下,心里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忧愁,那份感觉反正够令人陶醉的。
打从五神湖出山时,他尚幼稚,短短时间内,他越发感到成熟了。这不是说,他练就超人的武功,而主要是认识世界上诸多嘴脸的人物:大勇哥的善良,雪狐的狡猾,青媚夫人的温厚,白蛟的仁义,雪莲姐姐的多情,老妖婆,森林老者的可恶,野猪王的愚笨,阴泉剑子的固执,性格迵异,各有千秋。他思念妈妈,思念金刚儿琬琦儿和火精儿,雪琦儿被遗落荒山,如今不知在何方。小李剑被九头怪鸟掳走,生死不明。老妖婆关押着近百娃儿,灾难日益逼近。乔白舍身献珠,目前躺在玉床上,等待阴珠还魂。雪莲姐姐帮助夺回阳珠,白雪公子落个人财两空,一身残废,这冤仇深重,不知何时解结。阴泉剑子若是知道徒儿懂得攻五关秘密,去会见冰美人,定会以死相逼,以解百年情结。森林老者炼丹之心不死,地鼠精王喝血之意不泯,看来前途灾难重重,福祸莫测。眼下,该是怎么办?寻雪琦?救李剑?拜见冰美人?经过一番权衡,青果儿觉得当务之急仍是拜见冰美人,因为一来若在十日之内拜见不了冰美人,阴珠就得送还蛟龙潭。否则,乔白性命休矣!二来,自己就在五关洞口,且是已经雪莲姐姐带路,熟识了洞中情况,此一去一定会是一帆风顺。三来,青果儿也知道弟弟妹妹们的本事,等闲邪怪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再说关在网儿洞里的孩儿们,到百娃宴还有一些时日,回头再救也不迟。想着,拿定主意,青果儿便盘膝运功,待到运行一番周天以后,他到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其时,月上东山,满天清辉。
青果儿返身入洞,洞里虽然黑暗如磐,但凭他在阴泉洞练就的夜视功,洞中景物历历在目。这一回,轻车熟路,他很快走完九曲迷宫,来到火阵关。火阵依然烈焰熊熊,火光灼灼,热浪逼人。好在青果儿有阴阳二珠,辟邪服和灵宝玉佩,这些神物共同为青果儿营造了一个清凉的世界,阴阳五味真火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那彩珠是什么样儿?怎样才能摸到?青果儿在火阵中穿梭来去,把各种旮旯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彩珠。人在火阵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周围全是火,炎炎朝上喷。
青果儿观看火势,却也有趣:或如山冈耸然直上,或如流水蜿然低洄,或如灵蛇盘旋相绞,或如野云飘飘而过,或如奔马疾驰有声,或如大海惊涛拍岸,或如剑戟危然耸立,或如火树婆娑多姿。令人看去目不暇接,兴趣盎然。
这当儿,有一只赤红色的飞鸟在火空中翩然而飞,那鸟儿拖曳着长长五彩尾巴,头如凤凰,尾似孔雀。青果儿想:这鸟儿怪好玩的,让捉来玩玩,有何不可?到底是孩儿玩心重,想着玩,便真的腾身飞空,在火阵中追逐鸟儿,翩翩而飞。渐渐地,与鸟儿飞翔在一起,青果儿伸手一抓,那鸟儿挺机灵地飞脱了。
青果儿不服气,又追逐前去,这一回,他不用手抓,而是用双臂拥抱,心想这火鸟大概不会再飞走吧。可是,大出青果儿意料之外,这火鸟刚被揽入怀中,却是不见了。青果儿抬头四顾,火阵中再也不见火鸟。诧异中,但觉得怀中有物耸然,低头一看,不禁大喜过望:原来怀中有一颗硕大无朋的彩珠,正温顺地躺在青果儿怀中,仿佛鸟儿似的,一动一动地呼吸着。
青果儿不禁隐隐想到:没有阴阳珠便进不了火阵,没有飞天的本领便捉不到飞鸟,若是没有辟邪服,这火鸟能变成彩珠吗?看来这关是一环扣着一环,没有这些条件,纵是有真本事也难进关。于是,青果儿非常感激雪莲姐姐悉心指点。看样子雪莲早就算计好了,特地赠送他这件金丝辟邪服。青果儿轻轻抚摸着彩珠,怜惜地说:“珠儿,珠儿,可委屈你跟我走一回了。若不是你飞得象火凤凰,我怎么摸到你呢?”
穿过火阵,又见一洞,洞中摆着一硕大棋盘,盘上有子,黑白分明。盘两边各有一只玉罐,分别盛着黑白棋子。出洞口,但是一峡谷,洞口就在峭壁之上。这峡谷但见乱云飞渡,老藤蔓结,飞禽难越。对面是丛丛刀山,尖锐锃亮;下面是虎啸狼啼,人一旦落入峡谷,便被活生生吞噬。青果儿一见,怵然心惊:这关关寨寨果真难过!
青果儿围着棋盘转了一圈,想起雪莲姐姐的话,便将彩珠投向棋盘东北角那一格上,不投则已,一投棋盘轰然响亮,光华四放,棋盘与玉罐里棋子纷纷朝洞外疾飞,黑白两排,凌空排在峡谷之上,直溜溜平坦坦地伸向彼岸,令人叹为观止。彼岸峭壁上密布刀丛,也喀啷啷一声响亮,但见刀从内缩,露出一个门来。
显然,若是没有彩珠,即使能飞越峡谷的高手,也无法在刀丛中寻觅出门道来。
青果儿大喜,赶忙将兀自在棋盘上跳跃的彩珠取出来,朝火阵里一扔,那彩珠又复变为飞鸟,鸣叫着在烈火中飞翔。青果儿不敢迟疑,马上踏上浮桥,走进彼岸洞门里,回首再看,那浮桥复又变为一枚枚棋子,依序飞回棋盘与玉罐。这边洞里,洞门也伊呀一声关闭,严丝合缝,仿佛根本就没有门一般。青果儿看得呆了。
青果儿呆了一呆,又想到阴泉剑子。这五关好难过,师父莫说不知道这火鸟就是彩珠,不知道用彩珠投棋盘。就是知道,又如何火中取珠?取了珠入了这门,再无退路,若是过不了音乐关,进不了退不了,岂不是枉死在这洞中?!他又想到雪莲姐姐,但见她一下子飞掠过火阵,不知她去了何方?她怎么过这棋关呢?让人好生费解。
正思想着,那洞府中忽然传来一阵仙乐,悠扬美妙,怪好听的。青果儿闻乐不禁走向前去,但见洞府那边绿树婆娑,红花嫣然,一杆硕大无朋的玉笛,垂着络缨玉坠儿。一种不知道什么魔力在奏响玉笛。那玉笛里奏出来的乐曲,起初软绵绵的甜人,仿佛花前月下,小桥流水,柔和的香风声中,袭来阵阵花香,令人感到陶醉。沿着乐曲指引的小径,青果儿一步步向深山野径走去,但见奇峰流泉,好鸟相鸣,艳阳当空,不禁产生一种想躺身花丛陶醉一番的念头。于是,他双眼发饧,粘腻腻的眼皮沉重,直想打瞌睡。乐曲里仿佛有一个慈祥的母亲,手抚摇篮轻轻地摇着,口里轻吟着催眠小曲:睡吧,睡吧,好孩子。这一切多么美好。睡吧,睡吧,好孩子,这里是最迷人的人生港湾......
在乐曲声中,青果儿依傍花丛,真的躺下身来,心慵意懒,他醉了,象是痛饮了百年醇酒那样迷糊糊的,只是一个劲地向着花丛流水温柔乡里倒下去,永远不再想起来。他感到自己身心,自己青春,自己血肉在温柔中一寸一寸地消融着,就象是春阳怀抱中的白雪,化为流水,向远方叮叮咚咚流去,化为飘雾向高空轻盈飘散而去......
正晕醉中,忽而,古剑的鞘柄顶了他腰眼一下,他的思念电光火石般的闪出石洞中雪莲姐姐的告诫,不禁大吃一惊,叫道:
“不好,我中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