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狂风怪啸,惊破了药圣王的好梦,他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满地里残枝败叶,一派狼藉,不禁感到诧异,便道:“刚才还是清平的世界,怎么一忽而来了一阵好大的风啊?”
青果儿怒道:“不是风,是黄风怪来抢劫。”
“哦,是黄风怪?他来抢劫什么?这山头上没有金没有银,只有泉水,他来抢劫什么?”
青果儿红了眼:“他比抢金抢银还要可恶百倍,他是来抢我们的人哪!”
“抢人?”药圣王环顾四周:“抢什么人?”俄而,他发现乔白、香丽和雪琦儿都不在面前,心里立即升起不祥之感。
这时,雪琦儿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乔白赠送的鲛绡服,急匆匆地奔了过来:“青果儿哥哥,好大的风哩,吹得人毛孔乍乍的,我也不敢再游泳了。咦,香丽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青果儿阴沉着脸:“香丽姐姐刚才被黄风怪卷走了。”
雪琦儿惊道:“你说什么?青果儿哥,香丽姐姐怎么会被黄风怪卷走?她被卷到哪儿去了?”
青果儿恨恨地说:“告诉你,地鼠精王刚才送一百零八名娃儿来,都集中在这石坪上,香丽姐姐看到大勇哥与他儿子晓英说话,就走到孩子队里,想抱起晓英来,就在这时,黄风怪作了怪,一下子把一百零八个孩子,还有香丽姐姐,全部卷走了。”
药圣王闻言,不由得怒发冲冠,跺脚道:“老贼,我与你誓不两立。你真是瞎枯了眼睛,竟敢来抢夺我的女儿!”
雪琦儿不禁伤感地哭了起来,她泪眼婆娑,问:“青果儿哥,黄风怪把香丽姐姐和娃娃们卷到什么地方去?莫非西去沙漠吗?”
“不知道。”青果儿答:“黄风怪是疾快的,我这点飞天功一点儿也追不上。看模样是向东方飞行的。乔白兄已经追寻去了,也许他会知道底细的。”
这意外的打击,如同愁云惨雾,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头。崖头下,有人叹息,有人咒骂,有人哀泣。虽然,青果儿没有告诉人们众娃儿被掳走的消息。但是,在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之时,众人都分明惊愕地看到,成群成堆的孩子被吸卷上天。人们还看到,数不清挣扎着的娃儿们的手脚,在云层中隐隐舞动着;还听到娃们的哭喊声。大勇还分明听见晓英的声音:“爹爹,爹爹——! ”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风尘过后,风消沙净,天蓝如洗,浑似一场梦。 但是人们都能肯定,娃儿们被青果儿救出来了,却又被风云卷走了。
最为绞心痛的当是大勇,这位勇敢的猎人,因为丢妻子失子,弄得身心憔悴不堪。他曾两次跨进幸福的天地,一次是在网儿洞关押娃儿们的池子前, 一次是现在,他几乎就要拥抱他那朝思暮想的儿子,然而,父子俩近在咫尺间,却都是仅闻其声,无缘会面,好运来如同梦幻,去亦如同梦幻,这对大勇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已经无力吐出自己渴望、愤怒、忧愁而痛苦的心声,只得闭上眼睛,一任无情的骄阳象火一般炙烤着,一任有情的泪水象泉一样的流淌着。
人们都在哀恸之时,往往是最麻木的时刻,在这时间内,除了内心里涌动着愤怒与复仇的火焰外,其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大家的头脑全都一片空白。等候超越这时刻时,感觉和理智才悄悄地复活过来。青果儿、药圣王、雪琦儿、神虎和野猪王都处于这状态中,大家把仇恨从发泄转向思考怎么办上来。
雪琦儿问:“青果儿哥哥,你说该是怎么办?若说先救这崖下人,怕是香丽姐姐与百来娃儿们遭受不测之灾;若是先去救香丽姐姐和娃儿们, 这儿三百多人又没人管,不是被鹰儿啄吃了,就是被太阳炙烤死,反正都差不多了。再说,黄风怪飞向何处去,我们还不知道。”
青果儿眉头打皱,也是挺犯难。
药圣王干脆地说:“我的干女儿,你也别犯愁,我是欠你的一笔债,说了是要算数的,你放心,咱们先来救这崖下贴壁人。野猪王, 你先领你的徒儿们去打草,你跟我来看。”
药圣王说罢,带领着野猪王师徒们在山头上寻寻觅觅, 然后俯身从石缝里采摘下一株鲜 灵滴翠的不知名的草,那是一种山区常见的草,每当春夏之交,开着五瓣儿绢绸似的五彩花儿,莹润美丽,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味儿。药圣王擎起草,对野猪王说 :“你们采集来,想办法捣烂它,再准备火烧些温水。”
青果儿忙道:“水是不用烧的,这温泉山上全都是热水,连瀑布流的水都好热呢,只要想办法引到这崖头来,不就行了吗?”
药圣王说:“这峡涧好阔,温泉与瀑布都在那山上,你如何引去?就是你飞来飞去,又能引多少水来?”
药圣王说的很有道理,青果儿缄默不语。野猪王遵令,率领众徒弟们到林子间山崖丛采集野草,也没有费多大功夫,每个猪精便采集小山一样高的野草来,堆满了石坪。反正,野猪们有的是蛮力气,他们每个人扳倒一棵松树,扯去枝节,用光树杆作捣杵,在石坪大坑地里堆上药,就用大树对准药草堆,举杵“嗨呀嗨呀”地捣将起来,一座山在杵头下仿佛都颤抖起来,呻吟起来。杵头下,那青青草儿渐渐破碎,化为草浆,变成绿的汁流,象是绿色的小溪流,欢活地蜿蜒着。野猪王在药圣王指导下,将崖头掘一个硕大的深坑,石坪上的草汁,便象绿色的小溪流,汩汩地流满了大深坑。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雪琦儿问:“老人家,这东风是什么?你从哪里来?”
“哦,我的傻干女儿,你不会动动脑筋吗?”药圣王指指脑袋:“这东风只是比喻啊,其实是说一要温水,二要藤网。要温水,是因为温水能很好地调和药汁,又能很快化开粘胶。要藤网,是因为这温汁水一旦冲了下去, 那胶就会融化开了,人就会纷纷乱落下去。这些人有几个会飞的?纵是会飞,他们被拘束了几天,那筋骨全僵硬了,穴道也封闭了,怎么运起气来飞行?他们这一落下去, 怕不一个个摔成烂肉饼呀?结了个大藤网,人落在藤网里,或者至少给藤网挡一挡,缓一缓冲力,那就没有性命之虞了。你说是不是?干女儿。”
雪琦儿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老爷爷,你想得真是缜密周到。对啦,搬藤结网,这可是猪大叔的拿手好戏呢。我想,这件事还得劳驾猪大叔,是不是?”
野猪王说:“你们放心,这事也是我们包了。不过,涧这样宽阔,人这样多,这网儿怎么结呢?是在山头上结好网扔了下去呢?还是就在涧中两边峭壁上拉纤编织呢?”
青果儿想想说:“就在涧谷中拉纤结网吧。你们又不会飞, 绕来绕去很是费劲,这样,你们先割来坚韧的藤条,我飞来飞去给你们拉纤吧。”
野猪王笑道:“这敢情好,我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呢。论力气,我们有的是,论轻功飞技,我们是甘拜下风。青果儿,有你出马,这就大功告成了。”说罢,他兴气冲冲地率领众徒儿采伐野山藤去了。
神虎道:“青帝,为了尽快把人救出来,我也帮助你拉纤去吧。”
青果儿十分高兴,说:“虎兄,那就谢谢你了。看来,结藤网不成问题了。关键是热水,冷了不行,胶化不开;热了也不行,会烫伤人的。还有,烧水的确是个麻烦事情。没有锅,用什么烧呢?这水又不能少,任是我们会劈石作锅,但是石头锅也不能烧啊。这可是一个非常难弄的问题。”
神虎安慰道:“青帝,你别着急,你是百兽之王, 你应当知道:上山问老虎,入水求龙王,凡是水的问题,你就让乔白做主罢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何必操心劳碌?”
青果儿喜道:“你说的是,说起水,还是乔白有办法。不过,乔白兄已经追查黄风怪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正说着,天空雷声响亮,但见天际处,风云涌动,一条皎白晶亮的矫健之龙,风驰电掣一般穿腾过来,在温泉山上回漩翻腾,引逗得峭壁上人齐声欢呼。 这小白龙便是乔白。但见他一个俯冲,激风起处,早见衣袂飘飘,蛟龙早已收身潜形,稳稳地落在石坪地上,翩翩然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少年。
乔白一落地,青果儿,药圣王,雪琦儿,神虎四个人全都急不可待地涌上前去,急切地询问:“黄风怪飞往哪里去了?”
“你们猜。”
雪琦儿抢先说:“我猜是去沙漠了。”
乔白说:“错。”
神虎说:“还不知道这个恶贼把娃儿们扔到哪个山头呢。”
乔白摇头:“也是错。”
雪琦儿急了:“你干脆说吧,别卖关子了,我想香丽姐姐,心里急得很哩。”
药圣王慢悠悠的说:“不去沙漠,不去大山,他黄风怪莫非是跑到海上去?他不怕海龙王大水浇得他原形毕露?”
乔白喜道:“药圣王老爷子猜测对了,这黄风怪的确是把这群娃儿们弄到东海去了。”
乔白这一说,众人全都吃惊起来:“什么?黄风怪把娃儿们扔进海里去?”
“不,是扔到海里一个岛上去。”乔白纠正道。
青果儿问:“他扔到海岛上去干什么?”
乔白说:“我捉住一个剑客,逼问他干什么,他说是炼天阳地阴丹。”
“什么?炼天阳地阴丹?这可是牲牲精搞的玩意儿。这么说,据我猜想,这里含有二条基本信息,一条是黄风怪已经同森林老者勾搭起来了; 二条是牲牲精们已经窜到海岛上去了。”青果儿手握古剑,皱紧眉头分析道:“我还想到,金刚儿他们或许也被骗在那儿。乔白兄,你知道他们开炉没有?”
“还没有开炉,正在筑炉基。据说炉子还是从大陆上运过去的。 一旦炉子树立起来,我想,这些娃儿就要投入炉中炼丹了。”
药圣王不禁嚷道:“什么?黄风怪这贼怪,竟敢拿我女儿去炼丹?真气死老夫也!好了,走吧,走吧,大家都随我到海岛去,找黄风怪这个老贼算账。青果儿,我想你一定会去的。”
“我去,把香丽姐姐救出来。”青果儿激动地说。
“神虎,你也去!”药圣王以无可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神虎点点头:“当然少不了我。”
“还有。”药圣王转向乔白:“太子,我想劳驾你一次,帮老夫一把,把我女孩儿救出来。”
乔白欣然说:“药圣王有令,小子敢不遵令?您放心,我是去定了。”
药圣王回头对雪琦儿说:“干女儿,那海岛在汪洋大海上,风大浪大,你见了,可别哭鼻子喽,你就在这儿呆呆吧。”
雪琦儿满脸不高兴,噘着嘴说:“老爷爷最爱开玩笑,你舍了我,这戏还唱得响吗?说句实心话,这水上功夫,除了龙王,就算我最精灵,你不相信?好,你就问问乔白和我青果儿哥哥吧。”
乔白笑说:“雪琦儿说的话倒是真的,若是谁把绣花针扔进大海里,雪琦儿没准儿也会给他捞起来。”
“好喽,好喽,全都去吧。”药圣王说:“我是呆不住了,一分钟也不能呆,现在就得走。”说着,他伸出双臂,挥开长袖,只在山头上挥了几挥,原先幻化而成的房屋居然不见了,依然是光溜溜的山,绿森森的树。
这时,那涧下传来野猪王的叫声:“喂───,青──果──儿──! 快来崖下拉纤喽───!”
青果儿闻声,对药圣王说:“老人家,我想还是先救这些崖壁上人吧,一旦救完了人,我们立即就走,你说好不好?”
药圣王气呼呼的,说:“告诉我,龙太子,那海岛在东海哪个方位?我先去走一走,你们救了人,随后就赶快赶来。”
乔白说:“就在东海葫芦岛上,那岛象葫芦形, 四周有一连串珍珠似的小岛围着它,在空中一看就知道了。”
青果儿有些不放心,劝阻道:“老人家,你还是等我们大家一起走吧, 您佬年纪大了,同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顾。”
“哦,小子,你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药圣王嗔怪道:“我外貌是老了,这腔子里的心还年轻着呢。你不信?好,来比划比划, 看是谁的力气 更大一些。你以为我是药圣王,就专好弄药,别无所能,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 ?我还有一个怪名叫做旱魔王呢,没有许些做人的功夫,没有一点杰出的技巧, 还算哪家子旱魔王呀,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药罐子而已。所以,青果儿,你放心,老夫是不会出差错的,我先走也。”
这药圣王也怪,说走便真的走了,走的速度也真快,三悠二晃,人就不见影儿了。山上众人见了,莫不吃惊咋舌。
这边药圣王方飘风般闪没而走,那边涧下,传来野猪王的一迭声粗吼:“青果儿,你怎么啦?下来拉纤呀,──让人好等。”
青果儿急匆匆地对乔白说:“乔白兄,猪大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和神虎先下去织藤网,请你先在崖上呆一会儿,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雪琦儿。我们结了网就回来。”
乔白说:“你就放心去吧,青果儿,只要我在这里,雪琦儿就如同进入黄金屋,谁也不敢动她一个指头的。”
雪琦儿非常甜蜜地瞧着乔白,吃吃地娇笑。
青果儿和神虎也不遑多言,双双飞下崖头,在三百人面前, 两人从一边山崖扯过藤索,飞过峡涧,将藤索递给另一边山崖的野猪精们手里,这样牵来绕去,峡涧很快就架起浮空的索桥,很是宽阔,把崖壁上贴人的位置全都包容了。
阴泉剑子感到很是不耐烦:“傻徒儿,你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弄这些藤藤网网的,究竟想搞什么玩意儿?”
青果儿牵完藤经索,又忙碌着牵拉织编纬索。他听到师父的埋怨,便站在峡间藤网上,仰面朝天说:“师父,我这是在救你们呢。”
“怪。傻徒儿,牵上藤网怎么救?”阴泉剑子不解地问。 一壁人闻言青果儿要救他们,全都感到精神振奋,人人凝神屏气,在洗耳恭听他们师徒俩的对话。
青果儿道:“师父,天太晚了,一时也来不及对你们细说,以后再说吧, 我得加紧编织藤网呢。”
真的,暮色沉沉,傍晚的山风又涌了过来,峡谷间渐渐黑暗起来。野猪王师徒看青果儿与神虎忙碌,真是太辛苦,便都小心翼翼地走上尚未竣工的藤网,帮助牵引纬索,直到天上亮起星星来,整个藤网才编织好。野猪王在藤网上跳跳蹦蹦,弄得藤网颤悠悠的。那藤网仿佛是具有弹性的崩跳床,竟把野猪王一弹老高,又肥嘟嘟地落下来,又反弹上去,野猪王玩得倒很是开心:“青果儿,成功了,这藤网还真的很行。”
青果儿挥挥手:“猪大叔,虎兄,有劳你们辛苦了。走吧,天都黑了,先回山头去。”说罢,青果儿和神虎双双飞回山头,野猪王师徒不会飞翔,只得攀登悬崖峭壁,沿着山间小径,走了半夜,才赶回青果儿所在的山头。
这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夜,夜幕中,天低云暗, 两三颗星星在云层深处眨着疲倦的眼睛,夜风嚣哮,在峡间激荡不已。崖头上,乔白已经为雪琦儿幻变出一座水晶般晶润的房子,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房屋照彻通明,比起药圣王幻化的房子,又是别具一番风味。青果儿劳累了一天一夜,身心感到疲惫,懒散得再怕多说一句话儿。他想睡觉,可是又睡不着,事态的剧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救了娃儿,再将崖壁上贴的人救上来,便去寻找金刚儿、琬琦儿和火精儿,兄妹五人西进大漠,去救母亲。岂知娃儿刚救回,又被黄风怪掳走了。更令他心痛的是,香丽姐姐竟然也被黄风怪掳了去。在他接触过的陌生女孩儿中,香丽姐姐似乎对他情有独钟,平素一直对他含情默默。尽管青果儿还是个少年,对人世间男女之情知之不多,情窦未开,自然读不懂香丽心灵深处的秘密,但是, 香丽那美丽的神情中传递来的信息,竟也能使青果儿有如醉酒般的陶醉,有如触电般的冲击。在他心里,只能把这些信息归纳成一个经验:香丽姐姐对他特别好。可是,这个经验毕竟是模糊的,因为对他好的人也有不少,妈妈嬴萍对他好;冰美人对他也是百般多情,处处照料,无微不致;乔白对他情真意挚,倾力相携;大勇哥乡情味浓,对他也很好;还有师父和果月师太,也全都对他好,他实在分不出这好那好的微妙的感情区别。在他的意念中,他希望好人一生平安,然而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连串的不幸,一连串的烦恼。母亲尚未救,香丽又被掳,悬崖上人受苦受难,金刚儿三兄妹下落不明,百名娃儿命垂丹炉,危在旦夕。这些烦恼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搅得他睡不宁坐不安。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磨难,似乎把青果儿磨练得越发老成。在这种朦胧的交织着多重体会的感觉中, 青果儿品尝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觉得这是他平生最难熬的沉重而黑暗的夜。
青果儿无语,雪琦儿也无言,她同青果儿有着相同的感觉,她想念妈妈,思念金刚儿、琬琦儿与火精儿,想念香丽姐姐,为他们担忧,替他们痛苦,可是却无可奈何,只能暗自饮泣。青果儿不愿多说话,神虎, 野猪王师徒们也自然无话可说。他们都辛苦了一天一夜,全都疲惫不堪,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乔白想说些什么,却是没有说出来。因此,屋子虽然美仑美奂,却是一派寂静,惟有室外灌满了山谷里的风声水声和树涛声。
青果儿看到乔白寂寞,感到很是不过意,为了自己一点事儿,竟把乔白拖出龙宫,让龙太子陪他在这儿受苦。他说:“乔白,你感到很累,是不是?”
“不累。”乔白答:“黄风怪在我眼睛皮下抢去一百多号人, 这是我的耻辱,我心里感觉不太好受。”
“且别放在心上,恶人总会有恶报的。”青果儿安慰说:“那么,你追黄风怪,到底追上没有?”
“没有。”乔白坦诚地说:“黄风怪是很快的,一溜烟就过去了,我仅仅是凭借一种感觉,直向东追去,果然在葫芦岛沙滩上发现许多娃儿的鞋子和玩具,才知道黄风怪是把娃儿们送到这岛上来。”
“黄风怪现在在不在葫芦岛上?”
“问不出来的。”乔白说:“岛上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认识黄风怪。”
青果儿说:“药圣王已经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森林老者是药圣王的徒儿,这一去恐怕还有一场戏。我们这里救了人,就赶快到葫芦岛去。”
乔白不放心地问:“救这些峭壁上的人,你想了什么办法么?”
“我是没有办法的,药圣王已经告诉我办法了,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只欠东风?这是什么意思?”
青果儿告诉乔白:“这是药圣王的语气,他老人家已经把化解贴人胶的一种草汁储存在石坑里了,又让野猪王采集青藤编织网络,以便保护崖壁上摔下去的人。这些事都做好了,只等有热水稀释草汁,倾泻下去,就大功告成了。”
“热水?温泉里多的是嘛。”
“是的,温泉里多的是。”青果儿说:“可是,远水不救近渴啊!温泉多在那边山上,怎么引到这边山上来呢?乔白兄,你是弄水的祖宗,麻烦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吧。”
乔白毫不犹豫地说:“这有何难?等到明天,我来把那山上温泉水引渡过来吧。”
两人就这样闲谈着,消磨着长夜。当室外山风悄然低沉, 林间鸟语纷纭的时候,青果儿出门一看,天空开始放亮,东方灰沉的一线天际上,云儿悄然烧成一片欢舞的红霞,一轮朝暾象是暗红色的球,钻破厚重的云层, 冒出半个滚圆而鲜丽的脑袋来,冷静地打量着人间的山山水水。
呵,大山的早晨,就是这样的新鲜,这样的生动,这样的美妙。
乔白,雪琦儿,神虎和野猪王师徒都相继走出屋来。野猪王一边打着呵欠, 一边揉着肚皮,直嚷道:“饿着肚子睡觉,梦中贪吃了鸡鱼肉蛋,醒来却是一场空,肚皮直是骂我老猪太无用。”
雪琦儿笑道:“猪大叔,你肚子饿了,就去寻些吃的来嘛。”
野猪王说:“到哪里寻去?这里又没有螃蟹,又没有鱼,有些兔子呀小鹿呀獐子呀,都给我们这位虎兄吓得屁滚尿流,就早跑光了,真个是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你还能让我喝西北风去?”
神虎不禁打起趣来:“老猪啊,你还不知道呢,你这脚下山肚子里,有好多好多大仓库,仓库里装满了米呀肉呀鱼呀水果呀,任你吃十年八年也吃不完呢。你赶快去吃吧。”
野猪王愣了一愣:“真的吗?......哦,山肚子里?妈呀,那不是地鼠精们的洞子吗?罢了, 罢 了,还是惹不起去不得呀。”
“你怕啥呢?”雪琦儿问。
“小妹妹,你还不知道那些地鼠精们是多么的野蛮,多么的狞恶。如果你一不小心,他就会把你四蹄儿捆绑起来,扔到栅栏洞里去当菜猪,你还想吃吗,这是送给他们吃呀。”
神虎说:“老猪啊,你别怕,地鼠精王已经向青帝保证了,永不吃人。”
“哎哟哟,虎兄,你可别大咧咧的。那地鼠精只认识青果儿,对我却是翻眼不认人的。再说,他们即使把我们熏烧熏烧,当腊肉吃了,他们也是并不算违背誓言的,因为我们毕竟只是猪,不是人啊。”
野猪王连声诉苦,让乔白、雪琦儿和神虎全都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笑将起来。青果儿在他们闲话遭儿,钻到云漫雾锁的峡涧谷里去, 他飞向阴泉剑子身边:“师父,怎么样?你还能坚持吗?”
阴泉剑子看见青果儿飞来,打从心眼里高兴:“傻徒儿,你到底来了,你铺设了这些藤网,说是救我们,却又说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救啊?”
青果儿放亮声音,对阴泉剑子, 更象是对满涧谷的人说:“我们已经有解救各位的办法了。马上崖头上有药水冲下来,我请师父,师太,姐姐们和各位兄弟们全都闭上眼睛,稍微忍耐一会儿,不要害怕。这药液是解开胶结的,当药液解开胶结不久,你们的身体就会离开崖壁,跌落到藤网上去的。师父,我这话你懂吗?”
阴泉剑子嚷道:“我懂。小子,你说的是哪里话?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刀丛剑雨中摔打出来的,岂会娘儿们似的眉头打皱害起怕来?傻徒儿,你赶快去实施吧,我等得心都碎了。”
阴泉剑子话音刚落,那方果月师太冷冷地回答:“娘儿们怎么啦?要不要比试比试?”
阴泉剑子一听果月师太发话,这才发现自己闯下大豁子,忙道:“师妹,别生气,是我嘴贱,胡说八道了。”
一崖壁人听罢,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果月师太只好红了红脸,不再吱声。
青果儿瞧着师父师太在拌嘴,感觉十分好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童心未泯,互相间争强好胜。于是,他不管崖壁上回肠荡气的情斗,便复又飞回崖头。
面对乔白,青果儿说:“乔白兄,请你到那边山去,引渡些滚热的泉水来。我在这边试探药汁,一旦药汁温热时,咱们就让它慢慢沿着崖壁流下去。”
乔白点点头,复化为龙,跃上苍穹。在早晨金色的阳光中,一条矫健的白龙穿云破雾,舞光弄彩,满山的人见了,无不高声喝彩。 也不知道乔白施发什么法术,但见那山头上喷泉和着炽热的气浪,银柱也似的直上长空,又彩虹也似的柔柔地弯曲下来,越过山涧,直插过进药汁坑里。于是,药汁坑沸腾起来,很快就溢满了,欲向山崖下漫流。青果儿冒着水泉雨,跑到坑边,伸手探探药汁,还真的滚烫,他十分高兴,朝晴空中乔白挥舞双手:“乔白兄,可以啦。”
听到青果儿的喊声,乔白摇首摆尾,一声响亮,那温泉山水柱顿时矮缩回去。乔白在空中盘旋几个来回,复回山头来。
青果儿顾不上多说什么,和野猪王师徒们忙碌着裂石破坑,控制药汁不断地沿着崖壁面流了下去。青果儿不时伸头看看,发现有药汁流不到的地方,便另掘新口,加大流量,一时间,绿水汩汩,热气蒸腾,崖壁上被贴的人,无论男女,全都被染成了绿色人。当石坑里药汁倾流了半个时辰后,坑底渐渐露白了,雪琦儿朝崖下瞧着瞧着,不禁有些心急,道:“怎么还没见动静?”
青果儿说:“你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吧,化胶也得有一个过程呢。”
又过了半时许,当太阳跃上中天,山谷间云消雾散时,方见崖壁上贴着的人一个接一个蹦离石壁,象下饺子一般落到藤网上。
青果儿这才舒了一口气,不禁赞佩地说:“到底是药圣王神圣,如果不是他,大家看着崖壁上人烤成人肉干子,还真的是没办法可想吧。”