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儿雪琦儿兄妹告别阴泉剑子,果月师太,香丽及野猪王一行众人,骑了雄雌大鹏鸟,翩翩向南飞行,很快便见到群山环抱之中明镜也似的一碧浩阔的深潭,那潭的一侧瀑布从山头上奔流直泻,势若银河落九天;另一侧山径上是一座小小的白龙庙,绿树掩映,琉璃红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青果儿知道, 这里就是蛟龙潭。
大鹏盘旋着,拣了一处宽阔的石坪地敛翅落地,让青果儿兄妹下地。 青果儿抚摩着雄鹏的大脑袋,有些疼爱地说:“大鹏兄,谢谢你们了,让你们辛苦了。”
雄鹏说:“圣王,不用你谢!我们正是要飞回南海去,顺路的。好,再见吧,圣王,你见到龙太子时,请代我们问个好!”
“好,我一定转达你的问候,祝你们一路平安!再见! ”青果儿兄妹挥手告别 。
雄雌大鹏一声长啸,凌空疾飞,在空中摇翅向青果儿兄妹致意,便领着雏鹏向南飞去,很快消失在云天边际处。
旧地重游,令人分外兴奋,青果儿携带雪琦儿,登上白龙庙。 庙堂里塑像依旧,只是香火冷清,也许是乔白在玉房睡去,再无暇管理庙堂,使香火重新旺盛起来。青果儿想起初来那天,大雨滂沱,乔白在那屋角呻吟;又想起火堆旁,乔白贪婪地啃吃烧鸡,想起两人博弈赌博输赢,故人不在,旧景宛然,令人感慨良多。
雪琦儿笑说:“我当初说他油嘴滑舌的,其实,认真说起来,乔白并不怎么坏,倒是很守信用的。”
青果儿说:“是啊,人家同我来盘棋,把自家性命都赌上了。他是聪明的龙太子,他会知道阴珠借给我,就等于把性命交给我,人世间意外怪事实在多,若是万一十天内送不回阴珠,他一口气不再会返回,这条命就算完了,这样的人还能说不讲信用吗?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尊重吗?认真说起来,博弈是小赌输赢,而人生是大赌输赢。在人生大事上,乔白可以说是胜利者,他胜我一筹,他是赢了我的。”
“不!”雪琦儿纠正说:“青果儿哥哥,你没有输,你也是胜利者。你说十天内送回阴珠的,今天只是第八天,你就把阴珠送来了,你也很守信用。”
“不,雪琦儿,你忘记了我曾对乔白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我答应他,要打野鸡给他吃,我欠他一只烧鸡。由于忙, 我这个诺言一直没有实现,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是输给乔白了。”
雪琦儿说:“对于人生,说输赢还早呢。就拿烧鸡的事来说吧,你现在送他烧鸡也不迟啊!”
雪琦儿这一说,倒是提醒了青果儿,他精神振奋起来,吩咐雪琦儿说:“你在这儿弄点柴禾升火,我上山去捉几只野鸡来,咱们给乔白多预备几只,感谢他!再说,咱们也得吃一点儿。先前吃的那点鱼蟹,早丢到爪哇国里去了,再也找不着哪!你说好不好?”
雪琦儿阻道:“算了吧,我的好心哥哥,你还是升火做火头军去吧,我自己捉野鸡去。若是让你捉,又是发什么善心,又是亲亲热热地同野鸡交谈,这一来,怕是驴年到马年,也捉不回一只野鸡来。”雪琦儿这一说,倒真的说到青果儿心窝窝里,他无奈地笑了笑,挥挥手说:“你鬼精明。好吧,你要捉,就让你捉去吧。不过,你记着,捉一点儿就是了,千万不要赶净杀绝。”
雪琦儿乐滋滋地走出门去,这是她第一次独自狩猎,那滋味儿怕是很惬意的。可是,她走没多远,便听青果儿囔道:“雪琦儿,回来!”
雪琦儿回转身来:“什么事?”
青果儿一脸凝重,深思熟虑说:“噢,我忘了告诉你了,你抓野鸡儿, 要遵守三条纪律。”
“什么呀?我的青果哥!抓野鸡就是抓野鸡,还要什么三条纪律? ”雪琦儿嚷道:“你说吧,什么怪纪律,说得对我就依你,说得不对,对不起, 我得按我的主意办!”
青果儿陪笑说:“怪我说得严肃些,你别生气。我想,雏鸡打不得,它还没有长大呢,让它多享受享受生活的乐趣吧。”
“嗯,这可算一条。”雪琦儿扳着纤细白皙的指头答应道:“第二条呢?”
“第二条,我想,生蛋的野鸡打不得,因为母野鸡生出许多蛋来,这一个蛋就是一个鸡娃儿,你打生蛋的野鸡,这要敲死多少鸡娃儿?”
雪琦儿恼怒道:“不算的,我认识什么生蛋不生蛋的?你告诉我呀!”
青果儿没咒念了,他搔搔头,连自己也认不识什么鸡生蛋,什么鸡不生蛋?唉,算了。他说:“雪琦儿,就认你的,这一条不算。不过第三条还是认识的,你看那大树上野鸡巢里,有一只母野鸡在蹲窝,有一只公野鸡捉虫儿喂母野鸡。”
“这是在干什么呀?”雪琦儿问。
“这是在孵小鸡呀!”青果儿趁机说:“这鸡也打不得,你一打死老母鸡,这些将出壳的小鸡不是死了吗?”
雪琦儿想想说:“你真猾!好吧,这一条也依次你,我去啦!”
雪琦儿乐欣欣地走到后山上,这是一片灌木林,间杂着针叶与阔叶树木,重重树柯,舒展枝叶,绿意盎然,万绿丛中,这里那里,开放着一朵朵一丛丛红的黄的紫的娇嫩花儿,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林间小径常常铺满嫩柔的青苔,如同地毯一样干净而柔软,让人踩上去,凭空生出一种舒服感。林间兽们很多,都是些挺机灵的小动物,轻灵地在树丛底下游来窜去,悄没声息。它们看见雪琦儿, 警惕地耸起尖长的大耳朵,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这来自域外陌生的女孩儿,一旦雪琦儿走近它们, 它们便调皮地奔窜开去,弄得花枝乱颤,林子间袭来一种似有似无的轻音。但是, 跑不多远,小兽们又蓦地立定身子,回首望着雪琦儿,那目光显然没有敌意。
雪琦儿尽情潇洒地玩耍一会儿,便开始打量这树林里的野鸡。 这林间野鸡可真多,那模样儿仿佛也不是一个家族的,有的鸡拖拉着长长的羽尾,那朱红、金黄、天蓝、翠绿、浅灰、桔橙色羽毛,五彩斑斓地交织在一起, 仿佛给鸡儿披上一身美丽的衣裳,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发光。雪琦儿记得, 妈妈曾经为她和琬琦儿做过羽毛衣裳,那许多毛就采自这些野鸡身上,妈妈管教这野鸡是锦鸡。 姐妹俩穿上这羽衣儿,美得如同小天使,引逗得金刚儿火精儿直是妒忌,怪妈妈偏心眼。 想起这些往事,雪琦儿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因为她想起火精儿那贪婪的眼睛, 狐狸似的游来闪去,狡猾得很呢!
除了锦鸡外,这林子还有长长短短的各色尾巴的野鸡儿,有一种野鸡,它头上有两簇羽毛,长得很长很长,高高地挺在脑袋后面,仿佛是插了花翎的新郎哥,十分神气。干娘曾经告诉她,这叫褐马鸡,挺是好斗,能斗得死去活来,血肉淋漓。据说人间朝廷最欣赏这种勇猛精神,一遇上敢于出生入死的武将,皇帝都赏赐他几根褐马鸡的尾羽,让他们也插到脑袋上,算是最高级奖赏。你瞧,香樟树下,有两只褐马鸡在嫩绿的草地上,又疯狂地斗开来了。它们怒毛勃发,四目相对,蓦然间,两鸡腾羽拼扑,互相撕咬不休。雪琦儿不忍心让它们斗得头破血流, 便捡起两粒小石子儿,闪电般飞击过去,这两只褐马鸡狂叫两声,都中弹倒地,抽搐不已,不一会儿便奄奄倒毙。
最肥的要算黄腹角雉,它模样儿挺是温顺,身上栗红色羽毛上,散布着许多黄色嵌镶黑边的小圆斑,腹部则是一抹皮黄色。由于太富态,走起路来踌躇满志,一旦遇上肉食猛兽来,别的机敏的鸡儿全都会扑楞楞飞远了,它却象肥婆似的一摇三摆,手忙脚乱,硬是飞不多远。对于这种痴肥的野鸡,雪琦儿根本没有丝毫怜惜,顺手疾飞出五粒石籽儿,便有五只黄腹角雉喋血倒地而亡。
雪琦儿想起乔白,觉得这小龙太子真是信人,品德高尚,不禁生出一腔柔情蜜意。她知道青果儿哥要烤几只烧鸡送乔白,便特地选中羽毛华美的锦鸡,猎了四只,这样,雪琦儿手中便有十一只野鸡,沉甸甸,金灿灿,让人看去分外高兴。雪琦儿用一条藤儿缚了,用一根棍儿挑了,乐滋滋地跑回白龙庙去。“幸亏是我来,出师大捷。若是让青果儿哥来,摸摸眼睛也疼,摸摸鼻子也疼,恐怕打到天黑,也猎不到几只。唉,青果儿哥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雪琦儿一路走,一路想。
白龙庙中,青果儿寻觅到早先遗落在庙中的大勇哥给的包袱, 里面还有些火石与碎银子。青果儿取些火石来,又寻了些枯草与柴禾,便敲打开火石。火石蓬蓬放射着火花儿,敲了许久,终于使枯草燃起青烟来, 缓缓地又从青烟中窜出个栗子大的火苗儿,青果儿赶忙添喂枯草,使火苗儿越蹿越大,挺滋润地舔弄着柴禾,柴禾耐不住火苗儿舔弄,也蹿出热情来,吐出的火苗儿与枯草的火苗儿共舞。
雪琦儿挑着一大堆野鸡回来,兴奋地对青果儿说:“青果儿哥,你看这些我猎的鸡,好吗?”
青果儿翻看锦鸡、黄腹角雉和褐马鸡,有些惋惜地说:“不错,只是多了一些,吃不了,也是浪费。”
雪琦儿笑说:“还多呢,留给乔白三四只,咱们两人分食三四只,不就完了吗?吃不了,还有下顿呢?”
青果儿没奈何,帮助雪琦儿掳拔羽毛,又到潭边寻些黄泥巴,先用茅草将拔了毛的野鸡缠成团儿,再用黄泥巴糊成大泥团儿,寻些粗大的树枝架在火上,窝着泥巴团烧煨着,不半个时辰,野鸡煨熟了,庙宇里透发出阵阵鸡香味儿。兄妹俩好是兴奋,撕食着烤野鸡,吃得好痛快。食毕,雪琦儿看着剩余的六只烧鸡,有些犯愁:“青果哥,这些烧鸡怎么带给乔白呢?”
青果儿说:“包袱一裹背上肩就行了!”
雪琦儿说:“你也不想想,这烤鸡浸上水,还香色味俱全吗?不变成糟老鸭才怪呢?!”
这一说,使青果儿也挺犯难:是的,烧鸡浸上水就不怎么鲜香了,该怎么不让它浸水呢?他寻思着,眼光偶尔在雪琦儿衣服上一碰,便蹦跳起来:“有了! 雪琦儿,你就用鲛绡服包裹它,保证滴水不沾。”
“哟,我倒忘了,乔白送我和琬琦姐姐两件衣服,都是避水宝物,包上它当然滴水不沾。好了,青果哥,我们快些下潭去吧,也许,乔白梦中都盼望我们呢!”
兄妹俩匆匆用鲛绡服包上烧鸡,便离开白龙庙,走到潭边,那潭水清澈碧净,迷人眼睛,雪琦儿见水便喜,纤足飞登水上,宛如在明镜上一般,一滑丈许,羽衣飘飘,宛如一曲霓红羽衣舞。她乐呵呵地说:“青果哥,快下潭!多妙的水,多爽的风!这里比五神湖还要爽快!你看啊——”她举足踢破琉璃,刹那间玉珠飞溅,宛如一簇雪浪花,绽开在空中,又飞珠落玉,跌落潭上,溅泛起涟漪儿。
的确是美!
青果儿怀抱烧鸡,口噙着阴阳二珠,那阴珠的确如同乔白所说,能辟水,两厢壁水见青果儿来,纷纷挤涌向两边,硬压出刀削斧砍似的千仞水壁来,这之间的大道让青果儿兄妹通过。已经是熟门老路了,青果儿兄妹不费劲便来到龙宫门前, 青果儿举手欲叩,那两扇大门无声打开。青果儿展目一看,不由呆了:但见门内刀戟丛丛,手持刀戟的虾兵蟹将们对青果儿兄妹怒目而视。青果儿兄妹看此森严场面,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这时,刀戟丛中缓缓踱出一个头上长着双角碧眼球鼻须髯皆白的老人,冷冷地瞧着青果儿兄妹,声音如同金属般的冷酷:“你们娃儿好大的胆子!”
青果儿陡然看到龙宫这森严壁垒的冷酷场面,一时摸不清老头责难话的底细,颇感惶惑。
老人又须发皆张,雷霆一般喝令:“拿来!”
“什么?”青果儿问。
“还什么?你来干什么?”老人怒发冲冠:“你竟敢拿了我儿的命根子去玩耍,这放肆到何等程度!先把阴珠还给我!”
青果儿雪琦儿听言不禁一凛,冰凉彻骨,原来眼前便是乔白的父亲——老龙王。是的,一个人竟然拿了龙太子的命根子去,害得龙太子卧床八天,难怪做父亲的老龙王感到无比震怒,就凭这一条,青果儿肯定够得上死罪了! 青果儿知道错了,轻轻吐出阴珠,那珠儿便飞也似的落入老龙王掌中。老人大袖一拂,“嘿”的一声,回身便走。
青果儿雪琦儿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雪琦儿分明感到杀气重重,便拉一拉青果儿手:“哥,快走!”
青果儿摇摇头:“乔白现在存亡未知,我们怎么能走?再说,若乔白真的因珠失气而亡,我也心甘情愿赔他命去,做人,岂能失信于人?!”
其实,这时龙宫众将士早已把青果儿兄妹箍得铁桶一般结实,再也出不来了。在刀剑威逼下,青果儿雪琦儿被逼进一座石牢。这石牢上下左右全是石壁,惟有上方有一小方空处,用铁栅栏盖着,以便出入。
雪琦儿望望石牢,埋怨道:“这老龙王可真是坏,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们关进这死地方!”
青果儿劝道:“快别这样说。你不想想,我们拿了龙太子命根子去,人家做父母的岂能不急不怒?我想,若是乔白救得活也罢,若是救不活,我这条命就在这里结束了。雪琦儿,你别哭......”
看到昔日玲珑灿然惯了的雪琦儿,忽然涌出泪水来,青果儿不禁感到心疼,一边用袖子替她拭泪,一边安慰说:“别哭,雪琦儿,你坚强些!”
雪琦儿怕惹起青果儿伤心,果然强忍住泪水,不再哭泣。
青果儿说:“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确有些莽撞。 人家高贵的龙太子命根子,我们拿了去,万一有个闪失, 恐怕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人命也赎不回龙太子一人命来。当时我着急要攻五关,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随口对乔白说了。乔白舍己救人,对我们是恩重如山。所以,怪不得龙王发怒的,他就是要杀我,你也不能骂人,你,能做到吗?”
雪琦儿点点头,暗暗饮泣。
青果儿继续说:“雪琦儿妹妹,我将想方设法让你出宫去。你出了龙宫后,马上去温泉山,找金刚儿琬琦儿和火精儿,先把网儿洞里百来个娃儿们救出来,可以吗?”
雪琦儿又点点头,那泪珠儿扑簌簌直落下来,让青果儿心酸。
“唉,你别哭,这点灾难算不了什么。”青果儿停一停,又说:“你们救出娃儿们后,便向西去,穿过戈壁,越过沙漠。在沙漠中有一座群山,人称是玛漠汉山。那群山中央有一小块盆地。你们到盆地中心,寻一座石头房子,那石头房子里有一个大洞子,你们顺着这洞子,就会钻进玛漠汉山肚子里去。那里边有一个宫殿,妈妈就在这里。”
雪琦儿听了,十分激动:“哥哥,你都打听清楚啦?!寻到妈妈,我就告诉她,你——”
“不,我的事不要告诉妈妈!”青果儿截断雪琦儿话头,说:“倘若我有难,你也不要告诉妈妈,妈妈问起我,你就说我回五神湖去了。你们也快回五神湖。”
“不,我不听,我不听你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有劫难!好人一生平安。青果哥,你打出五神湖,遇到那么多险难,吃过那么多大苦, 你都没有丝毫屈服过,这一回,你怎么这么软弱,你怎么想到那个......”雪琦儿忽然噎住声不说了。
“好妹妹。”青果儿婉声说:“是的,我吃过不少苦, 我从没有向命运低头,这一回也不。但是,我是考虑万一乔白一口气回不来,龙王一定愤怒加害于我,而我应当讲道德,任我是神仙,任我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的本领, 我也会束手就擒,决不反抗,那时,就会祸不可测。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先把事情先对你说清楚,使你有个思想准备。好妹妹,你说是嘛?!”
雪琦儿想,青果哥讲的的确有道理,万一乔白救不回来, 他们兄妹恐怕很难逃出龙宫去。想着,雪琦儿扑进青果儿怀里,放声大哭。 哭声在这小小石牢里撞击着,凄心裂肺,任是金石人也掉泪。青果儿抚着雪琦儿秀发,也禁不住痛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忽一日,外面惶急的钟鼓陡然敲响起来, 石牢顶上铁栅栏打开了,青果儿兄妹被一种神奇力吸出牢去,但见石牢外全是刀丛戟海,众将士如临大敌,有一队屠夫似的大力士用两条缚妖绳索将青果儿兄妹绑了,提到大殿里去。
大殿里龙案前,端坐着龙王,此时,那位白发老人已变为人身龙首,威仪万方,他见青果儿兄妹押进殿来,大袖一拂,指着青果儿,喝道:“将这个私闯龙宫,偷盗阴珠,谋财害命的小贼推出去砍了!”
两行刀斧手立即应声而出,抓住青果儿,向大殿外推搡。
雪琦儿大呼:“龙王,龙王!你上得罪天,下得罪地,中得罪人,滥杀无辜,无仁无德,你知罪吗?你知罪吗?”
一个女孩儿的狂呼,正气凛然,龙王闻之,也不禁耸然动容, 他喝道:“且慢动手!这女娃儿,你说我有罪,我罪过何在?我为何得罪天,得罪地,得罪人, 你给我讲清楚!”
雪琦儿冷目相对:“你贵为龙王,胡乱杀人,天理不容,岂不得罪天? 地载万物,崇尚仁慈,而你小忿不忍,缺少大王涵养,岂不得罪地。人讲道德,坚守信用,我们与龙太子是真诚朋友,借珠一用,按期归还,龙太子舍身借珠,我们万分感激,但是的确是龙太子自愿借给,若是龙太子不肯借给,阴珠在龙太子口中噙着,龙太子神武,我们纵然闯入龙宫,又如何谋财害命偷盗阴珠?因此,龙太子讲道德,我们讲信用,何罪之有?而你,不问是非,不知曲直,胡乱猜疑,乱定罪名,实在有损做人的道德,岂不是罪人?!”
老龙拍案叫怒:“大胆,几千年来,论天,我就是天;问地,我就是地;我发号司令,谁人胆敢阻挡?我想让谁生,任是枯树也要开花;我想叫谁死,纵是铁人也要低头!我就是理,我就是法,我就是道德化身,还谈什么得罪天得罪地得罪人?! 不过,看你女娃儿聪明可爱的份上,你又是我儿的朋友,就免你一死。来人!”
龙王发令,立即从殿下拥来几个虎贲。
老龙手指雪琦儿道:“给我把她赶出龙宫去!”
雪琦儿大惊,她想不到一席话会产生这个结果,便挣扎道:“不,我不,我要同青果哥在一起,青果哥......”雪琦儿哭了,这真真是生离死别啊,她心里有如万箭穿心,疼痛不已!
青果儿看老龙冷然要杀人,想是乔白救不活了,老龙急怒攻心,肯定要杀人的。本来,他早就想寻机救出雪琦儿,然后自己从容赴死,追随乔白去,以谢乔白恩重如山,岂知现在事情发生奇迹性变化,老龙要放雪琦儿,青果儿不禁大喜,机会难得,他怕老龙反悔,重新杀雪琦儿,连忙安慰雪琦儿:“妹妹,你不要管我,你先出去,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雪琦儿泪眼婆娑:“青果哥,你一定能出来吗?我在白龙庙等你!”
青果儿点点头。他自认为必死,但为了雪琦儿,不得不第一次撒谎了。
容不得雪琦儿多说什么,几个贲士将雪琦儿硬生生从青果儿身边扯开,扔到龙宫外水天里去。雪琦儿捶打宫门哭呼着,可是门冷似铁,硬是不开。雪琦儿没法儿,只好怏怏地独身回到白龙庙。
龙宫大殿上,龙王冷冷地紧瞅着青果儿,兀然出声:“娃儿,敢死吗?”
“敢死!”青果儿毫不含糊。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
“好!你娃儿有骨气!不用罗嗦,请上断头台吧!”
“慢着!”青果儿说:“我有一事相求,您老人家答应了,我死而无怨。 你若是不答应,我将怨气冲天!”
“你就说吧!”老龙王显然漫不经心。
青果儿声语有些哽咽:“乔白有恩于我,他肝胆照人,他为我死去,我悲痛不已,请大王开恩,允许我到乔白灵前一祭。我痛失挚友,痛失恩人,让我到他灵前为他一哭;请让我为他献上他最爱吃的烧鸡,让我再最后凭吊他的遗容。这样,我死而无悔,死而无憾。请老人家恩准!”
青果儿这如诉如泣的肺腑之语,不禁打动老龙王的心。他离开王座, 围绕着青果儿慢慢转悠着,仿佛重新审视这娃儿的价值。良久, 他忽然爆发出豪放的笑声:“传令,请龙太子!”
龙宫里,一声接一声传递龙王的命令,直向龙宫深处。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皎白锦衣英俊潇洒的公子昂然登上殿来。龙王豪笑不已:“我儿,这孩子要为你一哭,硬要到你灵前一祭呢!真真是活见的鬼!喂,小娃儿,你看看这是谁?!”
青果儿大喜:“乔白,你没有......”他猛然醒悟到自己将要失言,连忙硬生生将一个“死”字咽了下肚,改口道:“我给你送还阴珠来了,还有给你带来了烧鸡,你看,香着呢! ”他想将怀中烧鸡拿给乔白,但是索儿缚得紧,动弹不得。乔白见是青果儿,不禁大喜,慌忙上前解缚。
龙王阻挡道:“我儿,他是死囚犯,动不得!”
“什么?死囚犯?”乔白不解:“他犯了什么死罪?”
龙王说:“他夺龙太子的命根子。”
“你说是阴珠?”乔白问:“这是我自己借给他的,他一没抢二没夺, 不犯死囚罪的!”
“都是一样的。借也是夺,借也是抢。龙太子的命根子岂能落他小人之手, 这就是死罪!”
乔白急道:“不,不是死罪!就是死罪,也求你老人家赦免,他还小,还是个娃儿哪!他人虽小,但是很诚实,很聪明,很勇敢,这样的好人才,你不能杀他。父王,我求求你,他是我的好朋友,求求你放了他!”
老龙王疼爱地看了看龙太子,固执地说:“我儿,你一生来,看我赦免过谁?没有。我说该杀,就一定得杀!我说该死,就一定得死!当然,你说得对,这个娃儿是不错,品质很好。但是,你就死了心吧,我不会赦免他!”
乔白跪下地来,说:“父王,你不愿赦免青果儿, 请让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好吗?”
龙王在宝座上坐下来,安详地说:“我儿,你讲!”
乔白娓娓道来:“不久前,苦水岭有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它得了道,学上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便想来打劫我口中的阴珠!”
“什么?这厮竟敢打劫你口中的阴珠?”龙王大惊失色。
“是的,他想来夺。他的主意太歹毒,他就在这蛟龙潭瀑布口一侧开炉烧药炼人言。”
“炼人言?人言是一种剧毒药哪,他炼人言干什么?”龙王好奇地问。
乔白说:“他要把炼的人言全部倾入这蛟龙潭,想毒死这潭里的一切,首先是我。毒死了我,他不就取得阴珠了吗?”
龙王拍案叫怒:“气死我也!这厮何在?”
乔白继续说:“就是这青果儿,毁坏了他的药炉,粉碎了雪狐的人言杀我梦,救了我一命,救了我一族!”
龙王不语,又恢复须髯皆白的老翁模样,目光也柔和多了。
乔白说:“雪狐那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跳到我身上,要用刀割我的头。是青果儿妹妹雪琦儿舍生忘死,与雪狐拼命搏斗,身受重伤,却又救了我一命!”
龙王右手轻拂长须,意态自得。
乔白说:“父王,这样的救儿一命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忍心杀他? 你应该热情款待他,真诚感谢他!若不是青果儿救命,我早已死于雪狐之手了。父王,你快赦免青果儿吧!”
龙王摇摇头,口中硬邦邦蹦出一个字:“不!”
“什么?不?你真不肯赦免青果儿?”乔白如雷击顶,怨气填膺。
“是的!”龙王肯定地说。
这时,青果儿看乔白挺潇洒地活着,求生之情油然而生。 他问龙王:“你明知断案有冤,硬是冤案冤判,大王,你道德何在?”
龙王笑道:“你同我谈道德,小子,道德能值几个钱?”
青果儿补上一句:“你英明何在?”
龙王道:“凡是我嘴里所说所令,全都是英明!”
青果儿看这老头儿简直无可理喻,气得扭向一边去,不想再同蛮不讲理的老龙王讲话。
乔白也颇感绝望, 忽而操起一把利剑,压上自己脖子,对青果儿说:“兄弟,咱们黄泉路上同走一遭吧!”
一殿人顿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